27、

幾天後，父親和大伯從山裏回來了，父親的假期有限，住了幾天後，就要回江油了。大妹妹亞玲不習慣這裏的農村生活，說什麼也不在這裏待了，吵鬧着要跟父親一起回江油，父親和母親只好同意，父親就帶着亞玲踏上了歸隊的旅途。

父親走後，母親就帶着我們兄妹三人一起回到胡家店的老舅家，開始了半年的客居生活。

老舅的工作很忙，每天都要到大隊部去上班，老舅們每天都和社員們一起去上工，我還沒有到開學的時候，於是就幫老舅家做點力所能及的事情，經常到地里去打點豬草，打回來豬草后，就幫姥姥把豬草都剁碎，姥姥就把剁碎的豬草放到大鍋里烀。所謂“烀”，就是一種烹飪方法，就是把食物放在鍋里，加少量的水，蓋緊鍋蓋，加熱使食物變熟。那時候烀的豬食比較乾淨，沒有什麼油膩的東西，除了野菜青草之外，再加上玉米面、麥麩子或是豆餅，一起烀熟。姥姥雖然不識字，言語不多，但姥姥特別善良，特別慈祥，總是想辦法給我們弄點什麼好吃的。烀豬食時，姥姥就洗幾個土豆擺在豬食鍋的邊上，等豬食烀好了，土豆也就烀熟了，然後就分給我們吃。或是在烀豬食時，往灶膛里扔進去幾個土豆，埋在燒過的灰燼里，用不了多長時間再扒出來，埋在灰燼里的土豆也就烤好了，這時，掰開土豆，香味就撲鼻而來，土豆外邊帶皮兒的稍稍烤焦的這一部分最有咬勁，越嚼越香，土豆裏邊那部分，金黃綿軟起沙，咬一口在嘴裏，那香味那口感簡直是太美好了。除了土豆之外，到了秋天甜菜收穫的時候，姥姥常常會在做飯的時候，在大鍋里給我們貼上些甜菜片。甜菜是東北特有的草本植物，根圓錐到紡錘狀，多汁，含糖量特別高，是甘蔗以外的另一個主要糖來源，東北的甜菜長得都很大，小的有半斤八兩，大的有一二斤一個。姥姥把甜菜洗凈之後，切成差不多有一厘米厚的大片，然後貼在做飯大鍋的四周，待飯菜做好了，甜菜片也烙好了，一面焦黃，烙出的糖汁結成糖巴，吃嘴裏外脆里嫰，蜜汁四溢，滿口留香，可比嚼四川的甘蔗的感覺要好得多。在那個缺糖的年代，這可就是最好綠色的甜食了。可惜這種美食已經幾十年沒有吃過了。姥姥對我們的關心，並沒有更多華麗親熱的語言，而是悄悄地默默地去做，從日常許許多多的小事中關心我們，往往看似不經意的事，其實卻是姥姥很用心地準備。這不得不使我們對姥姥越來越敬重、熱愛和依戀，也使我這顆缺少祖輩關愛的心，有了歸屬和依附感，有祖輩這樣的關愛，我感到很滿足很溫暖。因此，沒事的時候，總愛纏繞在姥姥身邊。當姥姥做飯的時候，我就幫她抱柴火和燒火；當姥姥餵豬的時候，我幫她拎豬食，姥姥把豬吆喝來之後，我就把豬食盛到豬食槽里；當姥姥轉動撥楞錘紡麻繩的時候，我就在一旁幫她打理麻線；當姥姥盤腿坐在炕上休息的時候，我就給她的煙袋鍋裝上煙給她抽。姥姥對我們的關愛是無微不至的，每每想起這些事，心中總是流淌着絲絲暖意。

母親帶着我們在老舅家住下后，我能感覺到老舅和母親的感情是深厚的，家裏無論是有什麼好吃的或是用的，老舅都會毫不慳吝地拿出來。母親雖然是回娘家，但這裏更是弟弟的家，母親心中還是有些不安的，老舅們也很好，對我們的到來從來沒有表示過不悅，但這畢竟我們吃的用的都是老舅家的，所以母親總是私下裏囑咐我，要勤快些，多幹活，要懂事。母親為了減輕老舅一家的負擔，又開始踩踏起縫紉機來了，為村民縫縫補補或是製作衣服。縫紉機是一年前在江油時，母親幫舅舅買的，那時縫紉機很不好買，是父親託人要到的購買縫紉機票才買到的，買到后寄了回來。母親的裁剪縫紉技術自然是沒得說的，況且在胡家店村民的眼中，母親是見過世面的人，所以母親製作的服裝樣式，村民都很喜歡，來找母親縫縫補補和做衣服的人也就越來越多了。那時候，買布要憑布票，每家的布票都是有限的，再加上當時人們的收入還是很低的，所以身穿帶補丁衣服的人到處都是，最常見的就是褲子屁股的地方一個圓圓的大補丁，膝蓋處兩個長方形的大補丁。而母親補衣褲時，總能用最少的布將衣褲補得最好看，最細緻。有的人家，沒有錢和布做新衣，母親就將舊的衣服拆解開來，然後用幾分錢買來的染料將舊衣布染過，再做成稍小一點的衣褲，這時就像新的一樣。母親的細心和熱情，贏得村民的信任與喜愛，接到的縫紉活總是干不過來，母親常常為了這些活計忙到深夜。這些縫紉活，也帶來了一些可觀的收入，母親將所有的收入都給了老舅們，這才使母親的心裏有了些許的安慰。

時間來到了九月。這是個明亮的、金色的季節。

我喜歡這個季節，微微的西北風吹走了暑氣，也吹來了朵朵白雲，天空湛藍湛藍的，就像藍寶石一樣透明發亮，在這遼闊的松嫰平原上，像一團團火焰一樣的橡樹點綴着遠近的坡坡嶺嶺，黃燦燦的穀子地泛着金色的波浪，紅紅的高粱映照着社員們幸福的臉龐，香瓜地更是不斷飄來陣陣瓜香。今年的年景不錯，看樣又是一個豐收年，整個村屯都洋溢在即將豐收的喜悅之中，生產大隊、生產小隊和各家各戶也都也忙碌起來，準備開始進行秋收。這時候我也忙碌了起來，九月是收穫的季節，也是學校開學的季節，母親為了不耽誤我的學習，就和老舅商量讓我到白奎公社張利大隊小學校去借讀。我熱愛勞動，同時也更喜歡讀書。從在湖南湘潭鋼鐵公司子弟小學上一年級開始，到現在為止，這已是我輾轉讀書的第四個小學了，只是不知道這個學校怎麼樣，老師和同學們怎麼樣，我們學習的課本是不是一樣的，母親用舊布為我縫製一個書包，我細心地準備着學習用品，期待開始不一樣的學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