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節 地獄之噩(下)

第二十九節 地獄之噩(下)

?就在張駿的意識逐漸空白之際,腳下突然踢翻了置於石壁一角的便桶。那便桶轟地一下滾倒,糞汁四濺。

這一夜泰羅因“行路飯”事件,強打精神熬坐。但傍晚與賈琚諸人打鬥,精力損耗甚巨,又受傷失血,身上劍毒雖消,但副作用卻未全消,自入地牢,意識便有些恍惚,到丑時分身子也打熬不住,昏昏欲睡。但張駿踢翻便桶的聲響還是驚醒了他,這泰羅鯉魚打挺跳立而起,卻被拌了一跤。原來就在是他昏昏欲睡之中,右腳踝上竟被人綁上了一條鐵鏈!

泰羅從地面子翻身騰起,藉著從頂壁格柵透入的微光,赫然看見那個最後進牢的壯囚正用鏈條死死勒住張駿的脖子。張駿嘴巴大張,喉間發出嗬嗬的呼聲,脖子上青筋凸現,雙眼外凸,臉色呈青紫之色,手腳胡亂抓蹬,顯示已快到死亡的最後關頭。

這個牢籠兩角之間有丈許長,泰羅右腳被綁,另一端鐵鏈便系在粗大的木柱上,即便腳上鐵鏈被扯得筆直,他的雙手也根本夠不着張駿。

泰羅口中暴吼道:“住手!”強大的聲浪震得牢間灰塵簌簌而落。

那老哥也被泰羅的這一聲暴吼驚醒,他被囚禁此中多年,早已適應了牢內光線,一眼就看出了其間情景。這老哥雖然枯瘦,但還是氣血剛猛,大叫一聲“賊子”,便向那壯囚撲身而去,欲解救生死交間的張駿。

那壯囚飛起一腳便將老哥踢回石台,老哥掙扎了幾下卻爬不起來,口中連聲高叫道:“來人哪!殺人了!殺人了!”叫喊聲驚醒了隔壁牢籠中的牢友,眾獄囚都擠在牢欄邊觀望。但沒有人能撞開牢門,多人齊聲大叫,地牢內喊聲震天。

泰羅猛然大吼一聲,聲浪壓過了群響,他轉身抱住繫着鐵鏈的粗柱,雙臂用力一拔。泰羅胸前的裹傷布被他的強勁力道一震,竟碎裂開來,鮮血迸注。那上撐頂壁、下插地底的粗柱竟被他瞬間的暴發力拔出了地面,上端直接頂破了地牢之頂,一大片磚石塌落下來,砸得煙塵四起。泰羅一鼓作氣,橫轉木柱,如撞鐘般朝那壯囚當頭撞去。

那壯囚被泰羅雷神般的氣勢所懾,在那瞬間竟忘記閃避。木柱一端直將這壯囚的腦袋撞向牢房石壁,地牢中的所有囚徒皆聽到一起清脆如陶罐碎裂聲。那壯囚手中鐵鏈無力垂落,隨後便是轟然聲響,無頭之軀若推山倒柱般,重重落地。

牢房內沉靜了片刻,接着便爆發出一陣瘋狂的喊叫聲。被壓抑了諸多時日的難友們神情亢奮,不斷敲打着牢籠各處,竭力狂呼。

泰羅扔下粗木,一把抱起張駿,道:“小兄,你沒事吧!”

張駿半晌才意識回復,連連咳嗽。突然間神情激蕩,竟像小孩般撲在泰羅懷裏,哇哇大哭。

那老哥揉着被撞得生痛的尾椎骨,看着痛哭流涕的張駿,臉上露出一絲寬慰的笑容。待得他情緒稍平,那老哥咳嗽一聲道:“小兄弟,大難不死必有後福。然此際卻非激動之時,敵人此番動作未能竟功,想來二位還有更大的危難,還得早做區處才是!”

泰羅心中警惕立生,忙拍了拍張駿的後背。張駿從鬼門關走了一遭,因此心神激蕩有些失控。清醒過後,也聽出了老哥的話意,急忙全神戒備地退到地牢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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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火光大盛,從地牢外沖入十數個手執佩刀的獄卒。這群獄卒一擁而入,其獄頭對自顧高呼的囚徒喝喊道:“住了!想作反哇!爾等若不束手,當場格殺!”

其中幾個獄卒便舉着火把向張泰幾人所居的地牢走來,驀然見到地牢中橫躺的無頭屍身,再看泰羅身後石壁上陷入一個大洞,裏面紅色、白色的物事正順着石壁流淌下來,不用想便知是地面屍身那顆早已看不出形貌的腦袋。牢籠內糞便的臭味、腐酸味和血腥味交雜濃烈,那幾個獄卒捏着鼻子高叫道:“有人在牢中殺人了!來人哪,給我將其鎖牢了!”

隨着這幾個獄卒的叫喊,一眾獄卒全奔了過來。

那獄頭用刀尖指着泰羅,喝問道:“此人是不是被你所殺?”

泰羅尚未回答,那老哥闔着眼在旁插了一句:“這位牢頭,怎麼覺得面生得緊哪!”

那獄頭冷哼道:“本吏如何面生了?”

那老哥道:“小人在此間住了二十餘載,各位牢頭小人全都認識,你莫是新調來的吧?噫,小人怎麼沒聽到前幾位牢頭說起過呢?”

那獄頭喝斥道:“本吏來此已有了幾日,前番早已知會過了,是你這老犯老眼昏花,神志不清了?”

那老哥仍舊闔着雙目,一副迷朦的樣子,道:“牢獄中新換了牢頭,原本並不需知會牢囚的,是小人說錯了!”

張駿聽后微覺不妙,瞧了一眼泰羅,見泰羅也是一臉凝重。這伙獄卒在當初眾囚高聲呼喊“殺人”之時全不現身,直到地牢中戰鬥平息數晌,方才一涌而入。獄卒本守在地牢內外,任何動靜均能立即發覺,迅速做出反應。否則囚徒作反,怎麼控制得了?

張泰二人經老哥這麼一講,馬上反應過來。看來這伙獄卒,恐怕並沒有那麼簡單!兩人心中頓時暗罵那賈琚心腸殘毒,竟使出諸般伎倆來算計他們。

那人臉色微微一變,道:“胡言亂語,一併帶走!”

幾個膽大獄卒用刀砍開牢鎖,蜂擁而入,揮刀便向泰羅身上招呼。泰羅長身而起,雙拳揮出,將擁入之敵打得滾成一團。牢門外獄卒見其彪悍兇狠,齊發了聲喊,群沖而來。泰羅不動則已,一動便是雷霆之鈞,大步踏出,雙拳如電,“咚咚咚咚”數拳直將牢內所在獄卒全部打翻在地。已有幾個囚犯趁亂搶來獄卒散落通道上的佩刀,將牢門鎖扣砍開,大聲呼喊到:“弟兄們,着緊逃啊!”

張駿在前跑得幾步,見那老哥復又回到石台上,翹腿仰躺着假昧,道:“老哥,你不走么?”

那老哥微微搖頭,道:“時緣未至,出獄無期。老哥我還是待機緣所至再離此地吧!”

張駿見老哥如此,也顧不上再理會,隨一眾囚徒蜂擁而出。

西北涼州晝夜溫差較大,六月盛夏時節,白天酷熱只能穿輕紗,但到了晚間便是冷風陣陣,需穿褂孺了。泰羅和張駿等衝出地牢,闖過地面上低低矮矮七拐八折的普囚監房。眼前突然大亮,一陣夜風刮過,張駿不禁打了個冷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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監房之外是縣署大堂與二堂之間前院,長寬約十來丈。此時院內已是燈火通明,數十個縣署護兵堵在正南方署衙門口,張弓引箭,殺氣森森。門檐下方站立着一個三十許的黑衣尉官,其人身材健碩,滿臉虯須,手持一柄刀身約三尺、柄長約四尺的大刀。那尉官冷笑一聲道:“好哇,爾等兇犯果真作反了!”

泰羅等人見勢不對,忙率眾牢友撤往二堂,未想二堂大門突然洞開,又從內衝出數十個縣署護兵,阻住了眾人退路。泰羅發現這群縣署護兵嚴陣以待后,便知今晚已是危機重重,恐怕是敵人已設下了連環計,忙叫張駿等人向通往內監的甬道退避。

二堂門檐台階上也站立着一個黑衣尉官,此人年約二十許,身材頎長,面龐白凈如玉,長得眉目清秀,手持一支丈八長槍,火光映射之下,清亮的眸子如兩道寒箭,冷冷注視着張駿的一舉一動。

那署衙門口尉官大聲笑道:“趙縣尉料事如神,這伙兇徒自其主犯被鎖入內,便果真作反了!”

那白臉尉官嘴角微微一動,道:“滕兄,今晚主犯從犯一併於此,南山之匪已盡入囊中,根除匪患就在此際了!”

那虯須滕縣尉豪笑道:“多謝趙兄報訊,滕某若因此競功,定不會忘趙兄之義!”說完對縣署護兵下令道,“兄弟們放箭!滅此凶頑,每人賞一貫五銖錢!”

這姑臧縣為涼州府駐地,戶名上萬,按大晉官制於縣令之下設有兩個縣尉,屬下有縣署護兵約一百二十人,負責縣域的安危。今晚,這兩個縣尉便召集了所有的護兵,在監房出口處嚴陣以待。

滕縣尉一聲令下,頓時箭矢紛飛,破空而至。剛從牢中衝出的囚徒腹背受敵,全然沒有應對之策,在箭雨下四處亂竄,場面雜亂無序,紛紛淪為箭下亡魂。

泰羅見大堂與二堂南北出口都被堵住,整個庭院空空蕩蕩,根本無處可避,不需時便會盡墨於此。唯一的退路便是撤向內監的通道,以低窄的甬道和監房作為阻隔,尚能抵得一時,於是大聲喊道:“大家快退回通道!”

眾囚聽到泰羅呼喊,復又紛紛往甬道奔去,與擁出通道的難友們在道口中擠成一團,進退不得,再次成了縣署護兵的活靶子。這些囚徒尚未獲得自由,便已遭敵毒手,可悲可嘆!

趙縣尉眼見眾囚在甬道前死傷枕籍,哀聲陣陣,臉上浮現一絲冷酷笑意。

(戰場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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靜胡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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