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故人來，濁酒一杯（二）
高城家大宅。
小室他們一行關於出逃的討論已經進行大半，不過在雨時看來，其實也沒什麼可討論的，無非就是喝茶聊天而已，而且，真的很無聊……不明白這些人怎麼會有這麼多問題，接着就有些後悔，當時怎麼忘了沒帶兩本書過來，結果現在一點消遣都沒有。
其實也不想想，當時那個情形，再跑回去拿書基本上就是自尋死路……[bxwx.org]
車子問題早就已經解決了，是一輛水路兩用沙灘車，經過一系列的改裝之後已經停在車庫，據倉庫的大叔說，這貌似還是開發到一半流出的軍用品，比一般民用車要結實上許多。雨時除了對這個稍微留意了一下，待到最後，高城沙耶雙手撐着桌子站起來，環顧四周，問道：“還有什麼問題嗎？”
“有——”
沒有人說話，雨時拖着長音，眾人便都望了過來，高城沙耶微微皺了皺眉，“你有什麼問題嗎，村上前輩？”這聲村上前輩叫得不情不願，就好像是對待階級敵人一般。
“我只是想問，只有一輛沙灘車的話，我們這麼多人……嗯，一、二、三、四……七個人，那車，夠大嗎？”
高城看向小室，“呃，我想，應該可以吧……”小室比劃了一下，畫出一個大概的輪廓來，“還是挺寬敞的，速度也很快，哪怕是有死體阻攔，也能夠輕易撞開，很結實。”
“那，誰來開？”
“沒問題的，因為是沙灘車，式樣跟摩托車差不多，而且是八個輪子，就算是我，也能開得起來，關鍵時候還能下水，我想……躲避死體應該沒什麼大的問題。”
“喔喔……”
事情就這麼定了下來，接下去就是各自準備，或者是還有一些事情需要處理，收好地圖跟紙筆，一陣椅子挪動的聲響過後，門開關幾次，房間裏就空曠了下來。央萊看了看雨時，似乎想說些什麼，最後只是對着冴子笑了笑，又沖他做了一個鬼臉，便拉着花音兩個人走掉了。
央萊你的黑眼圈好重……雨時想。
各自散去后，房間裏只剩下他跟冴子兩個人，雨時靠在門上一臉好笑地望着她，片刻后，開口問道：“你不過去么？”
冴子搖搖頭，“她們，估計也是有些話要說，我還是不要跟過去得好……央萊昨天晚上恐怕一夜都沒睡呢。”
“看出來了，黑眼圈。”手指在眼底下繞了一圈，雨時點頭。
“而且，不光是央萊，那位……黑桐同學，應該也差不多吧。你說呢，村上同學？”
“呵，你問我這個，我也沒辦法回答你啊。”
雨時攤攤手，卻只見冴子還是一副笑盈盈的模樣，無奈地嘆了口氣，“跟她們睡一起的是你吧，又不是我，我怎麼知道……”
“昨天晚上，我可是聽到有人在偷偷地哭呢。”冴子率先走了出去，被切割開來的光線在她身上灑下一層陰影，她扭過頭來，伸出手，“陪我走走？”
“隨便……”雨時跟了上去。
天空有些陰鬱，長時間的好天氣終究蒸發了太多的水分，大片的雨雲開始聚集，堆成各種各樣的形狀，壓了下來。空氣里可以感覺到粘稠般的沉悶，這個月以來，床主市的第一場雨似乎此刻就在醞釀之中。床主沿海，可下雨天卻不算多，倒是怪事。
“看來晚上要下雨，還要帶雨具。”
路過窗口，雨時朝外面看了看，順口說道，彷彿就是平常出行前的一次普通提醒，不過此刻說來，卻有一種不真實的感覺。雨時這樣想着，那邊的冴子點了點頭，嗯了一聲。
說是走走，其實也沒有出去，只是在走廊里轉轉，兩個人的腳步聲“滴答滴答”地響，起初還有些雜亂，不知不覺就變得一致了，也不知道是誰在配合著誰，算起來，這就是兩人之間的默契吧。
“下雨也好，最好是很大的那種，嘩啦啦地一陣響，那些死體就什麼都找不到了，我們也安全，淋些雨也無所謂……不過，我倒是不喜歡雨天。”
冴子有些疑惑，他一向很少說自己不喜歡什麼，要麼就是無所謂，要麼就持有保留態度，便追問道：“為什麼？”
“知道雨時這個名字怎麼來的嗎……”雨時聳聳肩，“出生的時候，是個下雨天……”
一陣沉默，隨後冴子輕輕笑了出來，“呵，我覺得挺好聽的呀。”
“隨你怎麼說，反正……名字只是個代號，具體的，要看這裏。”
手指點了點腦袋，這輩子被賦予雨時這個名字的孩子，忽然有些悵然，假如現在有人叫自己的另外一個名字，自己會不會應聲呢。
大概……不會了。
得出這個答案來，他便覺得有些難過。
冴子自然不會知道雨時所想，這時走到前面的轉口處，往左邊是一排房間，現在已經被用來堆放各種各樣的東西，而右邊則是樓梯，她停下來，靠在牆壁的盡頭，耳際是一扇半開着的窗戶，斜開的玻璃將兩個人的面孔都映照出來，光線在之間穿過，一片氤氳。
“你不想知道，昨天晚上，我跟央萊談了些什麼嗎？”冴子側着頭問道，目光停留在玻璃上，那裏面，她也正看着她，而另外的男孩子，則似乎是做了一個嘆氣的動作，片刻后，她把目光放到男孩臉上，“……關於你的。”
“大概能猜到……不過具體的，老實說，不太想知道。”
“真坦率，難得。”冴子眨了眨眼睛，“你似乎變了不少。”
“還是一樣的，只是怕麻煩而已。”
“麻煩？”
“嗯，麻煩。”
毫光下面，雨時一臉認真不似作偽，過了半晌，冴子才笑出來，“哦，央萊真可憐。”
“其實，再過一段時間，畢業之後，也不大可能會到同一所大學，時間久了，該忘掉的就會忘掉了……時間是所有問題的良藥嘛，況且又不在一起。只是沒想到會發生這種事，這就叫——人算不如天算，或者說是天有不測風雲……”
“那，我呢？我是說，如果我不說出來的話……”
“一樣。”
“一樣……嗎？”
雨時點頭。
“感覺，有些不甘心……”冴子苦笑，接着又釋然，拉住他的手，“不過這也是你的做法，看起來像什麼都不明白，其實早就策劃好了吧。我是不是應該高興，抓住你了……”
“我覺得你應該哭出來，畢竟你的損失比較大。你……我們只是還太小了，如果是幾年之後，那時候大家都已經工作了或者怎麼樣，再這樣相處下來，就不會這樣了。那時候，大概……我會追你。”覺得似乎沒有說服力，雨時再次點頭，“我說真的。”
冴子“哦”了一聲，不過臉色有些發紅，亮紫色的眸子閃着光芒，手指還不經意地撥弄着發梢，然後轉過臉去不看他。
“不過現在說這些也沒用，反正，事已至此……”
“我很開心哦……”
雨時笑笑，不可置否，“呵，你開心就好。”
“不過那個黑桐同學，似乎也喜歡着你呢，你有沒有發現……村上同學？”
冴子這聲村上同學卻是模仿着花音的口吻，不過相比較她的糯軟，還是帶着一些成熟清冽，倒也另有一番風味。自然知道她是在開玩笑，其實並沒有責怪的意思，當然，還是有蘊含著一些小小的吃味在裏面，雨時便笑着解釋。
“黑桐她，之前就有向我表白過，後來不是沒有接受嘛，所以也沒有再怎麼交往，你也知道的……”見冴子還是沒有什麼印象，便提醒道，“高一的時候。”
“哦。”
印象中的那個身影跟腦海里的面龐一結合，形象立刻鮮明起來，冴子恍然，“原來是她……”
其實並不是沒有印象，只不過當時在學校，因為自身的原因，一些矜持啦害羞啊，所以並沒有跟雨時走得太近——當然，肯定是相處得最好的異性。知道這個女孩子存在的時候，也有試着接近一下的念頭的，但似乎效果不怎麼好，後來又忙着劍道社的事情，就沒怎麼注意，反正以對雨時的了解，如果拒絕了，肯定就是拒絕了。
只是沒想到，會以這樣的方式重逢。
“還真是……好巧啊……”冴子微微地嘟囔了一句。
這個話題到這邊基本上就算是畫上句號，哪怕是在雨時為數不多的認知里，也知道在一個女孩子面前談論其他的女生是一件不好的事情，而且冴子跑過來跟他談這些，多少有點試探的成分，或者說是在擔心，說不定什麼時候，他就把她踢掉了。
我看起來有這麼不負責任么……
雨時心裏嘀咕，一時間頗有些六月飛雪般的無辜感覺，不過回想一下以往的經歷，不負責任這點倒也確實難以反駁，自我反省片刻，便扯開話題，什麼國際形勢可持續發展等等，半晌，突然停了下來。
“冴子……”
正好奇雨時怎麼不嘮叨了，結果被湊到眼前他嚇了一跳，漸漸地兩人之間越來越近，呼吸可聞，冴子有些手無足措，手還被他握着，暖暖的感覺傳遞過來，跟他對視幾秒，就聽見他輕柔地呼喚自己的名字，當下心中一顫，他不會是想……頓時緊張了起來，輕輕地朝兩邊看了看，沒有人……最後豁出去了一般，紅着臉，踮了踮腳，微微閉上眼睛，嘟起嘴……
一秒，兩秒……想像中的觸感並沒有傳來，忍不住睜開眼睛，卻發現雨時正趴在窗口，身子探出去大半，不知道在看些什麼。
這個混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