間章三 提蘭

地鐵究竟是什麼呢？

它什麼時候出現的呢？

誰知道呢。

地鐵老早就存在在這裏了。

羽涅坐在地鐵第一節車廂的第一個座位靠着窗看着外面。

或者說，這裏的地鐵應該叫做輕軌。從學院旁邊開始升為輕軌——有種龍抬頭的感覺。

但是地鐵這種在地里爬來爬去的，頂多只能算是蚯蚓吧。

穿過一棟又一棟的高樓，夕陽從背後和對面的輕軌窗邊散下，灑落在地板上，映照出斑駁的光影，一瞬間整個車廂都被鍍上了層金光。

車門開開關關，不斷有人從列車上下車。

沒有上車的。

再過了一段時間，到視野開闊的這一塊時列車顛簸頻率才逐漸下降。但現在也還是‘偶爾‘，還不夠。到最後一站整趟旅程才會變得十分舒適，沒有顛簸，一切舒心。

這是應得的。南部越南交錢越多，交那麼多錢養你們再顛簸也非常不講理罷。會被群起而攻之……大概的吧。也大概不會。

南部新城區是那麼潔凈，那麼光鮮亮麗，也是那麼黑暗。為了保持這裏的潔凈，在這裏的人都付出了高昂的代價——當然他們也願意。因為這樣就有別於北部老城區那些骯髒的土鱉子們——那邊還有混混呢。

可是鬼知道為了這表面上的優越感，新城區付出了多少的代價，雖然大多數那邊的人都能付得起就是了。可是……

羽涅沒有想下去。受夢中的那個白毛鹿角人維利安閣下的啟發，這個世界的骯髒算是徹底顯露在了羽涅的眼前。為了扼殺可能存在的反對思想，世界在各個地方都插滿了監控攝像頭，貧民窟也不例外。並且世界的每一屆狀元都在最後被世界所徵用，用來監聽所有人的電話啦，信件啦……

包括某些人通過信件發送塞苦斯信件之類的。雖然世界明面上禁止塞苦斯，但是其背後的暴利誰不知道。

是錢，就可以掙。

不管錢從哪裏來。

黑心的白心的，只要是錢都可以。

除了這些，其他的比如說用在基礎設施上的錢也可以抽。世界高層享受着奢靡的生活，並且嚴格控制着下面，不讓輿論產生，並且派出每一屆的狀元當他們的棋子，幫助監聽，一旦有不太對勁的思想直接101號房見——想必這房間也不必多介紹了吧。

不，還是要說的，畢竟那本書到現在也已經被封禁了，就連狀元有權利也看不到那書。可是如果現在講的話，那些深入心中的監控被人看到了就糟糕了——這可不是被關進101號房那麼簡單的事了，這可是全部數據清除的下場啊，不是指個體。

總之，為了養活一小堆人，一大群人在烏托邦的世界裏其樂融融地生活着。這是建立在扭曲的根基上的……怎麼說？呃……

算了，畢竟在下學識淺薄，按照那個標準也只能排到榜眼，是在下的不足。辭遐比我厲害是肉眼可見的，要是這些信息她知道的話，肯定會立刻整理出頭緒用精鍊的語言提取出來吧。

但是這話目前不能對她說……因為對她說的話她肯定會開始“搞些大的”，就讓她先不知道吧，到後面時間到了再慢慢引導她。

終點站到了。空蕩蕩幾乎沒人的車廂里終於清空了——羽涅坐在最前面看着沒人的車廂想。

畢竟我也不算活着的人了啊。在莫辭遐死的那一天我也死了，在東元1011年7月27日下午7時43分11秒。這個數據好巧啊……如果我再次死，也就是徹底不存在於這個世界上的話，那大概是在12時44分3秒吧。

算了，不想這件了，反正此行的目的也不是為了發這些亂七八糟的牢騷——姑且當牢騷吧。今天作業都做好放學院裏了，並且也沒什麼大考小考，因為明天秋遊，相對輕鬆點，那麼剛好可以去一個地方看看。

輕軌的門關上了。

眼前的金色慢慢褪去，從金變成了銀。隨後周圍的環境也逐漸變成了藍色。慢慢地，整個車廂只剩下了寶藍色和白色，上面也慢慢出現了幾個老人的身影。

輕軌不斷地向前駛去。隨着眼前的景色逐漸穩定，羽涅就知道到達城市邊緣了。

羽涅起身，對突兀地出現在列車裏的人們先道了聲歉，然後按下輕軌的緊急停車按鈕。門開了。駕駛室里一個人也沒有。

她慢慢向前走。前面的景色越來越白，越來越刺眼。她閉上眼繼續向前走。

街道變成了藍白色。一切都變成了藍白色。包括自己。有種變成了ai的感覺，但ai的話……應該是透明的吧。

這就是死後的世界——提蘭。所有肉體死亡的人的必經之路。

“沒掛的人滾啊！滾滾滾！”

羽涅眼前的景色發生了變化。然後她發現她回到了她家附近的輕軌站。身上的顏色也恢復了，並且夜幕也降臨了。

居然不讓我訪問死後的世界，羽涅想。

她拿起包，埋出輕軌站。回到不能成為家的房子后，她查看了下信箱——什麼都沒有。然後她摘下人耳模型，展開一對翅膀，洗洗就躺了。

“本子還沒來是吧。”

老早就有人呆在裏面了，正是維利安。

維利安在羽涅的夢境裏雙手枕在腦後大岔躺在花海里。

“沒有來，閣下。”

“被劫了？”

“大概。”

“你幹啥不自己畫呢？自產自銷不好嗎？”

“鄙人能力不足……”

“瞎說什麼。你已經很出眾了好吧！”

“遠不及閣下。”羽涅說。

“不就一分。”

“一分也是在下的能力不足。”

“傳統數據上看沒有一屆的一和二分差就那麼點的。再說你不就扣在了平時成績上嘛，其他地方和她都是平分秋色的。算了，不提這件事了，你去提蘭那邊了？”

“閣下是怎麼知道……”

“那傢伙都跟過來了。”

“誒？”

“她會跟定你一段時間了。”維利安手上出現了一把頭髮，“或者說老早就在你身邊了？勾引了不該勾引的神的興趣呢。”

她拍拍羽涅的肩：“好了，已經解決掉了也沒什麼要緊的了。我先走了。”

“閣下……”

“明天現實中見。”

維利安手上出現一把槍對準腦殼，砰的一聲花花搖動了一下。

那人走了。

“嚇死我了喂！”

一個熟悉的聲音響起，羽涅轉頭卻發現莫辭遐站在她身後。

“誒？你怎麼……”

“終於找到這裏了！開心了！”莫辭遐笑嘻嘻地沖向羽涅。

“……”

“誒嘿嘿嘿，阿涅子你怎麼……”

這個瞬間，羽涅手上驟地出現了一把帶柄長劍，隨後瞬間拔刀居合斬向莫辭遐的脖子。

被那一斬所划，莫辭遐的身影驟地幻成了一股煙霧，留下一把粉毛。

“果然不是辭遐。”羽涅想。

“喂！明明我模仿得那麼像了！你怎麼認出來的！”

不知道人躲哪裏去了，不過那假辭遐的聲音還在說話。嗯，還在夢境裏。

“阿涅子這個稱呼已經是黑歷史了。”羽涅說。

對面沉默了。

然後，沒迴響了。

“走了嗎……？”羽涅幻去手上的劍，“如果這就是維利安閣下口中的‘神‘，那隻能說是沙壁了。”

沒有動靜。心中說的話在夢境裏是會一五一十說出來的。換句話說那人跑了。

“……”

第二天莫辭遐預料之中地告假沒來。畢竟是秋遊，秋遊要在學費里扣活動費100塊。她曾表示絕對不會給公立學校送錢包括學院，而且宅家多好——於是沒有參加秋遊窩在家裏打起遊戲了——從她今天非常難得興緻勃勃地給自己私發了張遊戲通關截圖中就可以窺見一番。

她開心就好。羽涅想。而且她來的話也會被班裏的人所排斥的吧。

今天的目的地是北部的衛星城。飛機從機場起飛，由於這次是學院包場，學生們在飛機上嘰嘰喳喳的——畢竟一些人來說很少乘飛機。

老師也不怎麼管班上的人，在後面談着天。羽涅起身去前面上廁所。就在此時，另一個人的手也搭在了門上。

“啊對不起，您先請……誒？”

“我說過明天現實中相見這句話吧。”

那人正是維利安，現實中的她在鹿角上還別了點亂七八糟的發卡，穿着一件滿大街都能買到的風衣，甚至還戴了副墨鏡。

“剛好順路。等下來我這裏一下。”她摘下墨鏡。

羽涅壓低聲音：“可是閣下……”

“飛機上有電，羽涅。”郎塚從後面走出，“他們都在幻象中，主。”

“做的不錯啊哈士奇。”維利安說，“你去穩住那個人。”

“了解。還有我這不是狗耳……”

郎塚離開了走廊，維利安轉向羽涅：“你先上下廁所？”

“沒事，我只是覺得後面有一點吵。實際沒什麼。”

“來。”維利安帶着羽涅進入了頭等艙，然後關上門。桌上整齊地放了一打文件，嗯，還有一杯苦瓜汁。

“閣下找我什麼事？”

“你也看到了吧，你的副班和我的關係。”

“看到了。”

“她現在和秦贖華也就是你班主任的關係很差。但是你現在是不是每天中午都要去她哪裏？”

“回閣下，是的。”

“那你記得給我轉述一下她每天和你講的事。”

“一五一十嗎？這有點……”

“你用這個。”維利安交給羽涅一隻筆，“你按一下這個健。”

羽涅按下，隨機一個微型投屏就出現了。

“可以用手划。剛剛錄入了你的指紋，所以其他人都開不開它，只會認為這是一隻普通的筆。”

“好的閣下。”

“還有什麼問題可以去找哈士奇去。”

“社長……好的。不過閣下……”

“怎麼？”

“社長說‘這裏有電‘是什麼意思……”

“還沒意識到嗎？世界依靠電和特殊設備無時無刻演出幻象，把所有人都拉入世界創造的里空間。里空間美化了人們的五官感受，真讓人想如果再回到賽博朋克時代會怎麼樣呢……得加快了，因為就連現在幾乎所有人都在里空間被世界操縱，世界的監控也都遍佈全宇宙了。”

“那閣下和我在這裏……”

“頭等艙已經反偵查過了，沒有竊聽器。我也劫持了這裏的代碼，還用了這個。”

維利安把那一小瓶藥劑拿給羽涅看。

“放心吧。”

“好的閣下。但是容鄙人問一句，這是什麼？”

“這是破幻象的葯。可以通過鼻孔進入人體並微調腦電波從而破除世界通過設備發出的電波控制人的視覺中樞讓人們看到特定的事物的幻象——雖然只有視覺，但也夠了。”

“那有沒有非正常情況下不使用藥但識破幻象的個案發生呢？”

“有。但他們會立刻產生強烈的閃光感，並且在再次相信幻象之前視覺閃光會一直伴隨着他們。”

“了解了，閣下。”

“幻象破除的時候藥劑就會停產。而藥劑停產的時候就是我死亡的時候。”維利安突然話鋒一轉。

“閣下已經永生了吧。”

“能殺死我的只有我自己。”

“……”

“放心，良辰吉日已經選好了。只是不知道幾年後才實行。明年還是後年還是大後年呢？你說呢？”

“決定權在閣下手上。”

“哎你真是的，這裏是你主場吧。”

“誒？”

“我的時代早該落幕了。你覺得7月27日如何？”

“好快！”

“笑得，又不是今年，是日後某一年的7月27日。畢竟你腦補一下，到時候人們說‘過往的人們啊！我維利安長眠於此日，請不要為我悲傷，如果我活着的話，那你就活不成‘的話是不是很有趣呀！”

感覺閣下會被噴死……羽涅雖然這麼想着，但嘴上說：“閣下真風趣。”

“那以後就拜託你了咯，然後沒什麼事了。你先回去吧，回見啦小鳳凰！”

羽涅把筆收入袖子，走出頭等艙關上門。然後她靠在門口沉默了一會，就回到座位上了。

猜得出為什麼維利安會在這趟飛機上——維利安壟斷了重工業的市場，剛好現在要去工業城去視察。乘上這班機估計是調的——只要錢夠一切不是問題。

總之這隻筆要好好收着了。她坐回座位。

隨後在灰濛濛的工業城中遊玩了一天後，羽涅給莫辭遐拍了幾張照片。沒想到莫辭遐很快就發了回信：“哇我現在也在這裏誒！”

莫辭遐發來的圖片上是她捏的遊戲人物在無人工廠的頂端拍的照片。和羽涅的照片一筆對，除了樓房整齊了以外別無二致。

“這算什麼，神級100%同步嘛！”莫辭遐緊接着發來一條消息。

“腦電波對上了呢。”羽涅回復。

網絡和現實的秋遊就這樣落下了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