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青燈挑上晚風起
()開學之後也過了也好幾天，對國中的生活也漸漸熟悉起來，同學啊老師啊大概也能叫出名字。沒能再遇到央萊，上次也只是湊巧，世界這麼大，哪有一轉身就能看到的緣分。雨時對那天的印象少有地頗為深刻，畢竟是時隔六年的再次相遇，想想際遇這種東西，真的是難以預料。
每天放學也不算晚，有時候會在街上閑逛，順便買些書看，超市打折的話就買一大堆吃的回家，全塞進冰箱，那幾天也不做飯了，就吃着零食度日。鍛煉的事情倒沒有拉下，早上起來會去跑步，路過幾個站台就停下來，想着是繼續跑呢還是跑回去。大多是跑回去了。家裏的那把村正也找了出來，平時揮舞着練幾下從神谷治那裏學來的居合，劍道上的事他了解的不多，最喜歡的也就是拔刀，主要是看着挺帥，其他的倒真沒什麼。
真打起來，刺過來擋不住的，怎麼也擋不住，沒辦法的事情。
秋日漸深，天氣也冷了起來，雨時家門前的路上總落滿了枯黃的葉子，沙沙地響，早些起來能看到保潔車開過，葉子都被捲起來，一路消失掉，余幾片晃悠悠地飄揚到別的地方，也落到人頭上。日頭在不知不覺間縮短了，很早就能看到晚霞，地平線是看不到的，遠處的房子在餘輝里慢慢沉寂下來，留下些輪廓，燈亮起來，城市又通明。
總覺得有點闌珊的樣子。
這一段時間雨時總能見到央萊，她手臂上捆着袖章在校門口，檢查學生的穿戴什麼的，似乎是加入了風紀部。見到都會聊幾句，老朋友一樣的感覺，央萊也會訴苦，說這工作很得罪人啊又累的，雨時不怎麼應答，就沉默着聽她說。
然後還有一個女孩，叫毒島?子的，也熟絡起來。
那是開學差不多一個星期後的事情，學校社團招人，雨時桌上也發了幾張傳單，沒事也認真地翻了看的。班主任說大家最好都參加一個，畢竟是課外活動，就報了劍道社，寫簡介的時候也把“神穀道場傳人”這一直想用的霸氣名號也用進去了，結果去活動的第一天就遇到了毒島?子。
雨時倒沒想到毒島?子也參加了這個社，畢竟這女孩看起來一向溫婉。社長是三年級的，把大家都簡要地介紹一遍，重點介紹了毒島?子，雨時這才知道她竟是出身劍道名門，心裏悄悄感嘆一下真是厲害啊，不知道為什麼又想到美少女戰士，一時表情頗為複雜。
自由活動的時候，雨時本是一個人靠在牆角休息的，卻是毒島找過來。
“聽說，雨時同學是‘神谷流’的傳人……呵，從家父那裏也曾聽說過神穀道場的，不過未曾有時間拜會，所以……”
毒島?子像是歉意般地笑了一下，語氣也很輕，徵詢着雨時的意見。
“嗯，如果雨時同學真的繼承了神穀道場的劍術，我想，能不能和我稍微比試一下……這麼說有些冒昧……麻煩的話，過幾天也好……”
“總之……請務必答應，僅僅是一個劍道上的切磋……”
“……我也想找到自己劍道上的不足……”
雨時抬起頭，盯着她看，然後笑了一下，露出一個稍微感興趣的表情。
“呵……我只是在神穀道場那裏學過，沒什麼厲害的啊……你感興趣的話，也可以試着比試一下，呃，我其實沒跟別人打過的……你不介意，我是沒什麼問題的。”
“……那現在就打……”
毒島?子是自己帶着木刀的，一看就知道做工很好的那種，雨時沒有，左右看了看，跑到一個學長那邊借了一把。因為平時都是用遠橋的村正，木刀握在手裏感覺分量很輕，一會才適應過來。
熏黃的光透過窗戶照射進來，場地里些細微的飛塵也蓬鬆開，毒島?子持刀而立，視線寧靜，秀長的身影上覆著一層光輝，看去有些朦朧。雨時從窗口向外望，能看到一輪紅日，輕輕啊了一聲，有股莫名的情緒湧現出來。兩人對立着，鞠躬之後刀收到腰間，然後身影交錯，已然互對了一刀。
散坐在四周的社員張着嘴一片驚詫之色，也有些頗為驚艷的表情。雨時和毒島?子的出手都很快，很難看清，木刀相交發出的撞擊聲清脆而響亮。毫光迷濛，人影轉挪間換了幾個方位，踏進陰影里。
雨時能夠看見一些軌跡，他的，?子的。到底快到什麼程度他也不清楚，只是去擋着，都能擋下，攻擊性並不強烈，一些發力技巧也沒用上。場面一直僵持，直到?子的一記橫斬被他上挑破去，?子為了躲他變招，向後躍開。
兩人都有些喘息，女孩子體力要差一些，流了些汗。其實也沒什麼輸贏，本就抱着切磋的想法，點到即止。
“呃……不打了。”
雨時擺擺手，一副不想再動的模樣，繼續說道：“這樣也差不多了……等下還要回去做飯，手很酸……這刀是誰的來着……喔，謝謝了……”
毒島?子擦了擦汗，一陣恍然之後也笑了笑。
之後雨時回教室收拾東西，毒島?子也在。沉默了一會，?子先開口。
“雨時同學你……留手了……”
“啊，也沒怎麼，呵，你很厲害的，真的……”雨時一邊收拾桌子一邊隨意說著，“……女孩子體力啊速度啊什麼的都要比男孩子差一些，你也吃的這上面的虧，光比劍道我也打不過你的，我又不會正統的神谷流……只學了兩天啊……呃，我說的是真的……不要這樣看我啊，又沒騙你……”
“呵呵，總覺得雨時同學你有些不一樣呢。”
“…………”
毒島?子之後也拜訪了一次神穀道場，雨時也陪着去的。神谷治也是嚇了一跳，畢竟毒島家的名號在劍術界裏很是聞名的，雨時總覺得他有點受驚過度的模樣，對?子也太過殷勤了些。撇撇嘴留下他們在裏面討論些心得，雨時一個人出去，躺在走廊上，看着瓦檐之外的天空。
那麼近那麼亮，好像一伸手就能夠到。
這裏寄存着他留下的痕迹，也許翻開檐上的碎瓦，就能拼湊起那個歲月。雨時曾經想在這裏掛上一串風鈴，聽些風聲，結果早早就離去了，再回來卻是流年之外，這些微小的想法也想不起來，匆匆了。
之前還許過一世平安的願望，可也沒記着，這時候想起來，那是跟央萊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哈，那時候到底指着第幾棵樹來着？
閉上眼睛，沒多久便沉沉睡去，這麼安詳的時光，也是很久沒有過了。
再醒來，天色也暗了，?子早就離去，神谷治這個名義上的養父坐在他旁邊，對他笑了笑。
“你帶過來的這個小姑娘很厲害啊……我就這麼點底子，差不多都被掏光了……”
“……呃，畢竟是毒島家的孩子。還有你那樣子，挺丟臉的……呵……”
“她說你也很厲害，不是你對手……我也沒見你怎麼學我的劍法啊，小時候連刀都拿不起來，騙人的？”
“咳，我這是喪門刀，哪跟你學的……就你這劍法，也就騙騙小孩……我也認真學了的啊，小時候在孤兒院沒事做，也經常練練的。你又不知道。”
抬頭看了看天，雨時沒再說，兩人都沉默下來。庭院裏的花草也衰敗了，那棵蒼老的櫻在微暗的夜幕里影子婆娑。四周都沒有耀眼的光，一牆之隔以外，其實就是另一個世界了。
“當時就在那，你說他們都死了……”雨時指了指樹下，很輕鬆地說著，“其實想想也沒那麼傷心，都這麼多年了啊……”
“……你倒是很傷心的樣子……”
“……呵……”
等夜涼如水，雨時一人坐在廊上，手邊放了些紙，慢慢地折。其實也不會太多，青蛙紙鶴什麼的，弄了一大堆。捧到樹下挖了個坑，倒在裏面，哈了哈手，隨後把紙點着了。火光亮了起來，旁邊有什麼東西被驚着，一閃而過，隨後才傳來輕聲的貓叫。是只花貓，這時怯怯地湊過來，雨時摸過去又轉身逃開了。
晚風起了，吹着些碎屑紛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