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青丘王堡
深夜的青丘城一片死寂,只有東北方向透出了一點遙遙的亮光。
蒲松齡和郭采真二人不敢開口交談,走路也盡量輕手輕腳,即便如此,在這悄無聲息的寂靜中腳步聲仍然是異常明顯。
“停一下!”郭采真猛地拽住了蒲松齡的衣袖,低聲卻又快速的說道,“有人!”
郭采真剛說完,蒲松齡也聽到了齊齊整整的踏步聲。他倆不約而同轉向身旁的一條小路,轉到了路口的屋檐下,蹲在了檐下的黑影中。
只聽踏步聲重重地走了過來,在他們附近的一棟屋門口停下了。二人緊張的對視一眼,大氣都不敢出。
“砰砰砰”,腳步聲的主人敲響了屋門,響得像擂鼓一樣。
只見那戶屋中亮起了昏暗的鬼火之光,從窗戶紙上透出一個人影,那人影謹慎的問道,“是誰?”聽聲音是個老者。
“開萌(門)!你的!少啰嗦!”敲門的是羅剎惡鬼!蒲松齡小心的探頭向屋門口迅速的瞄了一眼,果然是六七個羅剎鬼,穿的甲胄齊全,領頭人頭頂戴着青綠色的纓帽,正在大聲呵斥屋內之人。
屋內沒有動靜,羅剎鬼卻沒什麼耐心,數了幾個數,“壹、貳、玖!太久啦!”語音剛落就“嘭嚓”一腳踹開了那扇木門。蒲松齡在附近只聽到“劈里啪啦”木門碎裂成不知多少塊的聲音,心裏一緊。他悄悄貓起腰,從窗戶外向里看去。
“你!老頭!”羅剎鬼生硬的喊道。
那應門的老頭“哼”了一聲說道,“無法無天!半夜踢爛老朽家門!你們要做什麼!”
只聽“嘭”一聲,是極重的兵器杵到地面上的聲音。“王妃問!你!誰許你!女兒的!送進堡!你心壞的!”
那老頭倒是無所畏懼的說,“我女兒是在王妃來之前,就被選中了去堡內做秀官的,誰許我女兒進堡,當然是陰康王許的,難道是你這惡鬼不成!”
羅剎鬼陰惻惻的一笑,說道,“承認就!好!王妃說!承認就犯死刑!來人!去尾!”
三四個羅剎兵齊刷刷的走到老頭旁邊,按住了老頭的身體,只聽“唰”一聲,老頭的夜袍被撕開了。蒲松齡從窗戶紙上,都能看的到老頭背後一條細溜溜的狐尾。那老頭骨頭極硬,眼看着自己就要沒命,仍然罵聲不絕於口,破口道,“你們這幫天殺的惡鬼,天殺的王妃,老朽祝她早日遭天打五雷劈,早日墮到無間地獄再不得轉世!”
話音未落就聽到“咔嚓”一聲,老頭連喊都沒來得及喊出來。蒲松齡聽沒了動靜,猜是老頭的狐尾已斷。
“死!老頭!還敢!罵!王妃!”羅剎餓鬼狠狠的說,“走!”
蒲松齡又縮低了脖子,一動不動的蜷縮着,等着腳步聲走遠。過了一陣,這巷子周圍又變成了死一樣的寂靜。被處死的老頭房舍還透着光亮,在黑暗中顯得無比孤單和凄慘。
兩人站了起來,仍然是躡手躡腳的走回原來的大路上去。路過老頭家時,蒲松齡衝著敞開的大門向里望了一眼,只見那老頭已經從人形模樣變化成了一隻灰白色的蒼老狐狸,蜷縮着四隻腿腳倒在地上,旁邊似乎流滿了粘稠的暗紅色血液。
郭采真輕嘆一聲,不知道低聲念了幾句什麼,大概是悲嘆這老狐悲慘的命運。
蒲松齡從老狐慘死之事,更加感受到陰康王妃的心狠手辣,也更為蔓籮的生死感到擔憂,他和郭采真都加快了步伐,不一會兒就趕到了狐女掌柜提到的王堡護城河邊。
王堡依山而建,高高低低看上去有數十座宮殿,殿內殿外都亮着明暗不一的鬼火。藉著亮光,蒲松齡看到王堡大門處站着兩排共十個羅剎鬼,舉着兵刃,面無表情如同機械一般的在巡邏。到底哪一座宮殿才是陰康王妃的住所?
這護城河水散發著一股又騷又腥的味道,也不知道陰康王和王妃怎麼能忍受的了。河水又綠又黑,裏面還不知道漂浮着什麼黑漆漆的植物,看上去從岸邊距離王堡大門至少有一兩百丈遠。
蒲松齡低聲和郭采真商量道,“郭道長,這客棧掌柜說密道的一條岔路通向膳房,一條岔路通向王妃浴池,你說我們等下選擇哪一邊是好?”
郭采真思索片刻,說道,“我揣摩這膳房應該是在地勢較低處,而王妃和陰康王居所理應在更為尊貴的高處。所以如果這密道分了上下兩岔,我們就奔上岔去,直通王妃浴室,這樣也更接近王妃,更容易打探到蔓籮姑娘的情況。”
蒲松齡點了點頭,說道,“有道理,那如果這密道是分為左右兩岔呢?”
郭采真犯了難,摸着自己的鬍子喃喃說道,“左為尊,我們就只好賭一把,走左邊了。”
蒲松齡安慰道,“那就這麼說定了。就算走錯了到了膳房,也只是路線再曲折一些,好賴咱們是潛進王堡了,就是勝利的第一步!”話說完后,蒲松齡開始數門口狐女掌柜說到的椒樹,一二三四五,一直數到第十五棵。
站定之後,蒲松齡伸着脖子去看面前的河水,看上去並沒有什麼特別,也沒看出來哪裏有什麼密道入口。
蒲松齡猶豫的看着郭采真說,“郭道長?你發現入口了嗎?我看是不是只有潛到這河裏看一看了?”
郭采真的神態卻很淡定,說道,“我看一定在這河裏,松齡小弟,你也一定會閉氣之法,可以在水下行走的吧?”
蒲松齡不知道什麼閉氣之法,他想不過就是潛水游泳的憋氣嘛,憋個一分多鐘他還是可以的,於是點了點頭。郭采真會意,一把拽着他拖下了水。也不知道郭采真使了個什麼法子,兩人的身體就像鐵塊一樣直往下墜,蒲松齡真後悔入水前沒有深呼吸。
大概在河裏沉了有半分鐘,蒲松齡有點快要支持不住時,郭采真拽着他堅定的朝一個方向走去。也不知道這黑漆污糟的河裏,這道士是怎麼看的清的。蒲松齡想着,修了道看來果然有好處,至少憋氣的時間長,這水裏太臭了,是有人在裏面拉屎還是怎麼的,蔓籮蔓籮,你在哪裏。蒲松齡的腦子逐漸逐漸失去了意識。
“噗”蒲松齡一口水噴了出來,郭采真正在按壓他的肺部。看他睜眼吐水,郭采真也顧不得擦自己濕漉漉的臉和頭髮,眼神明亮的低聲說道,“太好啦,松齡小弟!你像是溺水了,還好溺水時間極短,我沒壓幾下,你就醒轉了。”
蒲松齡有點羞愧,為了掩飾他只好左看右看,看到郭采真背後下方有一座半人高銹跡斑斑的鐵門,而他現在正是躺在濕漉漉的陰涼石塊地磚上。他指着鐵門問道,“郭道長,莫非那就是密道入口?”
郭采真“嗯”道,“對,我因為長期修鍊元神,耳目更加清明,下水不久后就看到了這座鐵門,竟然沒有上鎖,只是因為年代久遠失修,推開廢了一些力氣。這鐵門進來之後是幾級台階,上來就沒什麼河水了。”他頓了頓說道,“你先休息,恢復一下體力,我們再往裏走。”
蒲松齡坐起來,抖了抖頭上的水,又擰了擰身上的袖子,順手幫郭采真從髮髻上摘下來一根飄蕩的黑色水草,站起身說,“不用休息,咱們趕緊去救蔓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