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元夕宮宴

袁熙，元夕。

慶熙八年，正月十五。

這一日是袁熙的生辰，也是他入朝為官后第一次參加宮宴。天子賞賜的酒自然是上等佳釀，但此刻袁熙已經被灌了數杯，實在是不勝酒力，已近微醺。

恍惚中，他聽到琴聲漸起，循着琴聲看過去，有一佳人翩翩起舞，但那身影似是十分熟悉。旁邊的侍從告訴他，那是後宮近日來風光無限，聖眷正濃的昭妃。

昭......袁熙眉頭微蹙，遠處舞動的身影與記憶中的一位故人漸漸重合。

“昭昭？”他呢喃道，身旁侍從忙小聲提醒：“大人，不可直呼娘娘閨名。”

袁熙點頭致歉，目光卻仍停留在那一襲荔枝紅宮裙上。

去年元夜時，花市燈如晝。

慶熙七年，正月十五。

袁熙生於元夕，因此生辰往往都是和元宵節一起過了，按袁家慣例，元宵節的晚上不設宵禁，家中侍從等皆可盡情賞樂。因此那日他便趁着混亂，從生日宴中偷偷溜了出來。

久聞元宵時京城花市的繁華，但這還是袁熙長這麼大以來第一次出門賞燈。

京城的花市始於舞陽河邊，擺着各色花燈和時興玩具的小攤沿河畔一字排開，一直蔓延到京城中心的大道。平日裏僅供車馬通行的大道在這一日卻不設限制，而是掛着宮廷良匠精心製作的花燈，龍飛鳳舞，極盡奢華，任由百姓觀賞。

正月的空氣仍帶着一絲寒意，但街上仍是人山人海，年輕男女們約着去放河燈，舞陽河中漂浮着一朵一朵的蓮花燈，寄託着人們的美好心愿。平日難得出門的名門小姐也在侍女的陪伴下欣賞這元宵盛景。

袁熙在這一片喧囂中緩緩前行，看到一隻極為精美的杜鵑花燈，他駐足賞玩片刻，說道：“我要這隻燈。”但有位女子跟他幾乎同時開口，攤主面露難色：“兩位，這燈只剩這一隻了。”

“那讓給這位姑娘吧。”他本來也不是好爭搶的人。“謝啦。”女子回頭道謝，聽到清亮的聲音，袁熙看向女子，點頭示意。這時他看到面前的女子着一襲紅色掐牙鑲邊月華裙，披着白色斗篷，襯得容貌艷麗，一雙杏眼瑩然有光。

這眼睛卻頗為熟悉。

“姑娘請留步。”

“何事？我剛才可已經謝過你了。”

袁熙啞然失笑，“不是要姑娘謝我，在下只是覺得姑娘看起來很是眼熟，似是在哪裏見過，也是頗有緣分，不知可否請姑娘喝一壺茶？”

“這新開的心遠閣不錯，走吧。”

倒是沒想到她這麼快答應，性格也很像。

兩人便帶着花燈走向心遠閣，街上依舊人來人往，他們只顧着穿過熙熙攘攘的人群，路上再無交談。女子走在前面，袁熙看着她輕快的步伐，心裏也跟着輕鬆起來，默默跟上。

他還沒有來過這新開的茶樓，在門口打量了一番，而後跟着輕車熟路的女子走進包廂。

“二位喝點什麼？”

“青城雪芽。”袁熙未及開口，女子已熟練的吩咐了。“這是心遠閣招牌，公子可願嘗嘗？”

“自然，只是還不知姑娘名諱？”

“姓周。名......不重要”

“在下袁熙，此袁熙非彼元夕。袁是......”

“我知道的，袁熙，令尊是吏部侍郎吧？”

“正是，姑娘怎知？”

“公子詩才聞名京城，誰人不知。”周姑娘莞爾一笑。

袁熙聽她這麼一說卻有些慚愧，這時小二突然進來上茶，袁熙心裏默默竊喜。

“袁公子，喝茶。”周姑娘輕輕挽起袖子，拿起紫砂茶壺，嫻熟地往袁熙的茶杯里注入茶湯，那一截露出來的手腕潔白無暇，隨着她倒茶注水的動作煞是好看。“皓腕凝霜雪”，恰如其分。

“好茶，清香凌冽，卻沒有苦澀之味，姑娘好品味。”袁熙品了一口，誇讚道。

“是茶好，我呢，只是俗人一個罷了。”周姑娘卻笑笑，端起茶杯，又說：“多謝袁公子把如此精緻的花燈讓與我，這杯敬你，也敬今夜之緣分。”隨後飲盡杯中之茶。

袁熙也舉杯，“不必客氣。”

這一壺茶倒也沒喝很久，二人隨即又聊了聊詩文，袁熙沒想到面前的周姑娘對詩詞也頗為精通，氣氛也逐漸輕鬆了起來。

一壺茶后，袁熙提出繼續逛逛街市，周姑娘欣然應允，兩人便沿着花燈展一路走下去。

“姑娘怎沒有侍女陪着？”

“你不也一樣一個人？”

“在下是偷偷跑出來的。”

“侍郎家倒是家規森嚴。”

“那你莫非也是溜出來的？”

“我啊，我是翻牆出來的。”周姑娘笑了起來，眼睛彎成了月牙，望向袁熙。“我們家沒人管我，但我喜歡翻牆。”

“哎呀，那個花燈忘記帶出來了。”她又突然懊惱道。

“再回去取？”

“不必了，麻煩。倒是枉費袁公子一片好心，把花燈讓給我。”

“沒事沒事，不足掛齒。”

“作為謝禮，我送公子一個禮物可好？”

袁熙頗為訝異，但又笑了起來：“好呀。”

“但姑娘叫什麼名字可還沒有告訴我，總不能讓我一直叫周姑娘吧？”

她一愣，“我叫昭昭，周昭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