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6、湖上
逸少可能是六大世家裏最不像紈絝子弟的世家子了。
古玉繁盛千年,人民富足不假,可仍有貧窮的三月不知肉味,以六大世家為的各大世家收斂了大量財富,貧富差距也越如一條不可跨越的鴻溝,這時候驕奢yín~逸就成了所有世家的代名詞,在古玉的上層圈子裏,如果你沒有一些個燒錢的怪癖,你都不好意思說你自己是紈絝高粱子弟。
古東白家就有一位白家旁系子弟喜好女子簪,這些年收集的各種簪整整堆了一間房子,五花八門的,甚至為了一個皇室側妃佩戴的金玉龍鳳和鳴簪子在玉華城裏逗留了一月有餘,前前後後花去了十幾萬金幣打點這才收買了一個側妃身邊的侍女將那隻簪子給掉包帶出了皇宮。還有一個秦家的少爺對各種酒杯情有獨鍾,上千個各式各樣的珍貴酒杯就被擺放在自己卧房內,據說一到夜裏就釋放出五顏六sè光芒,十分好看。還有些少爺小姐們喜歡收集一些鑲金戴玉的花哨寶劍,在這上面往往一擲千金也在所不惜。
六大世家如六座巍峨大山橫亘在古玉的四周,除了白手起家的北疆公時rì尚短,其餘的世家大多都有數百年歷史,哪家子弟還不養成一點燒錢毛病?
可就是逸少這個南宮家的少主,竟然從沒有在湖上泛過舟,雖然以前也在至雲城和蕭遙他們一起出過海,但這種泛舟湖上飲酒作詩的文藝青年,逸少還真沒做過。
更何況還是在這種驟雨初歇,細雨渺渺的yīn涼天氣。
坐在一艘巨大奢華雕梁畫鳳的畫舫之上,逸少臨窗眺望,整個天際都是灰濛濛的一片,岸邊的垂柳都被鍍上了一層灰sè,略微有些頹敗,零星的雨滴在湖面上敲出了此起彼伏的漣漪,此消彼長,彷彿無窮無盡。
本該被暴雨洗刷乾淨的龍城卻變得有些異樣的低沉,烏雲低垂黑雲壓城,讓人莫名煩躁。
只是盯着湖面上不停消亡的漣漪,一時間逸少有些出神。
楊福身着斗笠在船頭抱臂而立,偌大的一個船艙里就只有逸少和千結小店的店主白啟秀二人,而今天的主人白雲龍卻是遲遲未到,逸少慵懶地半躺在柔軟的白狐絨毛毯子上,聽着窗外不停的雨滴聲,閉上眼便覺得似遠實近,整個身心便空曠起來,不一會兒便騰起了一股睡意。
倚樓聽風雨,淡看江湖路。
檀香裊娜,逸少不言不語,白啟秀也不好打開話茬,正襟危坐,屋內一時間有些靜謐。
逸少睜開眼睛,便看見一個一模一樣的畫舫慢慢停靠過來,兩個身着白衣的男子屹立在船頭房檐下,白雲龍和白雲飛兩兄弟。
“讓南宮少爺久等了,等會兒我一定先自罰三杯。”等着畫舫並排而行,白雲龍爽朗聲音便傳了過來,話音未落,便看見白雲龍一襲白衣宛如煙雨之中流動的白雲,徑直穿過逸少所在的畫舫珠簾,走進了船艙內,白雲飛隨後跟上,行雲流水竟也不絲毫遜sè半分。
早在白雲龍的畫舫出現時白啟秀就起身立在一旁,而等着白雲龍走進船艙逸少這才起身相迎。
“說的哪裏話,來龍城這幾天一直沒能來千結小店看望白兄,應是我自罰三杯才對。”逸少笑着說道,和白雲龍身後的白雲飛點頭致意,心中卻暗嘆果然這小子不肯落於人后,竟也進階真靈階。
白雲龍搖搖頭,示意大家都坐下,白雲飛和白雲龍兩兄弟並肩而坐,逸少坐在對面。
“啟秀你也坐吧。”白雲龍擺擺手讓白啟秀坐下,眼神卻在詢問逸少用不用讓船頭的楊福也進來,逸少搖搖頭,白雲龍便也不再堅持,道,我讓人在卧龍湖底撈上來一些新鮮扇貝,味道爽口勁道,逸少你一會兒多吃點。
“白兄你一番心意,小弟我一會兒定放開了吃。”逸少笑道。
“對了,啟秀,這段時間咱們小店裏的生意怎麼樣?”白雲龍忽然轉頭問道。
“前些rì子南宮少爺製作的玄階捲軸全部售罄,一些通靈階的捲軸也都引起了不小反響,據說所產生的結界瑕疵甚少,而那幾個真靈階捲軸我準備放在龍城識珠拍賣行里拍賣,定能拍出高價。”白啟秀整理了下思緒道,現在那個白雲龍和逸少隨手為之的千結小店擴張度極快,幾乎佔領了整個龍城的結界捲軸市場,穩坐龍城乃至整個玉龍島東南方頭把交椅,這段時間白啟秀也一直在招兵買馬,高價雇傭了三個玄靈境和一個真靈境結界師,憋着口氣想要做出點功績給家族看看。雖然是值得稱讚的成績,白啟秀卻沒有提及,在這種時候他很明白自己需要說什麼。
“恩,收益怎麼樣。”白雲龍點點頭,繼續問道。
“咱店裏這兩個月大概有三十幾萬金幣的純利潤,按照協議,南宮少爺有八萬多的分紅。”白啟秀說著,沒有看到白雲龍劍眉微不可查的皺了一下,隨即舒展說道,我看這樣吧,就給逸少十萬金幣的分成,取個整數,省的麻煩。
白啟秀自然沒有什麼異議,逸少也坦然受之。
畫舫漸漸前行,不一會兒便駛至湖心,遠處岸邊的高大垂柳全部都只剩下模糊的灰線。
白雲龍這些年走南闖北,見識廣博,而且勝在談吐不凡頗為風趣,儘管逸少是個從來沒有走出過玉龍島的鄉巴佬,卻也博覽群書見識不俗,兩人行萬里路和讀萬卷書各佔一樣,所以談天說地,倒也甚歡。
倒是白雲飛不時插上一句,毫不突兀十分妥帖自然,氣氛倒也融洽。
有侍女端上來一盤盤冒着熱氣的佳肴,暮sè四合,天sè漸漸黑了下來,可這雨仍沒有停歇的意思。
就在這個時候,從湖面上蕩漾來若有如無的絲竹聲,聲音悠揚,透過了層層雨幕繞進了船艙中,彷彿整個湖面突然活過來一般,聲音越來越大,原本清越悠揚的曲調陡然變得激揚鏗鏘起來,隱約之中充斥着一股戰場殺伐之一,令人聞之便熱血沸騰,恨不能上陣殺敵。
曲調越激昂,絲竹聲中帶着濃濃的血腥之氣,彷彿有千軍萬馬衝鋒而來,隱隱帶着一絲靈力,震蕩着湖面上蕩漾起層層水波,整艘畫舫都微微搖晃。
調子竟一高再高,那人彷彿要把一腔熱血全都傾灑在古箏之上,只是在這一曲最高氵朝處,琴聲戛然而止,古箏弦盡數斷裂。
湖面陡然寂靜下來,卻有種此時無聲勝有聲微妙意境。
逸少眼神灼灼,能用這絲竹之聲引聽眾心中的共鳴,無疑是極高明的琴師,看到從不遠處緩緩駛來的畫舫,逸少突然生出了想要一窺琴者的yù望。
“好一個《沙場點兵》,只是在血戰沙場那一段傾注太多情感,未免太過剛硬,導致琴弦被毀,若是能夠將後面小兵馬革裹屍,佳人墳前哭訴的段落盡數演奏出來,如此剛柔並濟估計會更上一層樓。”馬雲龍拍手嘆道。
逸少搖搖頭,道人有悲歡離合月有yīn晴圓缺,這世上哪有如此完美,也許遺憾卻是另一種完整。
白雲飛看了一眼已靠近的畫舫,透過珠簾隱約可以看見一個曼妙身影,再聽着逸少的一番話,若有所思。
白雲龍笑而不語,顯然沒有認同逸少的話,畢竟這種東西本就是仁者見仁智者見智的東西,大家都不是迂腐的學究,沒必要在這種雞毛蒜皮上針鋒相對,非要爭個你死我活。
“閣下技藝卓群,可否與不才共飲一杯?”白雲龍起身衝著對面朗聲道。
“有何不可。”對面的畫舫里傳來一個悅耳女聲。
逸少忽的轉頭,盯着隱匿在珠簾後頭的修長身影,只是看過一眼之後就轉頭繼續對付盤中滿是魚刺的新鮮鯉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