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道士
冬日又近,昆崙山巔幾乎被風雪覆蓋。
虞孤月幾乎難以相信,自己已在千年前的北顏王朝生活了兩個春秋。崑崙道觀的兩年時光,虞孤月足不出觀地修鍊道法,足以徹底淪為道家修士。
歐陽轍與他的好友善淳道長初次指點她的道法時甚至吃了一驚。她的悟性之強、道心之堅,幾乎稱得上超凡脫俗。
她還記得,她初至時,是如此想離開這裏,離開這個陌生遙遠的時空。
而兩年後,她早已能接受穿書的現實了。
“時光能沖淡一切。”她嘆道。
起初,對於歐陽轍綁架式的行徑,她憤恨不平,甚至想下地府去問問這閻王,到底是做何感想,為何要讓她這凡塵女子遭受這一切。
如今,在這安穩的、遠離俗世的生活里,她倒也樂得自在。
作為歷史系學士,從前的她彷彿是站在第三視角圍觀着古人的生活。
而今,卻是第一人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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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官城,集市。
“洞慧交徹,五炁騰騰。金光速現,覆護真人。”硃砂如血,狼豪如風。少女一身深紫錦褂、朱紅金綉長裙,略顯隨意的垂髻長度及腰,狐毛大氅落地,鳳頭履銀綉紫底,杏眸微眯,唇瓣微紅,雙指捻起符咒,聲線微冷。“急急如律令!”
火星飛濺,黃紙很快燃為灰燼,四散空中。紅蠟燭光影影綽綽。
夜中,集市人聲鼎沸,畫著八卦、書着“道”字濃墨小楷的小攤周圍圍滿了人。或是貧民百姓,或是達官富貴。
“此乃護身咒法,保善信七七四十九日不得妖魔侵擾,清平亨通。”虞孤月拂袖取符,涮筆取砂,冷道:“近日若進出賭坊、青樓等地,或有血光之災。煩請善信莫要逾越。”
面前的男人先前模樣黑瘦,眉間發黑,如同行屍走肉。一套法術后,原本死氣沉沉的眼神肉眼可見地變得清亮。
“喏,喏。”男人頷首如搗蒜,拿出一串銅錢置於桌案之上,隨即腳步漂浮地轉身離去。
圍觀群眾見此情形,紛紛耳語議論。少女似未有感覺一般繼續翻閱起《本經陰符七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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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日前,歐陽轍帶上崑崙道觀所有家當,提出帶虞孤月下山歷練,順便去錦官城做些生意,留善淳一人留守崑崙。虞孤月無有拒絕的道理,她盼這一刻盼了太久。普查大顏黎元生活習慣與情況是她的職責。
她早已計劃着下山後書寫一本《我的穿越奇聞》。
若是能遇見那短命的帝王,那便寫一本《三朝列傳愛情版》,親生經歷、血淚成書,定能出彩,替鍾老爭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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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鄙人可否請這位道長為鄙人算一卦?”
虞孤月抬眸,望見男人一身素色錦袍、着鑲玉金綉白官靴,神色溫潤如玉,膚色白皙細膩,桃花眼含笑。
“善信請坐。”虞孤月放下古書,輕道。男人拂袖落座,周圍不少女子望見男人的正臉后紛紛瞪大雙眼,瞬間臉頰飛上一抹緋紅。
“敢問善信尊姓大名、生辰幾何,可曾婚配?”
男人睨起雙眼,一字一頓道:“免尊姓褚,衣者褚。單名一昭字。建安元年正月廿一丑時生人。未曾婚配。”
虞孤月執筆記下,隨即自案上的小盒中取出三枚開光銅錢,遞予褚筠道:“煩請善信誠念疑問,運勢姻緣均可。”
褚昭頷首,伸手取走銅錢,置於掌中,闔眼合掌默念。
“善信請擲六次,自我起卦。”
三枚銅錢落於桌案叮噹作響,圍觀者無不翹首求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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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褚昭起卦完成,虞孤月已繪好了卦象。
陽爻、陰爻、陽爻、陽爻、陰爻、陽爻。
“革。己日乃孚。元亨利貞。悔亡。象曰:澤中有火,革。君子以治歷明時。”虞孤月抬眸,與褚昭對視道:“敢問善信有何疑問?”
“鄙人淺薄,僅有名利之疑。”
虞孤月拂袖收回銅錢,淡淡道:“君子豹變,其文蔚也。小人革面,順以從君也。卦言:善信需積極求變,洗心革面,查漏補缺,朝中順君之意,便可順風順水,激流勇進,乃吉卦也。”
聞言,圍觀者無不面面相覷。沉默半晌,褚昭不禁撫手稱好,嘴角帶上了三分溫和的笑意。
“多謝道長,鄙人知矣。”褚昭自大袖中摸出一銀元,輕置於桌案之上,拂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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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群遠處,男人抱手靜立屋檐之上。
有風自東南來,撫過男人的赤色錦袍與銀白狐氅,冰冷的飛霜結於男人半束的黑髮,一瞬化為液滴。
男人一雙鳳眼凌厲,眼尾微吊,帶着因低溫而生的微紅,眼皮褶皺淺淡,眼睫纖長濃密,瞳仁幽黑,唇瓣紅潤。
一粒猩紅的硃砂痣落於男人眼下,點綴了他白皙的臉色,為他平添三分妖冶,似由天而降於凡塵的貪狼神官。
夜空無雲,彎月如鐮,他立於鐮月之前。
“洗心革面?”男人望向雪中離去的紫衣少女,勾唇冷道:“他倒是想。”
“蠢道士。”男人笑道,拂袖而去。
遠處,虞孤月收起小攤,似感應般轉過頭,卻只望見一朱紅與銀白交織的身影拂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