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筆 透明人間
(其實這個故事的名字應該叫《畫之國的落榜美術生》,但是原定的名字沒到六十天不給改,我有什麼辦法我也很無奈qvq)
數秒過後,光芒褪去,密室重歸昏暗。我睜開雙眼,眼前的艙體中竟空無一人,只留下一股裊裊的白煙。
“梅諾爾呢?”
阿丹轉頭望向天花板,頂端的管道發出了窸窸窣窣的震動,隨後,那些原本井然有序的銅製管道突然開始緩慢地扭轉,滾動了起來,就像是一堆開始蠕動的腸道。管道扭動的吱呀聲和清脆的金屬碰撞聲在我的頭上彼此交錯,宛如一曲不和諧的奏鳴曲。
最終,十餘支管道經過機關的扭轉運動,不偏不倚地懸在了阿丹面前,啪嗒一聲,與管道數量相同的透明玻璃瓶齊刷刷地從管道里彈出。
透明玻璃瓶中似乎裝了一些濁液,不過燈光太暗,我無法看清那裏面的是什麼。
“那裏面裝的……不會是梅諾爾吧?”布萊特盯着管道里彈出的玻璃瓶,緊張地問道。
怎麼可能?不要用你那個殘忍嗜血的思維來揣量其他事物。我正這樣想着,不想阿丹竟對着我們點了點頭。
不是吧?我臉上的笑容瞬間消失了。
阿丹伸手敲了敲其中一根玻璃瓶,瓶身發出了清脆的迴響。
“嘿?有人嗎?”
是梅諾爾的聲音。
梅諾爾的聲音是從瓶子裏發出的,她的聲音中還夾雜着一層因玻璃瓶壁產生的模糊的隔音。
“梅諾爾?梅諾爾?你在瓶子裏嗎?”我對着玻璃瓶問道。
“哦!不!”梅諾爾的喊聲從瓶子裏傳來,“這裏也太黑了!我什麼都看不見!”
我湊近瓶子一看,只見那瓶子裏的渾濁液體竟長着一張梅諾爾的臉。不光是這瓶子,其他瓶子裏的液體也都長着同樣的臉。場面異常驚悚。
“噫!這是什麼噁心的東西!”布萊特一邊嚷嚷一邊躲到我身後。
“等等?為什麼有我的聲音?”又一個瓶子裏冒出了梅諾爾的聲音。
“是誰在那裏學我說話?”又一個瓶子開口道。
“我是梅諾爾!”
“我才是梅諾爾。”
瓶中的“梅諾爾液”突然七嘴八舌地互相吵起架來,場面一度十分離奇詭異。
我趕忙詢問阿丹這是怎麼一回事。阿丹從挎包里又掏出了一張寫滿字的紙,看起來這番場景也在他的意料內。我連忙接過紙看了起來:
解離艙中裝有某種不屬於這個世界的礦石,它們有着奇特的力量。在礦石的作用下,解離艙會把人轉化成某種類顏料的液態物質,文獻的記載者將它命名為“萊姆態”。
進入萊姆態后,人會被裝進瓶子裏,變成很多個質量相等的分身。基本的視覺和思考能力會得到保留,但是嗅覺和痛覺不會。被分成多少個分身取決於每個人自身的質量,而意識會被平均分到自己的每個萊姆分身上,當所有部分重新聚在一起時,這個狀態就會自動解除。
“所以,我們被裝進瓶子裏以後,你是要把瓶子裏的我們通過王都下水道的管道傳輸到別處嗎?”布萊特緊張地問道。
阿丹點了點頭,又從包里抽出一張紙,寫道:
是的。王都的管道遍佈全城,我可以在這間屋子裏操控管道的走向,從而讓你們順着管道安全地離開。
我原以為布萊特會開始大聲吵鬧,說什麼“本王不會接受自己變成這副樣子”之類的。
以前她就熱衷於把人變成液體,現在輪到自己變成液體了,肯定心有不甘。讓我沒想到的是,她雖然面露難色,卻也接受了這個事實。
“等等,我問一下。”我突然想到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假如瓶子碎了或是有一部分分身遺失了會怎麼樣?”
阿丹怔住了,隨後提起筆,在紙上寫道:
這個瓶子很堅固,一般情況下不會碎的。
萬一瓶子碎了的話,相應的瓶子裏的分身就會自動往自己其他部分所在的方向流動,因為分身之間是有感應的。
如果因為不可抗力導致分身損壞,那就有危險了。因為不同分身都攜帶了你自身某一處被壓縮的器官。如果損壞的那部分分身正好攜帶了諸如心臟這樣重要的器官,那分身們重新組成你的那一刻時,你就會因為缺少心臟而直接死亡。
看到這裏,我無法抑制地感到了強烈的恐懼。我開始思考我的死亡概率。
也就是說,即便缺少的不是心臟這種關乎生命的重要器官,一旦有分身缺失或受損,我就要面臨這輩子再也無法擁有胃或肝臟或十二指腸的風險!話說如果腦幹還在但是卻沒有了腦子……我會直接變成痴獃嗎?那可太糟糕了。不對,從瓶子的數量來看,腦幹和腦子會被分在同一具分身之中,也就是說,腦子那部分沒有了也會直接死……
我越想越害怕,如此清晰可見的死亡概率讓我寒毛直豎。巨大的恐懼席捲了全身,讓我感到一陣強烈的反胃和暈眩,我敢肯定,現在我的臉色肯定十分不好看。就在這時,布萊特攥住了我的手,讓我從思考中回過神來。
“只有這個辦法了!”布萊特對我說:“我就算是死也不想被那個無恥的女人輕易地抓住啊!”
她說得對,我從來就沒有選擇。外面全都是紅騎士,沒有色彩之力的我和布萊特被抓到就是死路一條。與其思考失敗幾率是多少,不如什麼也不想放手一搏。
“好吧……”雖然我答應了,但是心裏還是沒有底。
布萊特先我一步躺進了解離艙,幾分鐘后,幾支裝着布萊特液的瓶子被管道吐了出來。雖然燈光很暗,但是可以看到,萊姆態的布萊特和梅諾爾明顯不是一個顏色,她的顏色比梅諾爾要暖一些。
變成那樣的我會是什麼樣的顏色呢?懷着這樣的疑慮,我惴惴不安地躺進了那艙體,還留有餘溫的金屬板摩擦着我的後背。伴隨着耳邊窸窸窣窣的機關聲,眼前的艙體隨之關閉。在幾段強光后,我的眼前一片黑暗,耳朵也隨之耳鳴。
再次睜開眼睛時,我產生了一種輕微的沉溺感。那感覺就像是潛入泳池的水裏一下子探出頭來。
眼前的景象有些輕微的變形,我很快反應過來,是因為我現在正處於玻璃瓶中。我發現自己也變成了一灘長着臉的液體。和布萊特梅諾爾一樣,萊姆態的我也是紅色的,只不過這紅要比她們稍淺一點,而且帶有一些不純的雜質,整體看起來微微地泛點黃(大概是因為我的血漿是黃色的)。
我微微發力,挪動液態的身軀,我能感到自己在自己的周圍流淌,冰涼光滑的瓶壁在我的身下,那感覺既像沉入水中,又像是栽進了充滿海洋球的池子。這種感覺十分奇異……說不上來好,也說不上來太壞。
最奇怪的是,我明明沒有眼睛,我卻能看清周遭的景象。
隔着玻璃瓶壁,阿丹的身形顯得無比巨大,他敲了敲瓶壁,我感到我的液態身軀隨之而振動。
“我的天啊。”我不由得感嘆道,“我真的變成史萊姆了。”
“這可真是太離奇了。”一個熟悉到有些陌生聲音傳入我的耳際,我發現那竟是我自己的聲音,轉過去一看,另一瓶的“我”正隔着一段空間和兩層玻璃與我對話。
“不知道我有多少分身呢。”又一瓶“我”開口說道。
阿丹對着虛空輕點幾下,然後在手心中寫下了一個數字,他舉起寫着數字的手,只見一個清楚的數字13正躺在他的掌心中。
我竟被拆成了13份!
阿丹一翻手,只見他的手背上寫着數字“15”和“13”。看來梅諾爾和布萊特分別被拆成了15份和13份,考慮到布萊特現在是斯卡萊特的身體,相對較輕,我認為布萊特是13份的那個。
“布萊特和梅諾爾呢?”其中一個我問道。
阿丹指了指頭頂的方向,意思大概是她們兩個已經被放到了不同的管道中傳送走了。
“原來是這樣。”其中一個我說道。
“好可怕!接下來幾個小時都要待在這樣黑洞洞的管道里嗎!”
等下,這個分身是怎麼一回事?這可一點都不像我會說的話。
阿丹聳了聳肩,隨即走向了那個金屬版畫前,在對着那金屬板按了幾下后,我便感到一股來自上方的吸力將我吸了上去,伴隨着其他的“我”此起彼伏的呼聲,喊聲和歡呼聲,我連着瓶子一起被吸進了這深邃黝黑,一望無際的管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