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恩將仇報
我詫異地看看她。
她笑了笑,說從我上車就看到我神情不對,而且餓了兩頓連飯都沒吃一口,這能說明什麼。
我的一切竟然全都落在她眼裏,這觀察力太可怕了。
她為什麼會盯上我?
我問那二十塊錢是不是她故意給我的,她未置可否,很顯然,的確是。
然後她又勸我回家,說如果賭氣離家出走,自己過不上好日子不說,還連累家裏人四處尋找,要是父母因此出了什麼事,後果是十分嚴重的。
這更讓我意外。
完全不符合騙子的套路。
或者,她是好人。
那個時候我的世界裏,人的分類只有好壞之分。白姐對我做的一切,如果沒有其他目的,那她肯定是好人。
長得這麼漂亮,我更希望她是好人。
但好人又怎麼會對那個憨厚大叔出千呢?
想不明白,***脆不想這事了,等會吃了飯我就走,茫茫人海,說不定以後連面都見不到一次,是好是壞無所謂了。
一邊吃着飯,她一邊有意無意地問我為什麼會那麼肯定黃毛作弊。
或者,這才是她留我吃飯的目的。
畢竟無論是她還是黃毛,他們這夥人肯定都想知道他們哪裏出了漏洞。
對我來說這不算秘密。
我說我看到黃毛手抖了一下,而且當時那對隱牌也動了一下,所以肯定對牌做了手腳,應該是換牌。
而我提前將余牌蓋起來了,所以他不可能將換過的牌塞進余牌中,這樣我的方法就會有效。
我還得意地說我幫她倒水時我看見她袖子裏的黑桃8。
「白姐,那一局,你是出千了吧?」
她夾菜的筷子停在空中。
然後,她突然笑了笑,「你眼花了吧。」
她不再問牌桌上的事,我也不想說她的不是。
她問我以後是如何打算的。
「找份工作,掙點錢唄。」我裝出一副無所謂的樣子。
她問我想做什麼工作,說她在濱江有幾個朋友可以幫我介紹一下。
我搖搖頭,說我自己找。
我不斷提醒自己白姐太危險了,一定要想法趕緊離開她,而且要離她遠一點,更遠一點。
我相信她給我找的工作,不會是個正正噹噹的事情。
飯後我要離開,走時我對她說,「白姐,以後別騙普通老百姓掙的血汗錢行嗎?」
她詫異地看着我,「比如說呢。」
「白姐,像那個憨厚的大叔,他家裏的人還眼巴巴地等着他帶錢回去過年呢,要是他輸光了錢,他家裏怎麼過年啊?」
白姐微微笑了笑,「那你說說他為什麼要坐在賭桌上?」
這個我的確沒法回答。
我爸借高利貸坐在賭桌上,難道他不清楚可能產生的嚴重後果。
賭徒的心裏誰都理解,想翻本。
賭徒的行為誰都不明白,不計後果,越輸越要上。
坐在賭桌上時,哪裏會想到自己的親人。
白姐又道:「你不懂世間險惡,你看到的不一定就是真實的。」
我不以為然,眼見為實,我親眼看到的一切,你還想狡辯什麼。
不想和她爭辯,我得立即離開。
反正我口袋裏有塊,足夠我找到工作之前的開支了。
說了感謝的話,然後告辭向門口走去。
在門口時她叫住我,遞給我一張紙條,上面是一個電話號碼。
「黃毛一夥是當地人,你一定要小心。遇到危險時打這個電話號碼我可以幫你,但有個條件,從那時起你就得乖乖聽我的話。」
我知道她是好意,但十分討厭她這種盛氣凌人的樣子。
我不相信有那麼巧就遇到黃毛那伙人了,我更不相信自己還會找她幫忙。
於是故作認真地將紙條折起來,放進口袋。
走出餐廳,我直接將紙條扔了。
走在濱江的大街,看起來果然比潼城繁華得多。
沒有黃毛一夥騙子,沒有白姐那高高在上的臉色,我覺得自己很自由、很輕鬆也很安全。
不過心裏總對白姐有點遺憾,我喜歡她的漂亮,感謝她的幫助,可你怎麼會去當壞人呢?
特別是想起她最後那句話,如果打電話給她,就必須聽她的話。
這讓我想起了港台片中的馬仔。
讓我當她的小弟,然後幫她騙人。
「我以後有本事了,專門收拾你們這些騙子呢,居然還想讓我跟你們同流合污,真是……」
走在濱江廣場,有很多招工小廣告。
打了好幾個電話,不是騙子就是過期了。
我又問了好多店家要不要招人。
最後只有餐館要招臨時工。
他們要身份證,說還要把身份證放在他們那裏,以防止員工偷了東西跑了。
我沒帶身份證,我也不願意在餐館做。
天越來越晚,我開始找住的地方。
問了幾家酒店,一百塊左右的房費嚇得我立即轉身就走。
從蘭苑酒店出來時,我突然看到那個憨厚大叔。
他看到我一臉驚喜,跑過來緊緊抓住我的手,「小兄弟,今天全靠你幫忙我才沒被那伙人騙啊。」
他情真意切的樣子讓我感動,我覺得在火車上做的一切真是值得的。
他問我是不是住在這個酒店了。
我說這酒店太貴了。
他說他剛好也要去找住處,他指指街對面的招待所,說那個招待所不僅價格便宜,而且條件還不錯。
我深信不疑,跟着他到了那邊,結果價格比剛才的酒店還貴了二十。
見我有想離開的意思,他說我們兩個人住個標間,每人60,這樣想價格就合算了。
這個算術用在小孩子身上可能有用,我說剛才那邊每個才50啊。
他哈哈一笑,神秘地指了指招待所的三樓,「等會帶你上去,你就知道錢花得值了。」
三樓的位置有個小招牌,寫着沙舞歌廳。
沙舞在某個時間很流行,據說你看中舞池的女人給十元錢她就陪你跳舞,舞池幾乎沒有燈,然後你就可以做一些不可告人的事情。
那時我不懂,也不相信他一個農民叔叔還能到這種地方跳舞。
我依舊不願意,他就說今天我幫了他,今晚的住宿費他給。
我等他寫了房間,還是將60元給了他。
畢竟他今天最終還是輸了不少錢。
招待所沒有電梯,經過三樓時,傳來《何日君在來》的舞曲,裏面暗黑,門口朦朧的燈光下站着幾個穿得妖艷的女子。
「小哥,進來玩嘛……」一個女人挑逗的沖我們叫道。
大叔嘿嘿一笑,我趕緊向樓上走去。
我心想原來大叔好這一口。
除了好賭,竟然還如此好色。
坐在房間裏我們開始聊了一會,他說他姓郭,家在離濱江七十多公里的鄉下,那裏每天只有兩班車,所以今天只得住在濱江。
他充滿好奇地問我為什麼能看出黃毛出千。
問題其實和白姐差不多,我如實相告。
他問我還看出有沒有其他人出千,我說沒有。
雖然我知道白姐出了千,但她幫過我,我肯定不會說出去。
何況這個時候他就算知道誰出千了,他又能怎樣呢?
過了一會,他說他突然想起要給家裏的兒子買個玩具奧特曼,說要出去一趟,要我別等他。
很久他都沒回來,我也猜測他是到三樓舞廳去了。
我很疲倦,洗了澡就睡了。
一覺醒來,已是早上。
我想穿衣服時,突然發現那件羽絨服不在了。
為了買這件羽絨服,我向我爸保證半期考試成績進入全班前十。
為了成績進入全班前十,我不僅第一次認真學習起來,而且還用上了我在魔術書中學到的手段。
我爸掏錢時,臉都綠了。
因為這件進口名牌羽絨服價格是我半年的生活費。
在學校穿着這樣一件衣服可以炫耀整整一個冬天。
這麼貴重的一件衣服,竟然不在了。
不僅如此,連我的加絨運動褲也不在了。
我還想到一件更恐怖的事情,我的錢全部放在羽絨服里。
我騰地從床上跳起來。
看向另外一張床,亂成一團的床上,根本就沒人。
是郭叔,不知道他什麼時候走了,而且把我東西偷走了!
趕緊拿起電話打給服務台,問我的衣服怎麼沒在了?
對方一聽這話,反倒是笑話我,「你連自己的衣服都看不住嗎?」
我問和我住一起的那個人到哪裏去了。
他說那人很早就走了,走的時候給酒店的人說讓我多睡一會,不要叫我。
我氣得大罵。
我萬萬沒想到,郭叔是這樣一個忘恩負義的混蛋,一個齷齪的小人,一個骯髒的小偷。
人心居然如此險惡。
我還是太嫩了,根本不懂社會的陰暗和人性的醜陋。
此時我才覺得白姐的話沒錯,我看到的不一定就是真實的。
但是罵歸罵,這可是寒冬啊,我不可能穿件內衣就出去吧。
就算我可以讓服務員幫我買,但我身無分文,怎麼買衣服?
我差點氣哭了。
最後不得不拿起電話,打給白姐。
雖然昨天那紙條我扔了,但我還記得那串號碼。
電話對面傳來白姐慵懶的抱怨,「這麼早打電話,有病啊。」
「白姐,是我。」
「說名字,不然我掛了。」
「白姐,我是簡單。」我趕緊回答,生怕她真給掛了。
對方沉默了一會,「簡簡單單,你不是把紙條扔了嗎,怎麼還可以打電話找我。」
我呆了呆,她又是怎麼看到我把紙條扔了?
為什麼她好像什麼都知道一樣?
「白姐,我記住號碼了,所以就把紙條扔了。」
「哦,原來這樣啊,你記性真好,那你記得我說過你如果給我打電話的話,以後就得聽我的。」
「記得。」
「說吧,有什麼事?」
「我在國發招待所,請你幫我買套衣服給我送過來一下,錢我以後還,一定會還給你。」
沉默了好一會,突然,她笑了,笑聲特別爽朗。
我聽在耳里卻特別刺耳。
「簡單,你真簡單啊,肯定是被你說的那個憨厚大叔給耍了吧。」
我又是一陣驚奇,她又怎麼會知道我是被姓郭的騙了呢。
「白姐,那是個人渣,要是以後遇到他,我一定不會饒過他。」
「別說大話,你一個小屁孩打得過他嗎?」
我啞口無言。
白姐說現在商店還沒開門,讓我先安心睡覺,等她也睡舒服了,然後去商場買了衣服就過來。
雖然聽她說得輕鬆,可我一點也放心不下。
我不敢確定她會幫我買衣服,然後送過來。
我的擔心很快就應驗了。
我在惶恐中度過了兩個多小時,酒店的人過來問我要不要續住,如果續住的話,趕緊去前台交錢。
而且他們的口氣十分惡劣,好像認定我給不起錢一樣。
那個住宿部的經理打了幾次電話,口氣里還帶着威脅。
我說你別急,還沒到十二點呢。
但是十二點的時候,我依然沒看到白姐的影子。
這時,我知道白姐是耍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