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顧凌霜
與項家對坐的,是忠義侯顧家。
忠義候,何為忠?何為義?
忠於陳氏江山,義於陳氏江山。
前忠義候顧襄效忠於前朝先帝,在前朝先帝被王家謀害后,投靠旭陽帝,為旭陽帝傳遞宮城中的消息。后王家見大勢已去,下令屠宮,顧襄也被王家殺害。
在處理完王家的事情后,今上賜顧府忠義二字,封顧襄為忠義候,爵位世襲四世。
顧襄之子顧言,亂起時遊歷在外,其妻劉氏提前得顧老爺密信,挺着九月份的大肚子,趁亂逃出京尋顧言匯合。
新朝建立后,顧言攜妻女回京,襲承父爵,做了忠義侯。
顧言雖無大建樹,倒也頗得聖心。此外,顧言醉心詩畫,雖並未入朝為官,如今在文人中也頗受尊從。
侯夫人劉敏淑執起杯盞,左手寬大的袖子掩住神色,偷偷睨了一眼項家眾人。
項家尋子的事情京城人家都有所耳聞。
今日迎軍凱旋,新晉的小將軍項梓軒同項家十五年前丟的孩子同名同姓,早在聖上賜封后就人盡皆知。
忠義侯府也有所聽聞,甚至有人說項小將軍同禮部侍郎項潯長得有幾分相似。
忠義候夫婦是有些不信的,此時在慶功宴上一見,這項小將軍與禮部侍郎項潯果真容貌相似。
或許項家這次終於能得償所願了尋得親子了。
侯夫人閉眼壓下心中的憂愁,飲盡杯中清酒,手放下時,又是那個神色淡然、端莊貴氣的侯夫人。
她身旁端坐着一位少女,是顧家嫡女,顧凌霜。
顧凌霜神色淡淡,目光落在身前矮桌的酒盞上,雖然一抹淺笑掛在嘴邊,卻無端叫人覺得疏遠。
京中貴女,即便不相熟,也是相識的,而忠義候府嫡女顧凌霜是貴女圈公認的怪人。
憑着忠義候府嫡女的身份,顧凌霜雖然比不上南宮瑾瑜等人,卻也得大多數貴女交好。
可這人性子忒怪,各府貴女相邀顧凌霜都會應邀,可若說同哪個貴女交好,那是沒有的。
也有想同顧凌霜交好的貴女,可顧凌霜不冷不熱的樣子,倒叫那些貴女覺得沒趣且不可深交,漸漸就沒有主動示好的貴女尋上顧凌霜了。
她靜靜坐在那裏,不動也不曾說話,好像她對一切都漠不關心
是的,她不關心,因為她知道這一切都不屬於她,作為一個冒牌貨,她做什麼都覺得自己是小偷,是盜賊,不如什麼都不做好了。
誰都有那麼些個手帕交、好姐妹,顧凌霜是沒有的,她也不願意去交,因為,忠義候顧家嫡女的身份不是她的。
早晚有一天她會離去,同這些貴女再無來往,不如一開始就不要有過多的來往。
是什麼時候開始的呢?大概七年前?那時候的顧凌霜八歲了,也記事了,她的母親侯夫人總是用一種奇怪的眼神看她。
也是後來聽到小丫頭嚼舌根,說她與顧侯夫婦並不相像。
顧凌霜仔細觀察過後,覺得小丫頭們所言不虛。
儘管那幾個小丫頭最後被趕出府去,顧凌霜也依舊覺得她們說的是對的。
又過了兩年,侯夫人問過顧凌霜身邊的侍女,又找了借口親自看了她的後背,潔白無瑕。
即便生產之時十分混亂,侯夫人也記得,帶着的產婆右手枕着孩子的頭,衣袖蹭到孩子的左肩,侯夫人費力抬頭看了一眼,她的孩子,左肩上,是有一顆小痣的。
顧凌霜不知道侯夫人要看什麼,但是她也知道她背上什麼都沒有,這怕不是侯夫人想看的。
侯夫人本就是在逃亡路途中與另一婦人一同生產的,那婦人逃得匆忙,什麼也沒準備,所以一應用具都是侯夫人給的。
兩道嬰孩啼哭剛響,守在土地廟外的府衛就驚慌的喊着追兵來了。
慌亂之中,眾人一路逃出京次數多了也有那麼些章程,帶着貴重物品,胡亂抱着孩子就逃。
侯夫人一行往南,而那婦人帶着唯一的丫鬟往東去了。
即使痣可能隨着年齡增長消失了,可顧凌霜的眉眼不像自己,也不像忠義候顧言,更不像老忠義候顧襄。
時隔近十五年,模糊了的容顏又慢慢浮現在眼前,顧凌霜的眉眼與那婦人越來越像,侯夫人的心也越來越涼。
儘管侯夫人把忠義候府上上下下都料理得很好,對着十歲的孩子卻不知道怎麼說怎麼做,下意識就逃避。
倘若依舊將她視若親子,一想到自己的孩子也許在外受苦,心就如刀割般疼。
冷着臉對着這個從小養到大的孩子,又於心不忍。
顧凌霜也猜得到自己是抱錯了。
她沒有哭鬧,沒有多問,安安靜靜的,也不再像以前那麼粘着侯夫人。
確認顧凌霜背後沒有痣后,侯夫人就派人從當初生產之地一路往東找,甚至沿路在鎮上開些小店,就是為了能探得那婦人與自己親生女兒的消息。
另外,侯夫人在侯府辟了另一處院子,與顧凌霜的霜華院規格大致相同。為的就是做好一切準備,期望有朝一日尋得自己的親生女兒,把欠缺的都彌補回來。
從那以後,在府里,顧凌霜都是喚侯爺與夫人,忠義候夫婦也默認了。
雖然沒有攤開說,他們也達成了默契,在外依舊是喚父親、母親的。
底下的奴僕有侯夫人的親信管教,自然再沒出過嚼舌根的事。
忠義候顧言是沒什麼感覺的,他一心只有詩書字畫,家裏的一應事宜都交給侯夫人,只要不是一家子都活不下去,他就不會管府里的事。
繼續養着顧凌霜也可,畢竟養了這麼多年,有些感情,侯府也是養得起的。
去尋親生女兒也可,畢竟那是自己的骨肉。
雖然尋親生女兒的事沒有太多人知道,忠義候府里的人都是清楚的,包括顧凌霜。
侯夫人也知道這對顧凌霜來說很殘忍,十五年前她也只是個襁褓中的嬰孩,抱錯孩子也不是被算計的,而是陰差陽錯。
儘管只與顧凌霜的生母相處兩天,侯夫人也確認那是個極其愛自己丈夫和孩子的女人,她不會做出讓自己同親生女兒分隔兩地的事情。
就像自己,即便和丈夫感情不深,孩子卻是最重要的。
侯夫人劉敏淑家世一般,現駐守北境的劉子煜是劉敏淑的長兄。
劉子煜也是摸爬滾打許多年,有幸遇到了有相同遭遇的李忠勇,得當時還只是將軍的李忠勇提攜,又隨着李忠勇投入新帝一派,才有了如今的成就。
在此之前,他們劉家只是個平常的讀書人家。
老忠義候是個明白人,自己兒子的能力他十分清楚,況且王家本就因為他同皇帝走的密切視他為眼中釘,多番考量下,為自己那個只知道風雅的兒子,求娶了劉家女兒。
忠義候夫婦談不上恩愛,卻也相敬如賓,侯夫人只有這一個女兒,自然是愛惜的,說起愛女兒來,顧家也不比項家差。
侯夫人心緒複雜,似乎有了心魔,雖然不再同顧凌霜親近,倒也不曾也不忍苛待了她。
也是有着新帝的看中,安分守己的顧家中人,和鎮北將軍這門姻親,讓如今的忠義候府沒有人入朝為官依舊站得住立得穩。
如今的顧凌霜路過那牌匾尚未題字的院子,就會停下來發會兒呆,常常猶豫要不要自請離開。
畢竟,鳩佔鵲巢被趕走很丟臉的。
琢磨了很久,顧凌霜一沒錢二沒勢,這三年攢了一些銀子,卻也不多,顧度的東西她也不想帶走……離了侯府後怎麼生活,她還沒想好。
雖然侯府依舊讓她享有侯府嫡女的尊容,可那種隔閡產生了就橫在他們之間,顧凌霜覺得這裏不屬於自己,早晚都要離開的,哪怕會過得苦一些,尋到合適的機會,自己一定要走。
當今以左為尊,太子在左,個皇帝下手右邊的人物也不簡單。
坐在皇帝右手邊的是當朝唯一的異姓王,宸王南宮珉,他也是初期就投靠新帝一派的重臣。
不僅在建朝前就為新帝一派出謀劃策,建朝後不論是軍中還是朝上,宸王都有極大的發言權。
宮中唯一的貴妃南宮楚是南宮珉的胞姐,南宮珉更是同當朝皇帝陳致情同手足,太子也要喚一聲王叔。
不僅如此,南宮家有三位公子在朝為官,嫡長子南宮瑾風、庶出二公子南宮瑾雪和嫡次子南宮瑾月。
不過南宮瑾雪和南宮瑾月都外出任職,今日參加慶功宴的只有南宮瑾風和嫡女南宮瑾瑜。
得了太子吩咐的內侍也藉著為項梓軒斟酒的功夫,暗暗為項梓軒指了指項家的席位。
項梓軒也大概猜到了,畢竟項家人的熾熱的注視根本忽略不了。
對於朝臣的這些家事,坐在高位的皇上也有所耳聞,只不過這些事於皇帝來說並不重要,他沒精力也沒有心情去管。
若是求到御前,皇帝也會管一管,不過誰也沒那個膽去叨擾皇帝。
太子倒是一個不錯的選擇。
陳致也有這方面的考量。
他的太子他很看重,太子也很爭氣,從不叫他失望。
太子聰穎,所以從小他就帶在身邊親自教導。
太子能幹,不論是安排給他的政務,還是帶兵馳援北境,太子都完成的很好。
太子受百姓擁戴,受朝臣尊重,這是陳致喜聞樂見的。
這江山以後是陳熠的,借這些機會略施幫助,能很好拉近同朝臣的關係。
這也算是皇帝給太子留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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