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 負一人
周染濯走了,走出了軍營,他心底好像有一個聲音在呼喚他,指引他往老槐樹那邊走,好像有人在那裏等他。
老槐樹下沒有人,但老槐樹上坐着一個人,那個人淺灰色的衣衫終於再現,他兩手拿着一個葉子做哨,吹奏着一個簡單的樂曲。
“你就像個猴子一樣,下來。”
周染濯的聲音響起,那人的樂聲停下。
“表哥,好久不見。”
周染濯的眼中再次呈現顧允的身影,只是這次久別重逢,周染濯做的第一件事不是同顧允敘舊,也不是抱着顧允“鬼哭狼嚎”,而是取下了自己腰間的短鞭。
“來!你過來再給我啊哈一個來!”周染濯甩着鞭子衝過去。
顧允見狀立馬抱頭鼠躥,還喊着“饒命”,然而周染濯追的不亦樂乎。
“耍我是吧!扯平是吧!啊哈是吧!你挺會玩啊!你再過來給我啊哈一個!”周染濯揮着鞭子追趕着顧允,起初還是板著臉,但後來追趕的腳步越來越慢,直至停下,他又無奈的笑了起來,笑的眼淚都出來了。
顧允這才尷尬的笑着走回來,他小心翼翼的拽過周染濯手裏的鞭子,搞怪的小聲說著:“表哥,息怒啊~”
“我非得踹你一腳!你要嚇死我啊!”周染濯喜極而泣一般,那表情真不知該怎麼形容,他抱住了顧允。
“哎呀我這不是沒事兒嘛.”顧允安慰着周染濯,拍着他的後背。
“你怎麼來了洛洲了,不怕讓人發現啊?”周染濯的心情才稍稍平復下來。
“我來找您啊,軍中重事,我和阿征哪能定奪。”
“怎麼了?”
“夏景笙遣人求和了。”
“那又怎樣?”周染濯起初還有些詫異,但馬上又平復下來,他鬆開了顧允,“你就是因為這個退兵?真是的,我想輸都輸不了。”
顧允笑了笑,“您折騰了這幾次,夏家軍隊都所剩無幾了,若再輸下去,夏景笙要起疑的。”
“隨他去,反正夏軍敗仗已成定局。”
“真不考慮停戰?”
“我為什麼要考慮?”
顧允頓了頓,“再戰下去,明夏就滅了,到時,公主怎麼辦?”
周染濯也愣住了。
是啊,夏景言怎麼辦?
“她就必死無疑了。”顧允說道。
“繼續攻城,我對不起言兒一個,不攻,我對不起我三十萬族人。”
周染濯的心中還是有了抉擇。
“那便真的攻下去了?”顧允問。
“攻,只不過……”周染濯頓了頓,“不要滅了明夏,你叫人從外圍半包洛洲,將人都趕到奕河裏去,言兒說,她想夏景笙了,那就讓她去見夏景笙。”
“您這是要讓夏家人也體會我們在弈河所體會的一切。”
“對!”
“新的血液會蓋上舊的血液,奕河水會再紅一世……”顧允的聲音小了下去。
為什麼要擔心?為什麼要心軟?夏家人活該的,對,他們活該的!
周染濯和顧允都低下了頭,靜了下去,像是提前為夏家人默哀,直到一個踩斷樹枝的聲音響起,周染濯和顧允都猛的驚醒。
趙且臣驚恐的躲起來,他怎麼也沒想到會是這樣!他本來是出來尋周染濯的,誰知竟撞上了這樣的場面:周染濯和早已“死去”的“周久離”在一起,他們還要包圍洛洲!周染濯是故意敗的!
陽光有時也是會害人的,它照出趙且臣的影子。
周染濯示意顧允,他們屏息凝神,一左一右,從后慢慢走向那棵大樹。
結果可想而知,趙且臣毫無還手之力,他被周染濯綁走。
洛洲周軍營
一盆冷水潑在昏迷的趙且臣身上,春寒激的趙且臣睜開眼睛,眼前是冷着臉的周染濯和顧允。
“你想怎樣?”趙且臣問,其實他知道,這回是必死無疑了。
但周染濯並沒有想殺他的意思。
“自是復仇,我周氏三十萬王臣葬身弈河,我自要讓夏家承受相同的結果。”周染濯平靜的說。
“收手吧。”
趙且臣冒出一句,讓周染濯愣了愣,隨即又是一陣嘲諷的笑。
“收手?”周染濯還是那樣笑着,笑的幾乎要喘不上氣,忽又變了臉色,抓起桌上的卷宗狠力向趙且臣甩去,“你做夢!”周染濯怒目圓睜。
“如果夏敬之當初滅的是天竹閣,滅的是你的父母兄弟,你今天就不會這麼說。”顧允隱忍着,兩拳緊握到發白。
“十幾年前周王室跑了你,今日你捲土重來,可你就能保證你再屠殺,明夏就不會再逃掉一個,若干年後又回來屠殺你的子孫?怨怨相報何時了,況且當今陛下並無錯處啊!你知道的!”趙且臣勸解着。
只可惜周染濯的表情沒有絲毫的變化。
“無錯嗎?若非阿征相護,顧允就死了。”周染濯一字一頓的說,“我特別喜歡夏景笙說過的一句話,物競天擇,適者生存,是他自己沒本事保護他全家的,那怎麼能怪我呢?”
“我帶着陛下逃了三年,我們忍辱負重十幾年,我們向夏家俯首稱臣,為的都是這一天,此仇不報,我們對不起全族。”顧允繼
續說,“我聽聞你亦是南江人,父母親長也亦死於戰亂,你竟放得下,這一身本事全白學了!”
周染濯回過頭,有些詫異的看看顧允,趙且臣是南江人?這他倒是第一次聽說。
“你原是南江人,那你可真是大度啊!竟為東江盡忠。”周染濯冷笑道。
趙且臣還是一貫思路,“收手吧,否則將有更多白骨堆積弈河之上,離散的會是更多的家庭,滿目瘡痍,屍橫遍野,這就是你想要的結果嗎?”
“是!這就是我想要的結果!”
“那言兒怎麼辦?”
周染濯的神色終於有了一絲變化,他沉默了一會兒。
“負一人,好過負天下人。”
趙且臣的心沉了下去,這一切都無法挽回了,都怪自己知道的太晚。
“我現在該回軍中了,可就只剩我一個主帥了,趙且臣,你等着看血流成河吧。”周染濯拂袖而去,不留一點餘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