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回 擂颱風雲
一陣迅猛鼓響后,一聲銅鑼轟鳴,五座擂台上,渴盤陀崑崙英雄會比武正式開始。
金木水火土五座擂台自東向西一字排開,台上比武者拳踢腳打,你爭我斗,台下看客比肩疊跡,喝彩連連。這日天初亮就有人擠在比武場入口,待開門就迅速搶佔金甲衛們能讓他們最接近擂台的位置。來晚的擠在後面若是什麼也看不到,倒是可以去南側幾處看台選座,既能避免擁擠,又能遮陰擋雨,更高的座位還能同時看到五座擂台的比武,連擂台北側武士和官員的歇息營帳、以及達官貴人的貴賓看台也都一覽無餘。當然這種好事需要拿錢兩來交換。
在看台和人群間,不時有四位掛着竹籃的小販往來穿梭,用渴盤陀話、疏勒話、莎車話、于闐話、龜茲話、巴克特里亞語、犍陀羅語、粟特語輪番叫嚷着已開始下個時段比武的博彩下注。
這博彩是由渴盤陀官方組織,所獲款項將捐給各地寺廟福舍作善款。下注者購買一塊記有時段、擂台和隊伍的木牌,如這支隊贏了,便可憑木牌去擂台南側的博彩攤兌換錢兩。
木牌上用紅藍兩色代表下注的隊伍,因為擂台上,比武兩隊腰間就分別纏繞着紅藍兩色腰帶,以示區分。而這比武規則就是奪取對方的腰帶。失去腰帶的一員就要立即下場。一隊所有成員都離開擂台,便算落敗。而獲勝的隊伍,哪怕最終只有一人在場,也算全員入圍下一輪比武。
眼下五座擂台上正打得熱火朝天,勝負難料。金擂台上,兩支于闐的同門隊伍招式相同,若不是腰帶還真分不清誰是誰來。木擂台上,四個穿皮短甲的羅馬大漢被四名莎車的少年武士帶着兜圈子。水擂台上,笈多武士柔軟似水的招式,讓外表粗獷的貴霜武士占不到半點便宜。火擂台上,一位渴盤陀金甲衛出身的勇士已成功摘下一名迦濕彌羅武士的藍腰帶,也使得剩下的三名防守更為嚴密。土擂台上,四名斯基泰女武士面對四名阿夫里格王室派出的高大武士,毫不示弱,給了對方好幾擊響拳,吸引了不少人氣。
洛法奇和褚武這會也在台下為斯基泰女武士助威。他們來晚了,搶不到好位置,卻也正好在各擂台人群邊緣轉悠。他們這般倒不是為順點什麼,一來師父定的門規就是不拿窮困平民的財物,要偷也應是去對面的貴賓看台,二來這比武場周圍有望樓守衛盯着,不時也有金甲衛巡邏,風險大,所以主要目的還是觀察對手,同時留心那六位波斯通緝犯。
自昨晚接下拉斯爾德的任務,他們就謀划起行動方案來。這第一步當然是先在比武場找到那六人,跟蹤到其住所。不過這日劉裕和裘胡還去了趟藏書閣,找書院先生們詢問十字手杖的線索。
接待他們的是一位鬍鬚精緻的中年學者,名叫馬達力,自稱精通多門語言,年幼時曾去往貴霜巴克特里亞,向到訪該地的羅馬學者阿米安斯·馬切努斯學過拉丁文和希臘文,能為他們解答藏書閣中用拉丁文和希臘文記錄的埃及卷冊。
「然而用聖書體記錄的兩百餘份古卷卻無能為力。都是亞歷山大圖書館的倖存物。可惜自埃及末帝克奧佩拉殞命,埃及國祚終結,此文字如今即使在埃及本地,知之者也寥寥無幾。他們最終也會在基督徒的敵視中老去。」他眼裏含着淚水,這是一位學者對衰亡文明的哀悼。
去往藏書閣時,他又得意絮叨道:「老師還特意贈送了一份他最新著作的抄本於我院。他說如今羅馬人只言摩西、耶穌,
不讀老加圖、西塞羅,而羅馬又不如中土有史官為國立傳,眼下羅馬內憂外患,擔心終有一天羅馬也會如亞述、馬其頓、迦太基、埃及一樣覆亡,屆時羅馬文明無從傳承,也將無人知曉羅馬的故事,故要繼承塔西陀衣缽為羅馬續史。」
伴隨一路嘮叨,馬達力終於在藏書閣二樓為他們找到一份關於埃及墓葬儀式的希臘文莎草紙捲軸,其中繪有與他們圖紙上一樣的十字手杖,以及展翅女神。之後在帶他們去珍本閱覽室查閱時,他又說道:「莎草紙粗糙易損,遠不如麻紙,故只能由小生來翻閱,還請見諒。」
閱覽室內陽光充沛,安靜無人,擺着四張大木桌,四角落還站着神態各異的佛立像。「都是犍陀羅的精品。」見二人盯着佛像細看,馬達力自豪說道。他隨後在離門最近的一張木桌上打開捲軸仔細查閱。劉裕好奇地在一旁觀看。裘胡卻無所事事地四處張望。
看了半晌,馬達力緩緩說道:「此物是安卡,生命之符。你們的這件是屬於伊西斯女神。祂是生命之神,秘術之神,知道世間所有事物的本名,也是亡靈的保護神。」他戴着白手套繼續拉開捲軸,續道,「祂會引導亡靈進入冥府。祂還使用這生命之符,復活過冥府之神奧西里斯。所以此物擁有主宰死亡的力量。諸如操控亡靈、復活死人、長生不老這些無稽之談。」
「你們在城裏城外的市集多逛逛,說不定能買到一兩件呢。」馬達力收起捲軸時笑道。
他們謝過馬達力后出了珍本閱覽室。裘胡說道:「看來那人是想長生不老。那就隨他去吧。長生不老都是有代價的。」
「此刻尚早,你回去告訴師父他們吧。我去看會兵書。」劉裕未說完就朝兵書略書架走去。
「老去看兵書,看真想當大將軍啊。」裘胡只好獨自回去。
這日洛法奇和褚武卻沒收穫。他們一直到下午最後一場比武結束,都沒見那六位波斯人中任何一人出現。洛法奇倒是在人群中見到了瑾潤,本想去打招呼,可被褚武攔住了。褚武擔心被瑾潤認出,便提醒洛法奇,低聲說道:「我們在他們眼裏終歸是賊。」
次日上午,換成了劉裕和洛法奇來比武場,褚武和裘胡則去城裏探尋那六人的蹤跡。擂台前依然沸反盈天,但還是沒收穫。劉裕還看到瑾潤坐在金擂台前的看台上,和三位穿相同服飾的男子一起。
「還真是個坐看台的公子哥。」洛法奇說道,「與我等有別,以後還是路過吧。」
「桓兄也是江湖之人,定不會有官宦世家的偏見。」劉裕小聲說道。
看台上,瑾潤和阿勒特、達哈爾、露莎娜正聚精會神地觀看格桑、雲丹、隆多的比武。阿依木、馬魏和杜歡也坐在他們身旁。他們幾人都是提前半個時辰趕來,搶購下看台最高處的座位,給格桑他們捧場來。培訶則對比武不感興趣,又因格桑他們已知曉抽籤流程,便與三位新交的沙洲佛僧去了南郊的一間精舍論佛。
馬魏還帶來一木管,可使遠處之景如在眼前,謂之望遠筒。他對大夥解釋道:「西市買的羅馬晶石,這幾日和歡兒一起打磨,一凸面一凹面,透光聚景,使遠景放大如臨眼前。」露莎娜藉著望遠筒觀向擂台,笑道:「格桑的鬍子都能看清。」
擂台上,格桑三人正與四位高昌武士鏖戰。那四人配合緊密,攻防有序。瑾潤見其招式,知是旟車行的人。這旟車行乃是高昌一大鏢局,專營天山南北商貨押運,以鷹旗為幟,賊人見之避之,莫敢驚擾。
雙方鬥了一炷香時間,高昌武士們已顯疲態。格桑故意賣個破綻,一人向他腰間襲來,他便順勢抓其手腕,一擰胳膊,一腳掃腿,將其按壓地上。對方兩人來解救,均被隆多和雲丹撞倒。格桑順利摘下其腰帶。伴隨喝彩聲,一聲鼓響,雙方各自分開。禮官上台送下被摘腰帶的選手。再一聲鼓響,雙方再次對峙。
六人繞圈,誰也沒先動手。屏息凝視間,對方一人朝隊友使了個眼色,兩名隊友便上前手搭手。那人又一個飛步踩着隊友手臂躍起,欲躍到格桑他們身後。格桑已洞察其目的,一個轉身,趁其沒站穩就迎上去,一踢腿,將其踢到擂台邊。這一腳,那人已無力爬起,格桑便上前摘下其紅腰帶。
「勝負已無懸念。」瑾潤高興地對阿勒特說道。他又找露莎娜要來望遠筒,觀看其它擂台的賽況。木擂台上兩隊都是渴盤陀的少年,各剩三人,正互相拉扯扭成一團,雙方衣服都撕破了,腰帶還好好的。水擂台上,一位炭黑羅馬武士將一波斯武士摔倒在地,他的同伴趁勢摘下其腰帶。火擂台的比武剛剛結束,達哈爾的疏勒朋友獲勝,四位車師武士只能遺憾離去。土擂台上一位盎格魯傭兵被粟特武士摘了腰帶,不願下場,還對禮官動粗,最終被金甲衛架走。
土擂台比武恢復后,兩伙人打鬥更為猛烈,卻也沒個章法。水擂台這邊好似更加精彩。那四位羅馬武士果然是專職比武,拳踢摔絆,剛勁有力,打得剩下的三位波斯武士步履踉蹌,因而又有些大意。一位金髮羅馬武士搏擊時沒站穩,摔倒后扯住對手腰帶的手被對手猛踢脫臼了,導致自己的腰帶反而被徹底扯下。
「他們贏了,走,去祝賀去。」正當瑾潤為那羅馬武士惋惜時,阿勒特拍了他一下,才知道格桑他們已經獲勝,最後兩名對手敗於雲丹和隆多。
「他們要先去抽下一輪比武,稍後再去吧。」達哈爾說道。
隨後木、土擂台的比武也相續結束,水擂台上羅馬和波斯各剩一人。台下看客都圍在水擂台前高喊助威。見到格桑三人從北側營帳出來后,他們也不關心誰最後獲勝,就下了看台找格桑他們了。
雖激戰了半個多時辰,格桑、雲丹、隆多三人還是精神抖擻。「下一場四日後巳時,火擂台。這幾日又沒事幹了。」格桑一見他們就喜眉笑眼地說道。
「正好,老夫近日琢磨出改良連弩的新想法。可以去幫我劈些木材。」馬魏笑道。「還要教我習武呢。」杜歡也笑道。格桑都開心答應了。
瑾潤、達哈爾、阿勒特、露莎娜又一一表示祝賀。格桑又問他們是否還要看下一場,阿勒特說先去市集逛逛,想買頂帷帽遮陽。於是大夥就往市集走。
市集人流比肩繼踵,縷縷行行。阿勒特看上一頂白帷帽,但阿依木說比平日貴了就沒買。格桑倒是在烤肉攤那買了好些烤串,分給大夥吃。之後格桑和馬魏他們要回去做連弩,雙方就此告別。
瑾潤他們回到比武場時,除了火擂台,都已人滿為患。那火擂台上,也沒人比武。達哈爾和露莎娜向旁人打聽,才知道火擂台的四位波斯祭司,一盞茶的功夫都不到,就打趴了四位龜茲壯漢,早早結束了。露莎娜心道這四人必是拉斯爾德的四位穆護。「可惜不知道他們使的什麼招式。」阿勒特遺憾道。
他們又在人群間擠縫插隙旁觀土擂台比武。台上是北天竺笈多國武士對勃律國武士。據說這次笈多國王旃陀羅笈多派遣五支隊伍出席,有三支入圍比武,其中一支還有位王子參與。
「笈多武士招式變化莫測,出其不意,不可小視。」瑾潤讚歎道。
他剛說完,就見台上一笈多武士一個彎腰避開對手一招連環拳,又翻身一拐腿絆倒對手。露莎娜驚訝道:「他們好像沒骨頭一樣。」
他們又觀看了片刻,雙方搏擊也是激烈。最終,一位黝黑小個頭的笈多武士跳起,雙腿跪在一勃律大漢肩上。那大漢本想伸手去扯其腰帶,不料出手晚了些許,那黝黑武士竟雙腳勾住其脖子倒掛其肩,從其背後扯下腰帶,再一個空翻轉身,穩穩站到地上,舉起一條紅腰帶。全場一片沸騰。
「真是出其不意。」阿勒特也贊道。
土擂台恢複比武沒多久,他們又聽見別處擂台傳來尖叫聲,人群四散,原本空曠的火擂台前頓時擠滿了人。達哈爾去打聽,原來是水擂台上,一盎格魯傭兵打傷一名匈奴武士后,不去摘其腰帶,而是繼續重拳猛擊,禮官喊停都不理,最後還把對方眼珠按爆,鮮血飛濺,金甲衛不得不衝上去一棒將其打暈拖走。
「我就說過,盎格魯人野蠻成性,縱使穿上絲綢,品着瓷杯里的茶水,也難掩其獸性。」瑾潤聽見一熟悉的聲音,竟是洛法奇,又見劉裕也在一旁。他忙跑過去大聲呼道:「洛兄、劉兄,別來無恙!」
「沒想到桓兄也有閑情雅緻來觀摩比武。」劉裕朗朗笑道。
「和同伴來觀摩學習。來,給你們介紹下我的同伴。」瑾潤拉着劉裕和洛法奇到阿勒特跟前,介紹大夥相互認識。
阿勒特見劉裕身軀偉岸,洛法奇金髮清秀,皆非凡俗之人,有心結識,便道:「多次聽瑾潤提及二位好漢,今日一見,果真氣度不凡。現下臨近日中,不如咱們回城找家茶館續話。」瑾潤聽着高興,連聲附和。
劉裕也想如此,但洛法奇卻說道:「我們也有此意,只是眼下還要回去向師父復命,只好改日奉陪了。」
「那你們先去吧。明日我們未時水擂台比武,還望兩位仁兄前來捧場。」瑾潤略有遺憾地說道。
劉裕和洛法奇答應着,隨後便拜別他們,去往廣明子的占卜攤。路上洛法奇說道:「他們身上有人抹了香,背後一蒙面女子是富家丫鬟打扮。還是不要太親近他們,以免日後受辱。」劉裕沉默不語。
回到帳內,他們見到裘胡和褚武二人也是剛回來,同樣是沒收穫。洛法奇又抱怨道老在武場有些無趣,於是廣明子讓他們兩邊互換,下午繼續。
下午未時火擂台,裘胡和褚武終於見到那六人中的兩人,乃是烏斯塔和吉納布。他們和粟特武士法扎德和達布丹一起對陣另外四名粟特武士。這一戰也是驚險。那四名粟特武士都是身經百戰的傭兵,參加過上屆英雄會。此番對戰,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其中一人便在摔跤時摘了達布丹的腰帶。
法扎德見自家兄弟下場,也不敢掉以輕心,出拳力道更猛,引得對方兩人來招架。吉納布見勢一招掰倒糾纏自己的對手,去幫法扎德。只見他抱住一人腰部硬生生將其舉起,又猛地一扔,那人還沒爬起,又被烏斯塔一肘擊中腹部,暈厥了。吉納布上前摘了其腰帶。
「看來他們也挺厲害,我們不可蠻拼。」褚武小聲說道。他們一邊盯着擂台上,根據其招式估摸硬搶那十字手杖的勝算,一邊又留心其他四位波斯人是否出現。
接下來法扎德撂倒一人,扯下其藍腰帶,場上局勢偏向他們一方。
露莎娜此刻也在台下觀看,她其實更想看到師兄,但瞅了半天也沒見着,便和大夥去水擂台了。
水擂台上,是一夥象雄武士對戰拔汗那武士。那象雄武士中,還有一穿卍字紅袍的僧侶,使一招「無量心印掌」,如有雄渾之氣,一掌便擊倒兩名拔汗那武士。那兩武士來不及起身,就都被兩象雄武士踢暈,摘了腰帶。
「這一掌威力甚大,避開也不易,只能以內力相抵,以掌對掌。」阿勒特說道。
「聽聞這伙象雄武士乃是象雄王派遣,實力自然非同一般。」達哈爾說道。
另外三名象雄武士沒那紅袍者內力深厚,但武功也算一流,打得拔汗那武士無力招架,很快敗下陣來。
水擂台比武早早結束,他們又隨人群擠往木擂台,見四烏孫武士對峙兩名已經疲憊的波斯武士。「貌似錯過了開局的精彩。」達哈爾正說著,忽覺烏孫武士中一人面熟,方臉短髯,使的拳法又是恭武門的「伏波拳」。「竟是我師弟,勒帕穆。」達哈爾驚呼道。
擂台上勒帕穆正與其臉長體壯的隊友努蘇魯前後圍攻對手。勒帕穆虛晃幾拳后,又使一次「伏波拳」,攻擊對手胸腹,打得對手趔趄後退,被努蘇魯生擒。勒帕穆直接上前摘下其紅腰帶。
重新比武后,勒帕穆和努蘇魯都退到擂台邊,把最後一名已精疲力盡的對手交給兩名隊友,尕闊孜和赫勒克拜。那尕闊孜五大三粗,轉到對手身後,偶爾快步上前戲弄。赫勒克拜也是輕笑戲謔。阿勒特留意到他頭上根根髮辮都飾有玉珠,穿的左衽白衫也有金絲綉紋,應是地位尊貴之人,便問達哈爾他是誰。達哈爾也不知,「與師弟已有三年未曾聯繫,也不知其近況。」
見台上赫勒克拜和尕闊孜繼續戲弄對手,也不真動手,瑾潤憤憤不平道:「戲謔對手,實在是有違武道。」
他們不願繼續看下去,就去往木擂台觀看一夥疏勒武士和姑墨武士的對決。但達哈爾卻留在附近,想找機會與師弟見面。
不多時,赫勒克拜也覺沒趣,就指使尕闊孜一腳將對方踢倒。那尕闊孜隨後還踩着對方的臉,笑盈盈地看着台下人群。赫勒克拜上前去輕鬆摘了對方的腰帶。
他們獲勝后,達哈爾又等了片刻,終見他師弟出來,當即上前去,喜極而泣地抓住師弟的胳膊。勒帕穆見到達哈爾也是高興,立即擁抱他並用車師話喊道:「真是師兄!」
二人分開后,勒帕穆又說道:「未曾想到能在此見到師兄,可也是來比武的?」
「那是當然。上次遺憾失利,這次定要一雪前恥。」達哈爾笑道。
勒帕穆也想與達哈爾多說幾句,但見赫勒克拜等人在一旁催促,便對達哈爾說道:「我稍後還有事,不如約定後天日落吃酒,你我好好續話。」達哈爾答應着。勒帕穆又小聲說道:「西市有家小酒肆,私下賣點酒。就在一家絲布行對面。我們在西市東路口見,我帶你去。」達哈爾笑呵呵地說好,隨後和他告別,去木擂台找阿勒特他們了。
這邊火擂台的比武已結束。裘胡和褚武見烏斯塔和吉納布抽籤出來后,便悄悄跟在後面。這二人和法扎德、達布丹先是去市集買了烤串,隨後又去了城東一家酒肆飽食一頓肉餅。裘胡和褚武則在對面的茶坊靜候他們出來。他們等到一壺茶都喝完了許久,才見四人出來,還聽見四人談話說可惜沒有美酒慶賀。
他們繼續跟着,見四人穿過西市后,去往西城門偏北一帶,進入一家兩層帶小院的客棧。院內還有犬吠雞啼聲。
他們觀察這客棧不大,而那波斯六人作為通緝犯,不可能攜帶大量錢兩,必定都住在這家客棧,而且是睡通鋪客房,屋內動靜也肯定雜亂,今晚便可輕易摸清具體客房來。
於是他們在外又等了片刻,見那四人不再出來后,就認定那四人是住這家客棧。裘胡便讓褚武先回去報信,自己守在這等晚上再行動。他們今晚只打算探清其客房所在,了解六人的起居習性,最好還能偷聽到一些談話以便獲取更多信息。
日落後,裘胡就用腰兜內的迷藥香丸安穩住院內的大黑狗,悄悄至後院,見畜欄內馬羊牲畜也沒驚擾,便靜靜爬上客棧樓頂。這客棧是土坯木板搭建,樓頂還鋪有茅草。這使得他能很容易窺聽屋內動靜,但又必須輕手輕腳,才能避免聲響。所幸這裏不時還有鴿子飛來,製造響動。不幸的便是要時刻提防它們在自己身上方便。
他根據動靜推斷二層僅五間房,都是通鋪,僅左側一間有波斯語,聊了些比武話題,最有可能。他便在這趴了許久,有些瞌睡了,忽然又有大動靜,好似有四人出門。隨後果真見四大漢隨一小二拿着火把來到院裏。那小二開院門后,一人回頭致謝。他在火光中瞥見那人模糊身影,鷹鼻魁梧,像是通緝令上的巴赫提姆。
那四人走遠后,屋內傳來兩人酣睡聲。裘胡等了許久,也不見四人歸來。夜晚也冷,他抓了些茅草蓋在身上,也迷糊入睡。清早天大亮后,那四人才回來。
裘胡聽見那四人回屋,好似又睡了。他才恍然大悟,這六人逃亡,錢兩不多,八成是找了個夜差,討些食宿錢,也難怪他們白日全城探尋良久也見不人影。
他回去后將這一發現告知廣明子等人。眾人商計,今夜四人都去打探,一人盯着客棧,另三人看他們去哪職夜差。
「今日下午都好好休息吧,明日還有比武呢。」廣明子說罷,又拿出一張紙,「我也不去占卜了。裕兒和武兒,你們拿些錢兩,按這方子去市集買些藥材,我練些迷藥。要迷倒他們,可能要用猛葯了。」
劉裕接過藥方,褚武去取錢袋,二人便出門購葯。一個時辰后,二人回來,和廣明子一同研磨藥材。洛法奇則取出一個茶壺般大小的饕餮紋三足銅葯爐,去院子打桶井水浸泡清洗。四人忙到日中,方才準備就緒。廣明子便開始守在葯爐前煉藥,其餘三人則加入裘胡,睡覺去了。
這日廣明子師徒都在準備夜間行動,瑾潤自然也是見不到劉裕和洛法奇來觀看自己的比武了。好在格桑三人、馬魏師徒、以及努爾姆等六武士都在看台上坐好,期待他們的勝利。
未時一到,瑾潤、阿勒特、露莎娜、達哈爾已準備就緒,在水擂台上迎接四名貴霜武僧的挑戰。這四人,按禮官在比武前的介紹,說是由貴霜沙汗寄多羅親自挑選,融通佛法和武學之道。他們模樣年輕,身材也不算高大壯碩,但拳腳氣勢,如風掃落葉,雲卷驚雷。
「似露莎娜的秘術。先耗耗他們的體力。」阿勒特對大夥說道。她隨即一個躍身,跳到一碧眼武僧身後,一拳一腳,拳腳交加,那武僧也是招招接下,毫不鬆弛。
露莎娜也識別武僧使的是秘術,而其拳法比自己的搏擊術更為流暢多變,但又覺他們對氣靈的掌控不如自己。這氣乃是四元素之一,掌握其靈性自是摩尼秘術師的基本功,她當然更為熟練。幾番交手后,她知道對方靈力不如自己,便施法操控氣靈,攔截對方對氣的掌控,化解了兩位武僧的招式。
那兩武僧見自己使不出氣道來,慌了神。達哈爾迎上一人,三拳兩腿,扣住一高個武僧。露莎娜一個飛步,來到其身前,摘下其紅腰帶。這飛步,還是前幾日跟瑾潤學的。瑾潤在與一圓臉武僧過招之餘,見她輕功有所長進,也戲說道:「徒兒好樣的。」
鼓響后,雙方再次就位。餘下的三武僧這次不敢大意,三人連手擺陣,合掌發力,同時呼出一陣強風。三人聚力,露莎娜不敵,又因她內力不足,未站穩跌倒,被阿勒特和達哈爾拉住才避免滑落擂台。
「分開他們。」瑾潤幾步躍上前去,伸腿一掃,左右各一掌,擊開兩人。達哈爾和阿勒特也立即衝上去,去找那兩人搏打。瑾潤則和餘下的一位瘦臉武僧過招。
這瘦臉武僧也是身手敏捷,瑾潤幾擊猛招都能擋攔閃避,步步後退,下盤依然穩當。瑾潤尋思這些武僧平日也必是勤習苦練、牢固根基,久戰下去不一定能耗盡體力。於是他氣運右掌,使一招「破軍撼山」,一掌直擊瘦臉武僧左肩。這一掌力度之大,瘦臉武僧未能接穩,墜倒在地。
他緊接着快步上前,欲摘對手腰帶。瘦臉武僧隨即用腿踢打,但幾招后兩腿都被瑾潤扣住。瘦臉武僧立即手掌撐地彈起,再臨空抽腿踢向瑾潤。瑾潤對此早有預料,只見他兩腳交替為軸,使出「斗轉星移」閃避,待瘦臉武僧重新站穩后,已立於其身後,又迅即出左手鎖住其左肩,右手伸向其腰,猛一拉,扯下其腰帶。
之後他們對付兩位武僧自然是遊刃有餘。阿勒特一招反身擒拿,給了露莎娜再摘一腰帶的機會。最後一位碧眼武僧,力氣和功底都不如達哈爾,被達哈爾一招「亂軍擒賊」撂倒后又被他扣住手腳,動彈不得。瑾潤便上前解下這碧眼武僧的腰帶。
鼓聲和歡呼聲同時響起。瑾潤伸手拉起碧眼武僧。那武僧合掌致謝,又用漢話說道:「中原功夫果然高深莫測。達摩自愧不如。日後將潛心修鍊,他日再親赴中原,向各位高手切磋學藝。」他言罷就轉身下去,和台下同伴一同隨禮官去往營帳歇息。
瑾潤他們作為獲勝方,被另一位禮官帶進抽下一輪比武場次的營帳。達哈爾翻譯禮官的話,說道:「第二輪共計四十場,分三日,從己卯日未時起,至辛巳日巳時止,共八個時段,五座擂台。先從金瓶五簽中抽擂台,再從銀瓶八簽中抽取比武時段。」
「露莎娜來。你先摘下腰帶,借你的運氣。」阿勒特對露莎娜笑道。
露莎娜先搖金瓶,火擂台。再搖銀瓶,木籌上刻着三陰爻,乃是八卦中坤卦,代表己卯日申時比武。
瑾潤他們出來后,格桑、馬魏、努爾姆等人都來迎接。「你們厲害呀,不到一炷香就結束了。」格桑大笑道。
他們隨後又逛逛了其它擂台。瑾潤始終未見劉裕和洛法奇,心有失落。他們又擠到金擂台前,見一隊吐谷渾武士的表現可圈可點,就在那看了一會。之後瑾潤又說肚子餓了,露莎娜和格桑也附和,於是大夥就回城大吃慶賀去了。美餐之後,再加上比武勞累,這晚,瑾潤他們睡得很熟。
這晚,裘胡繼續趴在巴赫提姆等人的客棧樓頂上,監聽動靜。他聽見他們的談話,知道他們明日申時還有場比武,而比武后歇不了多久就要去守夜看店。
夜深后,巴赫提姆六人出了客棧。洛法奇、劉裕、褚武三人從客棧周圍的小巷鑽出,跟了上去。片刻后,聽見客棧內鼾聲綿綿,裘胡便悄悄潛入巴赫提姆等人的客房。客房內空無雜物,牆角放有四五件包裹,包內只有衣物和少量錢袋,被毯、氈毯、案桌下也沒藏有任何器物。
他尋思那十字手杖當是被他們帶在身上了。希望他們明天有場惡戰,這樣夜差時必身心疲憊,下手就容易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