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門內兩人成雙
()雨時安靜的時候,偶爾會梳理一些以前的記憶。回憶其實是很難的,從七歲十七歲到二十七歲,很多事情都被遺忘或被埋在記憶某個角落,翻出來擦擦乾淨,七歲那年抓過多少只蟬,十七歲那年牽過誰的手,然後在一長串歲月里,某些無法言說的傷感就翻湧起來了。
其實也忍得住。日子過的不算壞,多少事也只剩一聲唏噓。可人終歸是有些不知足,擁有的和想要的,都不捨得。
遠橋和林子有時也會覺得,雨時多少奇怪了些,從小就安靜,可說話也不是不應答,大家坐下來也能聊聊。但總覺得奇怪,說孤僻也說不上,只能算冷淡,而且又是個喜歡說冷笑話的性子。總擔心會交不到朋友,結果在上幼兒園之後的一段時間,也有不少孩子願意跟他交往,也結伴上學一起回家,在路口道別呀什麼的。疑惑之後,也把他當作普通孩子了。
青木央萊也來家裏玩過,村上夫妻很是喜歡這個小姑娘。其實央萊的朋友不少,主要長得可愛,很多孩子都願意親近,也沒有羨慕嫉妒的情緒。孩子總是好的。她和雨時也不算太親近,普通交往,在路上遇過,那時林子無聊去送雨時上學,邀她來玩,周末就來了。吃了頓飯,主要是林子陪着,雨時倒樂得清閑。林子之後也開玩笑說小姑娘不錯,雨時你要速速拿下。雨時很正經地應了,隨後覺得把握不大,主要是情敵太多,不好下手,小女孩清純,還是慢慢來好。結果村上夫妻拿這個笑話了他好一段時間。
這事自然不會讓央萊知道,孩子們還很單純,男孩子女孩子之間,過馬路會牽手,做遊戲也會牽手,沒什麼分別,可對這些還是敏感的。幾次雨時曾看見央萊在相遇的那條路上那棵樹前,小心許願着,也沒過去打擾她,只是好奇地想想這孩子會許什麼願望,差不多應該是長到之後要當科學家啊穿高跟鞋啊之類的,再往大了一點說,也可能是希望世界和平。
真是個好孩子。
雨時這麼想着,也會想起小時候,很多不明白的事情就這麼期望着的模樣,是差不多的。到現在這個階段,再也沒這麼執念了。總歸是改變了。
幼兒園也沒什麼事情做,大家一起玩,上課教些動手能力,要自己穿衣疊被啊什麼的教育着。雨時也常常跑到外面草坪上睡覺,偶爾被抓到,也做檢討下保證,下次不敢了呀的說著,然後又趴在教室里睡了。
隨後的一個夏天,幼兒園結束。
許多孩子在討論之後會去哪個小學,想和處得好的朋友去同一所學校什麼的,也有人哭起來。雨時沒什麼感想,倒是覺得也許上小學會更輕鬆一點,大了一點,也能做些事了。回去的時候遇到央萊,打了個招呼,小姑娘眼睛紅紅的,應該哭過。見到雨時訥訥幾句,算是招呼了。
“沒事?”
“沒…的…”抽了抽鼻子,女孩的聲音還帶着微微的哽咽,看到雨時如同往日一般懶散的模樣,似乎有些不愉,問道:“雨時你…似乎……不傷心?”
“怎麼?沒什麼,這個。”雨時習慣性地雙手插袋,側過頭來回答,“總要分開的,總要長大啊,肯定不能一直待在一起的。就算哭也沒什麼用,嗯,之後要上小學的,會認識新的人,說不定就把這些朋友忘掉了,然後還有國中啊高中啊,沒必要的,哭哭啼啼的。要是捨不得分開盡量上一所學校就好了,又不是很難的事情。”
“你……你怎麼這樣……”央萊很是沮喪地垂下頭,雨時說的並不是很難懂的道理,可總覺得不近人情,是個壞孩子。
風搖曳起來,有很多孩子一起在長道上走過,也有認識的一起聚過來,多是女孩子。
雨時擺擺手,先行離開,走了兩步,轉過身來說道:“其實也就是這麼回事,又不是不能見面,真沒必要的。呃,你們聊,先走了。”隨後便遠去。
央萊想說什麼,也沒說出來,便和聚過來的孩子一起說著話,六月的影子濃厚,小男孩小女孩之間立下一些約定,要好好珍惜友情啊要在一起啊之類的,也不會想到可能再也不會走過這條來時的路了。
雨時回到家時沒怎麼耽擱,遠橋也在家,準備出門的樣子。時間也並不太晚,太陽西斜,晚霞還沒開。
跟遠橋說了些路上小心之類的話,遠橋推門出去。林子在廚房忙着,光線透過單薄的圍裙,勾勒出姣好的身段,傳來鍋碗碰撞的聲響。雨時隨意說了些什麼,上回到自己的房間,把自己摔在床上,用手蓋着眼睛,閉目寐去。等遠橋回來,也到了夕陽漫天的時間,一起吃完飯,出去走了走,等夜暗了下來,就回家看看電視。遠橋看了一會就回房間擺弄些工作上的事情,林子陪着雨時看了很長一會。因為雨時幼兒園結束,之後兩個月都是悠閑時間,倒是肯他晚一些睡覺。
其實也不是很晚,雨時並不習慣晚睡,洗完澡就自己上了。他的房間窗戶對着市區,那邊還有些燈火,閃閃爍爍的,雖然已經算是夏夜,可星星還是稀落。雨時披着單衣,趴在窗台上撐着下巴看外面的景色,其實也不是那麼有情調,很迷濛的感覺。腦子裏閃過很多畫面,小時候的,長大后的,當年門前種的兩棵銀杏,樹下籬笆里的雞鴨,一片老瓜地,一池爛泥塘,爺爺哼着小曲,打幾套拳路子。陽光落下來,金粉般閃耀着,零零碎碎的。
上輩子也學過一些拳法刀法之類的,大多是野套路,爺爺會些,早年也在村裡留過名聲,雨時總管這叫“鍾家老拳”啊“喪門刀法”什麼的,爺爺那時候也不生氣,樂呵呵慈祥的,像村口廟裏的彌勒老佛。後來長大的鐘離也打架耍流氓,不怎麼輸,那時候才認真學,慢慢地性子也平順下來。也沒上完大學,就在家幫忙看着爺爺的果園,安安穩穩過日子。直到沉睡去,在這裏醒來。
雨時慢慢伸個懶腰,他的身體還未張開,經不起大強度的鍛煉,也只有在晚上無人安靜的時候才會想想打幾路拳法。剛開始的時候還是很嚴謹按着套路來,勉強算有點意境,力氣啊速度啊都跟不上的,時間長了也懶,就隨意地筆畫湊活,呼吸倒是習慣了,幾長几短也不是太過麻煩,也不難。就這樣算堅持下來了。
不過這個世界是有些奇怪的。
雨時可以感覺得到,自己的身體,卻是比當初近十歲的時候更為強韌了,其實也沒具體的比較,不過就對身體的掌握而言,發力的技巧明顯更為輕鬆一些,借力也能跳上近兩米的牆。這具身子七歲,像模像樣地鍛煉也才不過兩三年,便能做到如此地步了。
或許,這真的是某個奇幻世界?
做完例行的功課,身體其實也不累,按照爺爺的說法,這算入門了。日子還長,倒也不急,這些事還是循序漸進的好,其實也只是當作某種念想寄託而已。
遠橋喜歡劍道,很普通的那種,家裏有一把鋼製的村正,是趁着打折的時候買下的。偶爾也會去道場看看,其實也沒多少時間,只是跟道場老闆的交情不錯,所以在雨時假期的時候便把他送過去,說什麼兒子的成長啊夢想的延續之類的話,他自己倒是很開心。
本來林子是不同意的,因為她想帶雨時全世界跑一跑。雨時對旅行不是很感興趣,對劍道倒不是很抵觸,最後就變成了遠橋跟林子的兩人旅行,算是補了蜜月。呃,這兩個人是奉子成婚,為了這次蜜月,遠橋甚至推了兩個月的工作。而雨時就拜託給了道場老闆幫着照顧,名叫神谷治的中年大叔倒是很爽朗地答應下來,在雨時看來也是傻乎乎的樣子。
便到了啟程那天。
“呃,你們去玩得開心……”雨時懶洋洋地揮揮手,把幾個大包放在神穀道場門前。這是一個很古式的建築,從外面能看到一個小庭院,種着些花草,隱約傳來叫喝聲,雨時側耳聽了聽,嘆了口氣,笑了一下,接著說道:“你們看,這裏也不錯啊,花花草草的,空氣還好,又能鍛煉鍛煉身體,將來出去也能叫師承神穀道場什麼的,多霸氣……呃,我是覺得很好啦,又不要跑出去,沒什麼危險。倒是你們兩個才要小心,又沒有奧特曼跟着,地球可是很危險的,日本人還多災多難……喔,別敲啊,今天你們出門,要求個吉利的……哪有出門之前打兒子的……”
“呵……”忍不住敲了雨時一記的林子也不知道擺什麼表情了,眼裏水汪汪的傷感離別的樣子變地頗有些脫力,遠橋這時候巴結討好地替她揉着眉毛,一會覺得不對勁,好奇地嘀咕“今天眉毛挺長呀……”,結果自尋死路的傢伙被林子一巴掌拍開,林子手點了點雨時又轉指着遠橋,開始嘆氣了:“你……你們啊……”,也是不知道說什麼了。
“小傢伙東西不少啊……”
神谷治從院子裏走出來,一身純白的劍道服,應該是剛指導完,看到雨時的大包小包倒是愣了一下,然後用一種羨慕的語氣說著,“你們倒是輕鬆地出去玩啊,孩子往我這邊一扔,哪有這樣做父母的,至少得交伙食費啊……不負責任……”
林子有些不好意思的樣子,遠橋倒是嘻嘻哈哈地不以為意,“喔,你家丫頭嫁出去也有好幾年了,羨慕是沒有用的……”
“這關我家清水什麼事……我說啊,不要老是把話題扯到我女兒身上……你說你什麼意思……”
…………
林子把雨時拉到一邊說著悄悄話,交代些東西,又不放心,眼巴巴地看着,雨時也就盯着她看,然後又被敲了腦袋。
之後也沒?嗦多久,遠橋和林子要去趕飛機。神谷治一直用一種很奇怪的眼神看着雨時,雨時本着對眼誰怕誰啊的心態同樣盯着他看。
“咳咳……小傢伙你倒是沒怎麼傷心,像你這麼大的時候,我家清水一離開我就要爸爸爸爸地大哭呢……”
“……遠橋沒說錯,大叔你把你家小清水嫁出去,確實寂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