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原來如此
周廣煜定了定心神,琢磨着周廣銘的話。
兩個月前那場小型圍獵本就是為了去賽一賽馬舉行的。二月里,正是萬物復蘇的好時候,就算是為了皇后千秋的功德那也是不宜殺生的。
那天原本也沒什麼驚險,侍衛都是日常帶在身邊的好手,就連皇子暗衛也去了不少。參與圍獵的人也就是幾個皇子並相熟的公侯家的世子們。顧西影是英國公府的小姐,又是享親王俸祿的敏和郡主,自然是被自小一起玩大的皇子們當做是自己人的也在其中。
一群半大小子見天氣正好,就去了靶場練箭遊玩。隱約記得崇正伯府劉家的四郎君箭射的不錯,十五歲能拉一石弓,還不陰不陽的刺了顧郁彬幾句。被顧西影路過聽見,不僅當面駁了劉四郎君家裏沒人在戰場上立功就只能嘩眾取眾,還當眾砸了對方那把新得的弓。惱得劉四口不擇言,直叫嚷着英國公府沒了人,只能叫女眷為世子出頭。雖說下面的話叫同行的夥伴捂住了嘴勸住了,可就是這兩句,也是氣的顧西影冷笑一聲扭頭就走。
鄭王知道了這件事,怕顧西影真的生氣起來英國公府心裏不痛快,事又是出在由自己主理的圍獵集會上,便叫了周廣煜幾個陪她去遛一遛馬排遣排遣。
周廣煜素來知道顧西影的脾氣,平日裏矜貴守禮,小事上也混不在乎,但是事涉兄長和英國公府的顏面,那鬧起來也是不管不顧的,當下就應了這差事。誰知道,周廣銘和周傾還在那裏慢慢悠悠的隨着馬蹄踏踏聲閑聊晚上能不能就着這圍獵草場吃個新鮮的烤羊腿呢,顧西影的馬就風一樣的躥了出去。
兩個小的只當是顧西影越想越氣在撒氣。畢竟很多人都是這樣的,吵完了架,不管輸贏,都是越想越氣。更何況那劉四不過是個伯府公子,也敢隨意排揎國公府世子,這還是當眾所為,要是私下裏還不知道猖狂成什麼樣子。
周廣煜放心不下,策馬去追,喊了顧西影幾聲也不見那馬減速。
顧西影胯下的馬,通體雪白,渾身上下沒有一絲雜毛,只有四個蹄子加上馬尾上有一點黑。是國公爺親自挑的良駒之後,齊國御馬監一代一代培育出來的戰馬,雖然還沒成年,但是等閑的馬也是追不上的。
若不是周廣煜正巧騎了陛下御賜的進貢汗血寶馬出來,就是騎術再出眾,恐怕也只能看着她遠去。
“敏和,敏和停一下!敏和!再往前去就進林子深處了。敏和!有什麼話我們回去再說!”
周廣煜片刻之後已經追上不少,也顧不得平時的少言周正形象,高聲喊着顧西影。
“你別生氣了!有什麼咱們大不了去父皇面前告一狀,不過一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小子,國公爺建立功勛的時候崇正伯還是個走雞逗狗的紈絝呢。他們哪懂你們家的為國為民!”
“顧阿西!阿西!”周廣煜見顧西影並不理睬他,馬不停蹄一味地往林子深處去,又抬高了音量。
聽到“阿西”這個稱呼,前頭馬上的顧西影似乎有些愣神,雖沒有放慢速度,卻是側頭向周廣煜看了過來。
這個時候,周廣煜騎着他的明輝已經來到了顧西影的身側,心想着若是顧西影在不聽勸,就縱身到顧西影的馬上,強行勒住韁繩。卻見顧西影神色古怪地看了自己一眼。彷彿有些疑惑。
她在疑惑什麼?
周廣煜未及細想,又喊了一聲:“阿西,快停下,隨我回去。”
隨後的一幕卻是讓周廣煜至今沒有想明白。
顧西影聽到這一聲“阿西”似乎清醒過來,隨後釋然的一笑,嘴裏囁嚅了一句話,便直挺挺的從馬上摔了下去。
周廣煜幾乎本能的撲了過去,想接住顧西影,卻終究只是在顧西影摔落地后撲倒她身邊。
顧西影的馬似乎受了驚嚇,立時停住了,前蹄高高揚起又落下。
周廣煜見它離兩人很近,情急之下喊道:“不白,安靜!”那馬似乎聽懂了周廣煜的話,又像是知道自己的主人受了傷,它煩躁的前蹄刨着地,在原地打着轉,終究是沒有誤傷任何人。
是的。顧西影這匹不凡的白馬,叫做不白。
周廣煜還記得之前問顧西影這匹馬名字的時候,顧西影說道,白馬總是叫霜啊雪的,加一點黑就喜歡起個踏塵、歸路的不俗名字。我這匹馬有五個地方是黑的,叫不白才正正好合適。
這時,周廣銘與周傾也到了跟前,周廣銘率先開了口:“七哥,阿西怎麼了?”
周傾也嚇了一大跳,他與周廣銘在後頭正在悠閑的寒暄,想着顧西影與周廣煜關係不錯,又願意聽周廣煜的話,便想着自己應個卯就算是為三皇叔盡了心了,開解勸慰的事還是交給七皇叔好了。
沒想到剛出了營帳那一塊,就聽得周廣煜的聲音傳來,兩人趕緊去追,奈何馬沒有那兩位的好,停馬牽繩時,看到的卻是周廣煜一臉焦急,顧西影昏迷不醒。
“小九,你去將隨行太醫都叫過來,就說敏和郡主驚了馬摔了下來,現在還不知道傷在哪裏,我們不通醫術,不敢挪動。阿傾你去把這件事告訴三哥,請他速速給宮裏和英國公府傳信。你倆快去。”
周廣煜沉着聲音吩咐他倆,話音剛落又像是想起什麼,喊了周傾一聲。“阿傾你記住,敏和身份非同小可,你一定要立刻找到三哥同他說。明白了么。”
周廣煜見周傾神色愈發凝重的點了頭,心下稍定。又讓他倆把身上的斗篷解了下來。
二月里,天氣雖然轉暖,可地上依舊冷硬,林子裏潮氣寒氣更是深重,就算是沒有什麼傷,顧西影一個女孩子,在這冰冷的林地里躺上一時半會都會病的。
周廣煜把那兩條斗篷鋪在地上,又把顧西影自己的斗篷帽子扣上,小心翼翼的將顧西影挪到他臨時鋪的毛褥子上,再解下了自己那白貂毛裡子灑金遍地緙絲面兒的大斗篷裹在了顧西影身上。周廣煜看着被自己裹得看起來不那麼冷的顧西影,小小的臉一絲生氣沒有,又搓搓手。
要是出門的時候拿個手爐就好了。周廣煜突然想。
太醫約摸半個時辰就到了,還好他們沒有走多遠,就算是太醫腳程沒有騎馬快,緊趕慢趕,也不算遲。更何況太陽西沉,侍衛們還帶來了被褥和暖爐。
太醫們先是給顧西影診治一番,又對趕來的鄭王誇獎了一番周廣煜,言道:“還好七皇子當機立斷,用幾條斗篷護住了敏和郡主,才致使敏和郡主昏迷中沒有直接接觸地面寒氣。否則於郡主是大大的不妥啊。”
鄭王周廣炤稍稍鬆了一口氣,正準備命顧家跟隨前來的侍衛和僕婦想辦法將顧西影送回英國公府時,一隊人馬踏着林間斑駁的日光,利劍一樣出現在了鄭王的視線里。
勒繩停馬,翻身請安,來人的動作行雲流水又一氣呵成,鄭王卻是頭都大了。
且聽來人說道:“末將昭武校尉,英國公府侍衛長顧幕川拜見諸位王爺,末將奉國公爺之命特來接郡主回府,近前方下馬,失禮之處,還望鄭王殿下海涵。”
“顧校尉起來吧。郡主意外受傷,貴府擔憂本王感同身受,不知國公爺如何知曉?”鄭王一擺手,示意這一行人起身。
“國公爺今日在宮中陪陛下下棋,特命末將帶回郡主即可。王爺放心,既是意外,國公府不會追究。還望鄭王允准末將將諸位隨行太醫一道帶回。”顧幕川彷彿沒有聽明白鄭王的問題,只表示了如果真是意外國公府不會追究,若不是意外,那可就真的是不好說了。
鄭王表示沒有異議,讓眾位太醫跟隨顧家人回了國公府。隨後便又有宮中詔命傳來,一行眾人被帶回宮中問責。
幾位皇子中,鄭王看管不力出了意外,被罰最重,為顧西影跪經祈福。眾位皇子罰抄書一卷。當天跟去的禁軍侍衛們,也統統降了兩級,罰去巡視皇城去了。若不是七皇子講的顧西影墜馬過於突然,恐怕也不會這麼輕輕放過。
崇正伯府的四郎君更是被尋了個由頭,宮裏頭降下訓斥,禁足三個月。
皇子們受罰,是當著英國公一人的面罰的,外人並不知曉。只是因起了口角敏和郡主發生意外讓伯府家的四郎禁足三個月這個消息,讓去了圍獵的勛貴王公們也是再一次認清了英國公府在聖上心中超然的地位。
雖然對外說的是驚馬和受了風寒,可周廣煜還是沒有明白顧西影當時馬上那古怪的神色和墜馬前口中囁嚅的話。
周廣煜一直想找個機會問問顧西影。誰知顧西影這一昏迷就是將近兩個月。
周廣煜想着顧西影墜馬的經過。沒有看到身後的顧西影微微挪了挪步子,扯了扯周廣銘的衣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