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葛嵩之詞
蘇九霖三人在趕了十天路后,終於是在第十天的酉時趕到了無錫縣錫北鎮。
一到錫北鎮,蘇九霖就向一名在鎮上過路的老者問起了葛嵩的住處。好在葛嵩也是中過科舉當過官的,所以在錫北鎮他還是很有名的,老者也是知道葛嵩的住處。
“出了鎮子後繼續一路往南,大概再有五里遠,就能看到一片竹林,竹林旁有一處宅子,那就是葛大人住的地方了。”
雖然此時天色已晚,但蘇九霖急於找到葛嵩,三人隨後就往南趕了去,果然在五裡外的一片竹林旁看到了一座宅子。
只不過,宅子很小,只有兩間屋子。而且很是破爛,院牆都已脫落許多,看過去瓦塊都已是掉落了許多,完全不像是有人住的樣子。
“那老頭會不會記錯了啊?”閆修疑惑的到處看了看,“可這附近只有這一處宅子啊。”
“哥,敲門問問看有沒有人。”
聞言,閆修也是走上前敲起了門。可他只敲了一下門還沒來得及問是否有人,門就緩緩開了一點,三人才知道門根本沒鎖。隨後三人便直接走了進去。
走進宅子后,三人才發現宅子內更是破爛,到處都是厚厚的灰塵,更不像是有人住的樣子。
“喂!有人嗎?”閆修大聲問了起來。
“誰啊?”
一間屋子亮起了燭火,一略有些駝背的白髮老者拿着蠟燭緩緩走了出來。
“你們找誰?”
“老丈,我們是來找葛嵩的。”
“找葛嵩?”老者狐疑的走到了蘇九霖三人面前,“找他有什麼事?你們又是誰?”
“蘇家後人來找他問些事情。”閆修回答道。
“蘇家後人?!”
老者神情明顯震驚了許多,因為他就是葛嵩。隨後他又把蘇九霖三人一個一個仔細看了看,看到秋楓時,卻愣住了。
“我就是葛嵩,你終於來找我來了。”
“唉,老丈,他不是,我們才是蘇家後人。”看見老者在跟秋楓說話,閆修連忙指了指自己和蘇九霖,“我是閆…咳,我是蘇九炎,他是蘇九霖。”
“你是蘇九炎?你是蘇九霖?”葛嵩狐疑的看了看蘇九霖和閆修,隨後又看回了秋楓,“那你是誰?”
“我叫秋楓。”秋楓淡淡說著。
.“你真是葛嵩?”蘇九霖有些不相信,沒想到葛嵩會落魄到這種地步。而且他知道葛嵩應該是六十歲左右,而眼前的老者看着似乎已有七八十歲了。
“我就是葛嵩。老了,人都認不清了……”葛嵩說著便自顧自的走回了屋裏,隨後把蠟燭放在了桌子上,自己則坐在了一旁的凳子上。蘇九霖三人見狀也緊跟着進到了屋內。
“你們找我有什麼事?”葛嵩問道。
閆修上前一步說道:“那個,我爺爺跟高麗細作密會,真是你親眼所見嗎?”
“唉……”葛嵩嘆了口氣,“我跟蘇鶴海同窗六年,我中進士他中榜眼后我們又同朝為官十多年,他對我來說一直都是亦師亦友的存在。”葛嵩並沒有回答閆修的話。
“蘇鶴海案發後,我終日鬱鬱寡歡。”葛嵩還在繼續說著,“以我對他那麼多年的了解,我本是絕不相信他會做通敵叛國之事的!”
聞言,蘇九霖的眼神已是有些銳利起來了,問道:“那你還做人證誣陷他?”
“我沒有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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陷他!”葛嵩聞言也是有些激動,“雖然我不相信他會做通敵叛國之事,但是我卻是親眼看見他和高麗細作密會的!”
“你胡說!你一定是收了別人的好處,所以故意陷害我爺爺的是不是!”蘇九霖也是說的有些激動,就欲上前質問。
“停停停!”閆修馬上拉住了蘇九霖,“不是我是長子嗎?我來問!”
此時另一旁的秋楓還在仔細看着葛嵩,他只要真相。
“那個……嗯……”閆修看着葛嵩卻是不知道從何問起了,隨後他又看向了另一旁的秋楓,“老秋,你來問。”
秋楓也沒有推遲,直接問了起來。
“請問您還記不記得當天看見蘇鶴海與高麗細作密會的經過,如果記得的話,能否請您把經過跟我們說一遍。”
聞言,葛嵩又盯着秋楓看了一會兒,隨後也是開口了。
“那年正月十四,我大概戌時三刻去的蘇宅……”
“去做什麼?”葛嵩還沒說完,秋楓就開口打斷了他。
“那天酉時的時候我查到禮部在上一年年末的年終祭典所耗銀兩多報了八萬兩。”
“因為皇宮歷來都有一個不成文的規矩,部分庫銀會以六部開銷之名挪給皇家使用,而我又是剛從翰林院典籍調任的禮科給事中,對禮部事宜不熟悉,之前也沒遇到過,所以就去找了曾在禮部任職多年、並且也是我最熟悉、離我府邸最近的蘇鶴海了解情況。”
“為什麼不能第二天去?”秋楓又問了起來。
“因為正月是不議事的,第二天是元宵,正月里我只有元宵這一天能見到皇上,下次再見就要等到半個月以後了。而我作為禮科給事中,既然在十四那天已經知曉了此事,而第二天又要見皇上,如果那八萬兩是舞弊所造成的,我就要在見皇上的時候把事情告訴皇上,不然就是欺君。”
聞言,秋楓也是考慮了一下,隨後又讓葛嵩繼續說。
“我去到蘇宅的時候,蘇宅正有客在,蘇鶴海正在書房會見客人。管家把我領到了一間廂房上了茶后,他就去通報去了。沒一會兒,我便從窗戶看見蘇鶴海與一三十多歲的男子走出了書房。兩人拜別之後管家還送了那名男子出府。”
“隨後蘇鶴海便來找了我,我就向他詢問起了禮部的賬目問題。期間,我也曾問及過那人是誰,蘇鶴海只說是他在兩個月前認識的一個詩人,前幾日又遇見了,約好的今天一起探討過幾天的詩會,只是因為有事來晚了。知道賬目沒有問題后,我便走了。”
“第二日晚間,在宮裏用完晚宴回府的路上,突然有一人急匆匆從我身旁路過,還把我撞倒在了地上。撞倒我之後那人只是看了我一眼,隨後就走了,我才發現那人就是前一日在蘇鶴海家中出現的那名詩人。我正想起身追上前找他理論,卻發現他在撞到我的時候掉了一封信在地上。當我撿起信準備再找那人時,卻已是不見了他的蹤影。”
“本來我是想把信交給蘇鶴海讓他交還給那人的,但是當我把信翻過來拍打灰塵時,卻看到上面赫然寫着‘李?陛下親啟’六個大字!”
“要知道李?乃是當時高麗國的國王,我擔心那人是高麗細作,馬上就把信收好了,回府後才把信拆開。但讓我沒想到的是,這封信居然是蘇鶴海寫給高麗國王李?的!”
聽葛嵩說是蘇鶴海寫給李?的,蘇九霖又有些不高興了。
“信的內容我至今還記得清清楚楚。”葛嵩還在繼續說著,“‘李?陛下,臣已準備好了一切,圖們江會寧衛已可輕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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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寧衛被破之日,臣會通知潛入鍾城、穩城的親信門生佯裝前去救援,到時候這兩城城門大開,陛下可以再奪兩城。’”
“當晚我久久不能入睡,一連好幾天我都在糾結要不要把信呈交給內閣,我甚至都不敢去問蘇鶴海。可僅過了四日,會寧衛失守的邊關告急就送到了京城,京城隨後也張貼了與蘇鶴海私會那人的畫像,說是高麗細作。見此,我不得不把信交給內閣,並且還上了奏疏檢舉蘇鶴海!”
“假的!假的!全都是假的!你騙人!”蘇九霖聽到這裏又激動了起來,幸好被早有察覺的閆修及時拉住了。而秋楓,卻是皺起了眉頭,似是在思考着什麼。
“那封信我來來回回不知看過多少次,我與蘇鶴海相交二十餘年,他的字跡我豈會不知!”葛嵩也有些激動,“我至今仍不相信,可又不由我不相信!”
“這二十年來我也經常回想整件事,在想我是否成為了別人的棋子。可並沒有!要怪就怪蘇鶴海自己不知道被什麼沖昏了頭腦,做了此等錯事。是天意讓我發現這一切的!”
“不是!你全都是胡說!你絕對是胡說!你是不是被人要挾了?是不是你的家人被誰抓走了?你跟我說,我去幫你把他們救出來!”蘇九霖越說越激動,閆修都快拉不住了。
“我認識的蘇九霖不是這樣子的。”秋楓淡淡開口了,“如果你只想要你你所想的結果,那你繼續。”
聞言,蘇九霖終於是冷靜了一點。
見蘇九霖沒再那麼激動了,秋楓又開始問了。
“你是怎麼發現年終祭典賬目有問題的?”
葛嵩轉頭看了一眼秋楓,回答道:“是當時上任沒多久的禮部左侍郎馬敢發現問題后親自拿來給我的。”
“禮部左侍郎的日常職責里本來就有查賬和統計賬目,禮部和鴻臚寺也不像其他五部八卿,每年的歲首加上旬休有十八日的休沐。每年的年終祭典和元宵筵宴都要由鴻臚寺和禮部協力完成,所以禮部和鴻臚寺的休沐都是在正月過後,上一年的臘月和這一年的正月更是禮部和鴻臚寺一年中最忙的兩個月。馬敢在那個時候查到賬目有問題后交給我這個督查禮部的禮科給事中,一點問題都沒有。”
“這些我早就想過,你們問再多都沒用,是天意!是天意讓我發現蘇鶴海勾結高麗細作的!”葛嵩說著便仰頭看向了屋頂。
“不是天意。”
聞言,葛嵩愣了一下,急忙循聲看去,卻發現剛才是秋楓在說話。
“什麼意思?”葛嵩一邊問着一邊顫抖着雙腳站了起來。
秋楓又看了一眼葛嵩,轉身便往外走了。
“我們走。”
見秋楓都要走,葛嵩馬上追了過去,在門前一把拉住了秋楓。
“別走,你告訴我什麼不是天意啊?啊…啊?為什麼不是天意啊?哪裏不是天意了啊?你告訴我啊。”葛嵩說著說著已是跪在了地上,“我求求你了,快告訴我哪裏不是天意好不好……”
看見葛嵩的樣子,先前還氣勢洶洶的蘇九霖也不禁有些心酸起來。
秋楓沒回頭看葛嵩,偷偷擦了一下眼角滑落的眼淚。
“走。”
秋楓說完便又走了。
蘇九霖和閆修見狀,馬上就跟了上去。
見秋楓又要走,葛嵩馬上又一把抓去,卻只抓到了門框。
“別走啊!求求你告訴我哪裏不是天意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