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8 鐮鼬的報復

翌日。

新瀉縣的鄉間公路上，造型粗獷的幽靈車正在疾速行駛着。

前排的駕駛座與副駕駛位置上坐着的，依舊是神谷家的“御用司機”大石俊馬與高山真衣。

神谷家的兩個徒弟鹿野屋雪乃與鶴見葵，則是安穩落座在第二排。

車上就只有他們四個，靈車團里的三上兄弟照常在常世的海之國里參與運輸作業，至於小原早未則是被神谷川留在了家中。

“小葵，我聽說新瀉縣這邊的沖汁味道不錯哦？就是把魚塊和蔥段一起混煮火鍋料理，要是有時間要不要去試試？就當做是午飯了。如果好吃的話，還可以帶幾份回去給師父還有家裏的大家嘗嘗看。”

鹿野屋看着窗外飛馳而過的景色同師妹搭話，活力滿滿，一如往常。

從東京都來到位於本州島中北部新瀉縣鄉下，小鹿與鶴見今天也算是出了趟遠門。

不過有幽靈車代步，路上行程費不了太多時間。

她們兩個之所以會出現在這裏，還是因為鐮鼬的事情。

按照小小老頭的彙報，昨晚他的身外身一直在跟蹤新發現的那隻鐮鼬，前半夜沒有發生任何異常情況，而臨近後半夜那隻鐮鼬忽然開始疾奔。

一開始小小老頭還以為是自己的盯梢被鐮鼬察覺到了。

後來又反應過來根本不是這樣。

那隻鐮鼬一路向北，只是在單純向著某個目的地移動。

而鐮鼬不愧是能夠御風的妖怪，奔行速度極快。小小老頭的身外身幾度險些跟丟，好在斥候長期訓練鞏固出來的專業素養過硬，最終還是不辱使命。

他就這樣跟着鐮鼬來到了新瀉縣北蒲原郡的一所小學附近。

那鼬鼠抵達了目的地，只是圍繞在小學的周圍徘徊，嚶嚶叫着，似乎在尋找什麼，但又似乎在害怕着什麼，總之始終沒有正式進入到那所小學之中。

就這樣在新瀉縣一直待到天亮，鐮鼬才終於又返回去了東京都。

鹿野屋這邊得到了斥候的情報彙報，於是今天一大早向學校請假，並且與師妹一起趕來了新瀉。

“小葵，我們要到了，就在那邊，笹神小學。”

“嗯。”

笹神小學，就是昨晚鐮鼬在外圍遊盪過的地方。

坐落於新瀉縣北蒲原郡的笹神村，位於在山腳之下，淡黃色的學校外牆與周圍綠樹成蔭的自然環境相得益彰。校舍面積不大，但寬敞明亮，通風良好，教學設施也齊全。

總的來說，和其他普通的鄉下小學無異。

因為即將抵達目的地，小鹿重新檢查了一下隨身的裝備、香方與符籙，又從口袋裏摸出一個小物件來：“鏘鏘！這個，一千銀針，出門前師父借給我們的道具，一會肯定能派上用場。”

【一千銀針·改】有着編織謊言，顛倒黑白的效果。

因為這是徒弟們第一次完全“獨立”地進行靈異作業，而且過程之中想必會涉及到事件調查，神谷川便把這件道具借給徒弟們使用了。

鶴見那邊同樣檢閱了一番自身的裝備。

她今天穿了一件純白的長袖襯衫，而在襯衫的袖口之上，綉有一抹綺麗的金色紋路。

“小袖手。”

隨着鶴見的輕聲呼喚，那抹衣袖上的金色紋路兀自閃爍微光。緊接着，便又有兩條長袖從白襯衫的腋下位置延伸出來，多出來的長袖裏面，窸窸窣窣蔓延出許多柔軟纖細的素白手腕來。

那些手臂柔若無骨，按照主人的意願翻騰着取出了一文字、螢丸與笑面青江，隨後又將三把名刀悉數收回袖子裏。

光是從這一個小舉動就可以看出，鶴見與小袖手之間已經培養出了一定的默契來。

“俊馬哥、真衣姐，我和小葵去學校那邊了，你們在大路上等着我們的消息，保持聯繫！”

小鹿與鶴見下了幽靈車，同大石和高山揮手道別，朝着不遠處的笹神小學進發。

……

“小葵，你能看到什麼嗎？”

“有煞氣，但很微弱。這裏的風，有些古怪……怪談的煞氣好像被最大限度吹散了，所以難以辨別清楚。”鶴見凝着眼眸打量四周，輕輕搖頭。

鹿野屋抽了抽鼻子，附和師妹道：“嗯，我也是。這裏的風把氣味給吹散了，只能隱約嗅到一點類似野獸怪談的味道。”

同門的一對姐妹走到笹神小學外，很快就引起了門口保安大叔的注意。

“現在是上課時間，你們是有什麼事情嗎？”

“我們是東京警視廳來的，來調查些事情。”小鹿這樣說道，手心裏攢着的【一千銀針·改】微微發燙。

與此同時，鶴見出示了對策室的證件。

“啊，兩位是警員小姐。”保安大叔的表情稍微有些恍惚。

兩位警員小姐的證件挑不出毛病來，至於兩個正值花季的少女對於警員身份來說年齡是不是過小這樣的問題，則是被下意識忽略了。

“哦，你們來的真快啊。”保安沒有懷疑，只是稍顯困惑，“不過，為什麼是東京都的警察過來？”

小鹿聽出了對方話里的異樣，這間小學裏似乎發生了什麼，但未見她有絲毫的怯場，只是神色自若道：“我們想見一見這裏的校長。”

“當然。”

沒過太久，小鹿與鶴見便見到了笹神小學的校長，那是一位戴着眼鏡的中年男人。

與校長一起的，還有一位年輕女性，看起來應該是學校里的老師。

兩人的神色都有些慌亂。

藉助【一千銀針·改】與對策室的證件，簡單地身份介紹之後，他們同樣接受了小鹿與鶴見的“警員”身份。

“說一說詳細的事情經過吧。”

鹿野屋與鶴見對視了一眼，擺出一副老成的樣子，這樣開門見山問道。

雖然她也不知道笹神小學裏到底發生了什麼，但是這樣問話肯定能套到信息。

“就是……失蹤的事情。木原老師班裏，名叫杉山俊道和高瀨徹也的那兩個孩子。”校長先生一邊抬手擦汗，一邊用眼神示意邊上的女老師。

木原老師接過話，她的聲音因為緊張焦急稍微有些發顫：

“今早上課的時候，杉山和高瀨都未到。他們都沒有向我請過假，所以我聯繫了他們的父母，卻被告知兩個孩子很早就已經來學校了。”

“我把情況告訴了校長，然後一起查看了學校的監控。從校門口的監控來看，兩個孩子確實早就到校了。他們今天負責打掃兔舍，照顧動物，所以來的格外早，當時的學校里還沒有什麼人。從兔舍離開以後，兩個孩子一起去了操場。”

“操場的攝像頭有不少死角，只能拍到兩個孩子們去到了操場，但沒有拍到他們離開。我們很快就找遍了操場，但並沒有發現他們。他們好像在那裏消失了……”

木原老師有些說不下去了，比起緊張，她現在更多的是惶恐。

“孩子可能是翻牆出去了。”校長把話接過，試圖給出解釋，但這個說法好像又無法很好的說服他自己，“不過，操場的牆很高，兩個三年級的孩子……應該，應該很難翻出去才對。所以，所以我們就報警了。”

鹿野屋與鶴見再度對視。

現在，她們知曉了今早笹神小學裏發生了什麼，兩個三年級的孩子在學校里失蹤。

如果那兩個小男生不是自主翻牆離開的，那她們的失蹤大概……和妖怪有關。

談話之間，又有警察抵達了笹神小學。

這一次是真的接到報警的北蒲原郡當地警察，並且兩個孩子的家長也趕來了學校。

見到了當地的警察，小鹿與鶴見“警員小姐”的身份也依舊保持，畢竟她們兩個持有的對策室證件可是實打實的。

北蒲原郡當地警察在查看過二人證件后，聯繫上級做了彙報，大概過了十來分鐘，便得到了上面的答覆——

說讓他們好好配合東京都來的“大人物們”。

這樣一來，小鹿與鶴見的行動倒是方便了不少，突發的失蹤事件有警員配合調查，她們兩個可以把更多的關注點放在笹神小學的怪力亂神上。

……

事件調查進行的不太順利。

就和徒弟們靠近笹神小學附近的感受一樣，這所小學看似普通，但始終被一股普通人難以察覺的風流所包裹。

因為風的存在，煞氣、氣味等能被感知的怪談氣息，都被最大限度的吹散，以至於難以獲取靈異方面的線索。跟着小鹿過來的小小老頭身外身，現在還在操場處徘徊，也不知道能不能獲取到進一步的線索。

“那個，鹿野屋小姐，還有鶴見小姐。”

就在徒弟們暫無頭緒之際，木原老師找了過來。

“怎麼了，木原老師？”

“有件事情，我不知道是不是與杉山、高瀨的失蹤有關，可能你們會覺得有些荒謬，但是我……”年輕的女老師看起來有些遲疑和猶豫。

“不會的，木原老師。你可以把知道的任何事情都告訴我們，或許就是幫助找回兩個孩子的關鍵。”

“嗯，嗯……那能麻煩你們到辦公室來一趟嗎？”

通過剛才警員們內部的交流來看，後來的那些警察都對這兩位年輕漂亮，從東京都來的警員小姐敬重有加。

想必她們兩個的身份才是最高的。

所以，木原老師覺得實在要交代的話，應該向她們兩個講。

辦公室里。

木原老師從自己的辦公桌抽屜里，取出了一沓畫紙。

看起來是一份份孩子的畫作。

她把那些畫交給鹿野屋與鶴見，說道：“這個，是兩個星期前，我班上孩子在美術課上畫的。他們的繪畫主題是學校。然後，這個是杉山和高瀨的畫，還有這些……”

木原老師抽出其中的六七張畫紙。

孩童的作畫有好有壞，但筆觸都尚且稚嫩童真。

這幾幅被挑出來的畫，繪畫的場景相同，都是學校的操場，畫中的孩子們在操場上嬉戲，做着遊戲。但本該是歡樂的場景，卻存在着極其突兀違和的地方——

在這些畫作的角落位置，存在着一個奇怪的陰影。

孩子們重點用色彩極重的蠟筆對其進行了勾勒，濃重色彩的交織透露出一種不安定的情緒。

那道陰影呈現扭曲變形的人形，身上一共有六個被畫成黑洞洞圓圈的洞口，看起來好像是用來指代眼睛部位，六隻眼睛似乎死死盯着遊戲中的孩子，又好像透過紙面，正在窺探查看畫作的鹿野屋等人。

又因為孩子們繪畫的筆法稚嫩，可如此天真的筆觸與怪誕的內容相結合，卻顯得畫裏的那道猙獰陰影更加驚悚和滲人了。

幾幅畫作之中，署名為“杉山俊道”的繪畫作業，也就是今早失蹤的那個孩子畫的作品，對於那道扭曲陰影的描繪要更加詳細一些。

杉山把那道類人型的陰影，畫成了三隻疊在一起的鼬鼠。

最下方的鼬鼠爪子上，抓着一把滲人的鐮刀。那些鼬鼠正用猩紅的眼瞳惡狠狠地瞪向孩子們所在的位置，像是在恐嚇，像是隨時都會發動襲擊。

“鐮鼬嗎？”

小鹿與鶴見安靜地交換眼神。

這時候，木原老師開口了，她的語氣有些發顫，眼神里也滿是驚懼：

“這很詭異，對吧？我拿到這些畫以後，就私下詢問了這幾個孩子，問他們在畫裏畫的這個東西到底是什麼，為什麼會畫這個。然後他們告訴我，他們不知道那個東西是什麼，但是，但是……它就在操場上，一直都在那，一直都在看着大家。”

“我當時真的有些害怕。我不知道是班上孩子心理出了什麼問題，還是學校里真的有什麼，我把這件事情告訴了校長。校長他和附近一所神社的神官有些交情，我不知道他們到底是怎麼溝通的。反正在上個周末，有神官來到學校對操場進行了驅靈。那起秘密的儀式結束以後，神官告訴我們，已經沒事了，徘徊在操場的惡靈已經被驅趕走。”

“所以，警員小姐，今早的事情是不是這個惡靈又回來了？它在報復我們，所以……所以把杉山他們帶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