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逃竄

第27章 逃竄

相對於魔晶砂這種既不廉價也不穩定的燃料而言,煤油對普通人家來說要划算得多。自從二十多年前帕法維利斯人把這東西帶上維克蘭德后,居住在半島邊緣地區的農民們就開始經常使用了。多出來的照明時間,可以讓他們製作一些手工品,以補貼家用。

法拉法河谷西側最近的一處村莊名叫黑水,因其南邊的高地上有一處奇特的黑色泉水而得名。這一天,住在村落邊緣的一戶人家就像往常那般圍坐在桌前,用堅草的莖稈編織一些簍筐。他們早就聽到了遠處爆豆般連續不斷的響聲,但在這樣的夜晚,大家都多少有些疲乏了,因而並沒有過多在意。

家裏的小兒子此時感覺自己的眼皮有千斤重,手上的動作時不時就會不由自主地停滯,眼看他手上的草尖就要碰到油燈火苗的邊緣了,母親卻一巴掌拍在他的後腦勺上。

“一天天吃那麼多,一到幹活就犯困,有沒有一點出息?”

他還沒到跟母親鬥嘴的年紀,只好委屈地摸了摸自己的腦袋,嘟起嘴來跟她賭氣。明明是她讓自己乾的事情這麼無聊的,做這種活,誰不會哈欠連天啊,他實在是沒法理解。

這麼想着,他揉了揉快要睜不開的眼睛,卻模模糊糊地看到狹小的窗外閃過了幾道黑影。他可是每次都被大孩子們的故事嚇得最厲害的那個,看到這樣的景象,自己的睡意立馬就被抽了出去,化作虛無了。剛剛還眯成縫的眼睛,現在卻讓他瞪了個老圓,他伸出手,去抓身旁母親的衣袖。

“安迪,你要再不聽話,我就——”

突然,農舍的門被粗暴地一腳踢開,破舊的木板門重重地砸在了牆壁上。背着潘德爾的伊娜連一聲招呼都不打,就那麼徑直走了進來。她把靠近門口坐着的人擠開,用空出來的手將桌上的東西一把掃了下去,然後毫無顧忌地將潘德爾丟在了上面。那位農婦連忙扯着幾個孩子,退到了一旁的牆角,用自己的身體護住了他們。

傑拉德緊跟着後面走了進來,看到這幅情景,尷尬地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他看了看所在牆角的主人一家子,想跟他們道個歉什麼的,但看到伊娜已經把人家的居所搞得一團雜亂了,顯然這時候再道歉就有點不現實,只好對着他們笑了笑,然後灰溜溜地跑過去,看看有沒有什麼能幫上伊娜的。

“把那個壺給我拿過來!”

“什麼?”

“壺!裝着水的那個!”伊娜生氣地指了指角落裏擺放着的瓦罐,大聲催促道。

傑拉德連忙跑去抱起了那個裝水的瓦罐,遞給了伊娜。她看都沒多看一眼,就把裏面黃了吧唧不知道摻了啥的水一股腦倒在了潘德爾的腦袋上,然後上手就狠狠抽了他一個大耳光。

“給我起來,你這混蛋,還要睡多久?”

她抓起他的衣領,扯着他往桌板上撞去。傑拉德在一旁聽見了桌子所發出的吱吱響聲,不免咧了咧嘴,那一下光看着就覺得好疼。但疼痛似乎起到了它應有的效果,只見傑拉德突然緊皺起了自己的眉頭,像那個小孩兒一樣揉起了自己的後腦勺。

“啊......費雷澤,二排需要支援......”他閉着眼睛嘟囔道。

“支援個屁,人都跑光了,你還想打個什麼?”

說著,伊娜又伸手打了他一巴掌。這下子倒是有了比較明顯的反應,潘德爾捂着腫脹的側臉,發出痛苦的呻吟,但他一抬起頭,就一動不動地盯着伊娜的身後,

臉上露出了緊張的神情。

見他這個樣子,伊娜跟着回頭看去。農場主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在了門口,手中攥着一把老式的敞口火繩槍。雖然這種舊式火槍的擊發效率十分低下,弄不好還會打死自己,但在這種距離下,沒有人敢碰這個運氣。農場主緊繃著臉,鼻子下的大鬍子隨着嘴唇而不斷晃動,毫無感情的眼神讓人們不敢去質疑他是否有扣下扳機的膽量。

“我不管你們想幹什麼,趁我改變主意之前,現在就給我滾出去,立刻......”他咬牙切齒地說道。

可接下來的一幕卻讓他百思不得其解。明明被明晃晃的槍口對着,本站在桌旁的伊娜卻緩緩地直起了身,一臉不耐煩地轉向了農場主,抱起了拳頭,指節發出咯吱咯吱的響聲。

雖然在黑水這裏的暴脾氣老爺們兒之間,衝突經常會有,但是一旦拿起武器,再烈的人也該知道事情做過頭了。可像伊娜這樣不怕死的傢伙,他還從沒遇見過,這般驚愕竟讓他忘了開槍。

“小姑娘,”他故作鎮靜,低聲警告道,“我勸你好自為之,馬克爾那些南方佬可不會管我們的,殺死入侵者符合他們的規矩,也符合我們的規矩。”

農婦把自己的孩子抱得更緊,擔憂地看着伊娜一點一點地朝農場主挪去。那個名叫安迪的小男孩咬着自己的指甲,他看見父親的額頭上正慢慢滲出冷汗。他很少看見父親害怕,以為沒有東西可以嚇到他,可現在面前的這個大耳朵傢伙,就像是自己聽過的故事裏的怪物跳到了現實一般,連父親都得畏懼三分。

在二人相距不到五步,農場主幾乎就要下定決心開槍時,伊娜卻猛地停了下來。

“你準備好了嗎?”伊娜忽然發問道。

“什麼——”

還沒等農場主給出回答,他的眼前便一黑。傑拉德甚至沒有看清楚發生了什麼,僅僅看到了伊娜猛地騰躍而起,而後宛若一道幻影閃了過去,單腿下劈打飛了農場主的槍,而連環腿的下一記則又結結實實地踢在了農場主的頭上,硬是直接給對方踢暈了過去。

看到父親倒在了地上,小男孩連忙鑽出母親的懷抱,朝桌子的另一邊跑去,卻被一旁的傑拉德攔了下來。不只是安迪,傑拉德也並不希望看到有誰受傷,他們的敵人在外面,而不是在屋裏。但現在抱着這個孩子的他,驚恐地看向那邊,腦子中一切去阻攔的的想法都被恐懼衝散了。

伊娜正用雙手擺弄着昏迷農場主的頭顱,將最為脆弱的脖頸部位暴露了出來。而後,她張開了血盆大口,裏面滿是野獸才有的尖銳牙齒。

“不——”男孩大聲哭喊着,伸出手不斷地掙扎,想要去救下自己瀕臨死亡的父親。傑拉德只好死死抱住他,否則連這個小傢伙的性命都難以保住。

突然,剛剛還在桌上半醒半睡的潘德爾,猛地一下翻了個身,掉到了桌底,順勢壓在了試圖咬斷農場主脖子的伊娜身上。彷彿早有準備的一般,潘德爾立馬將伊娜的頭死死地按在了地上。

“有完沒完了,啊?”他呵斥道。

伊娜卻像是完全聽不見他的話,不斷地大聲嘶吼着扭動,那巨大的力量隨時都有可能將潘德爾整個人甩飛出去。可不知怎麼的,一陣劇烈的疼痛從伊娜的脊背處傳來,隨即沿着脊椎朝着全身上下擴散開來,讓她吼聲的聲調提高了幾倍不止。與其說是憤怒,更多的像是痛苦的吼叫。不出一會兒,她便全身脫了力,癱倒在地。見此狀況,潘德爾才放心地將手中那個黑色的小匣子從伊娜的背上拿開,放回了自己的口袋當中。

他長呼了一口氣,迷迷糊糊地環顧着身旁,而後連忙越過身下的伊娜爬到前面,將農場主的槍丟到了一旁。

“那是什麼東西?”傑拉德抱着男孩,眼睛卻一刻不離趴在地上抽搐着的伊娜,“她不會有事吧?”

“不會的,她馬上就能緩過來了。”

潘德爾將農場主側翻了過來,伸出手指檢查呼吸。伊娜的這一腳差點讓農場主的下巴脫臼,甚至於可能就這麼死掉,但現在看來還算幸運。而罪魁禍首也像他說的那般,慢慢支起身子爬了起來,一副凌亂的神情,宛如忘記了剛剛發生了什麼。

“葉菲姆小姐,”他一邊調整農場主的姿勢,一邊說道,“你身上有股不對勁的東西。”

傑拉德把小男孩牽回了他的母親身旁,把他交還了回去,卻還叫這淘氣的傢伙咬了一口。轉身一看,伊娜卻是一副不屑的樣子,看起來她並沒有準備回應潘德爾。這樣的事情,她一定也不想讓別人多管吧。

可潘德爾卻轉過身來盯着她,一反常態地板著臉說道:

“您最近有在城裏看到我之外的東方人嗎?”

伊娜只是簡單地搖了搖頭。誰都知道,大陸中央的高原不是誰想過就能過的,東方人的稀有程度甚至趕得上最昂貴的秘銀。

“那就怪了……我可從未聽說西陸也會有人使用東方術式的,還是專門針對激化妖怪而設計的那種……”

傑拉德皺了皺眉頭,但仔細想了想之後,還是將問題全都憋了回去,現在不是提問的好時機。

潘德爾站起身,一把翻過桌面,跳到了蜷縮在牆角的農婦和孩子們旁邊,半蹲着問道:

“請問有地方可以上閣樓嗎?”

可她卻把自己的孩子抱得更緊,朝角落裏繼續縮去。顯然,潘德爾挑錯了提問的時機,尤其是自己的手下剛剛打倒了這裏的主人。

於是,他從身後解下了一個小布袋,放在手心顛了兩下,金幣碰撞的聲響在裏面回蕩。

“不用擔心,您的丈夫不會有事情的,只是點小傷。我想這些應該夠賠償損失了,不夠的話我可以再補。但是現在,我們真的很需要你的幫助,好嗎?”

農婦看着布袋子,經過幾番內心鬥爭后,最後還是伸出了手指,指出了方向。潘德爾沒有多加等待,放下袋子后就立馬朝上面跑了過去。

他們進來之後砸壞的東西外加醫療費加起來,可能都還不到這袋子錢的三分之一。傑拉德無奈地搖了搖頭,果然這年頭,錢到哪裏都好使。他嘲諷般地翻了翻白眼,這就是那些南方佬帶來的惡俗吧。

“好點了沒?”他繞道另一邊,攙扶起了渾身脫力的伊娜。

她沒有說話,不過整個額頭上滿滿的冷汗就已經能說明很多了。

“再堅持一下,現在還不是休息的時候。”

傑拉德帶着她一塊,步履蹣跚地鑽進缺乏照明的走廊,跟着潘德爾的方向走去。

“真不知道你這傢伙一天天都在想些什麼……又是跑到舊浮島要塞上鬼混,又是給這些和你八竿子打不着邊的傢伙賣命的。你知道你自己到底要做什麼嗎?”

他扶着伊娜,嘴裏不自覺地抱怨着。至少黑漆漆的環境裏,他不會看見她的反應。

“你就不會說個不,不會想想再做事嗎?非得老把自己推到這種跟自己毫不相干,還要命的事情前……”

月光從閣樓屋頂上的一塊小洞中射入,傑拉德和她從那裏爬了出去。潘德爾正側躺在最高處,小心翼翼地伸出腦袋,拿着單筒望遠鏡在那裏張望。

“喂!”傑拉德喊到,“你就沒啥要對伊娜說的嗎?”

潘德爾這會兒正是頭疼的時候,他捏着自己的眉頭,滿臉的不暢快,不知道是在緊張,還是在懊悔什麼。

“嘶……”他緊閉着眼睛,轉過身來坐在屋檐上,不停小聲嘟囔,“我……我很抱歉。這都是我的錯,看來我的認知和我想的還差的挺遠啊……剛剛的那些失敗都是我的錯。”

“別說這麼多空話了,”傑拉德駁斥道,“比起給誰攬責任,你最好還是先想想,我們得怎麼才能活命才是吧?”

潘德爾捂了一把臉,苦惱了一下子,卻突然一拍大腿,彷彿又想到了什麼,對着傑拉德搖着手指,嘴一張一合的卻什麼也沒說。還沒等傑拉德問,他又爬到了屋頂上。

“薩爾先生,活命從來就不是我的目標,我可不單單隻想活下去而已,我的信條里沒有這種選項。”他笑着說道,“尤其是周圍有一片齊胸高的草地時。現在,我們至少缺少一些必須的要素而已……”

傑拉德不知道他葫蘆里又賣的是什麼葯,但看起來,這傢伙像是有了什麼鬼點子。

看着躺在一旁調整着呼吸的伊娜,他祈禱着這次這傢伙的想法能夠真的有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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狐耳娘的戰後生存日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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