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30章
傍晚十點。
唐禹創投公司大樓頂層辦公室內。
吳建海靠坐在真皮沙發上,看着落地窗旁站着的身影,抬了抬眉毛。
“唐少,聽說你今晚還去參加了殷氏集團的酒會,該不會是要倒戈吧?”
唐子驍低頭看着腳下霓虹夜色,慢條斯理地晃着手中的酒杯。
“吳總沒聽過一句話嗎?”
他輕笑,語調散漫:“想要打敗敵人,就必須得先接近敵人,找到弱點,才能一擊即中。”
話落,吳建海愣了下,思考着他的話。
唐子驍雖然看着一副二世祖的樣子,但手段確實陰狠。
能用安插在殷氏集團的商業間諜把這次的地皮搶到手裏,說明還是有幾分本事的,而且有膽子,也有野心。
這也是為什麼吳建海選擇和唐子驍聯手,想要一舉把殷延拉下位。
現在殷宏鎮已經全部將殷氏的權力放給了殷延,但殷延在殷氏集團的股份卻不是一家獨大,殷子墨和林沁晚也占走了一部分。董事會握着的也不少,所以從某種程度來說,殷延雖然有管理權,但只要董事會集體反對抗議,殷延的位子也沒有外表看上去坐得那麼穩。
既然已經上了唐子驍的賊船,他也沒辦法半路中止,只能把希望寄托在唐子驍身上。
吳建海清了清嗓子,想起什麼,又遲疑開口:“話說唐少,之前你跟我說,殷延是色盲這件事,是真的嗎?如果是真的話,這麼大個事兒,在公司里這麼些年也沒傳出過什麼風聲啊.....”
唐子驍神色自若:“八九不離十吧。前幾天司宴托關係,悄悄聯繫了一個英國有名的眼科醫生。之前在美國上學的時候,我也隱約聽到過有人傳,在眼科醫生的私人診室里看見過殷延,只是一直找不到證據罷了。”
吳建海:“那既然他們消息封得這麼嚴實,這麼些年都沒透過一點口風,我們怎麼能找到證據證明他有這個毛病,沒法繼續管理集團?”
這時,手機震動一聲。
唐子驍打開手機,屏幕里,蘇時意的電話和微信號已經被發了過來。
他複製到微信里,打開搜索,點擊添加。
吳建海又開口:“哦我倒是聽說,前幾天晚上,有女人進殷延辦公室來着.....”
“你要做的只有儘可能拉攏好現在董事會裏的成員。”
唐子驍的唇角勾起一抹弧度,目光若有所思地盯着手機里蘇時意的微信頭像。
“至於其他的,我自有辦法。”
*
次日一早。
太陽透過窗帘的縫隙照射進來,刺得蘇時意從睡夢裏悠悠轉醒。
她費力地睜開眼睛,腦子裏昏昏沉沉的,是宿醉之後的反應。
緩了兩秒,忍過那陣眩暈感后,蘇時意轉頭環視了一圈,發現自己居然在家裏,而且還是在自己的床上?
不對,她怎麼回來的?
蘇時意剛一低頭,就發現自己還穿着昨晚那條裙子,嚇得倒吸一口涼氣。
身上那條高定禮服裙已經佈滿了褶皺,被她當成睡裙穿了一晚上。
心肌梗塞了。
十八萬就這麼睡沒了。
蘇時意深吸一口氣,心如死灰地下床,準備去洗漱。
剛一出房門,她一抬眼,就看見搭在沙發上的那件西裝外套。
很眼熟,好像是殷延昨晚穿的那件?
蘇時意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鬼使神差地走過去,拿起那件外套。
腦中忽然浮現出斷斷續續的畫面。
沾染着溫度熱意的外套被輕輕蓋在他身上。
溫柔到甚至不像殷延能做出來的。
——“殷延,你是不是看不清顏色啊?”
——“是。”
他竟然就這麼告訴她了?
清醒了之後,蘇時意手一抖,還是覺得不可置信。
他就..這麼信任她不會說出去嗎?
不知怎的,她的心口又升起一陣說不清的情緒。
好像..有點心疼,又有點難受。
那殷延的色盲,又是什麼事導致的呢?
如果說是基因遺傳,殷子墨又沒有這樣的缺陷。
那就有可能是外力導致的?
蘇時意左思右想,宿醉之後的腦子又開始隱隱作痛起來。
這時,沙發上忽然傳來手機鈴聲。
她循着聲音,找到沙髮夾縫裏的手機。
殷延打來的電話。
殷延:“起了?”
“嗯...”
想起昨天晚上斷片的記憶,蘇時意莫名有點不自然起來。
她張了張唇,沒話找話:“是你昨晚把我送上來的嗎?”
電話那邊傳來窸窣聲響,緊接着,他的聲音終於響起。
“不然呢?”
殷延頓了下,淡淡補充了句:“看來你對你酒後的四肢協調能力很自信。”
“........”
什麼叫她對自己的協調能力很自信?
說得好像她喝多了就沒法自己走路了似的!
此時的蘇時意並不知道,昨晚她確實不是自己走上來的。
但殷延也沒指望她能想得起來。
很快,蘇時意就開始反過來挑他的錯,理直氣壯地說:“我身上的禮服沒換,現在都毀了,全是褶皺,根本沒法穿了。”
她心疼啊。
十八萬一條的裙子啊,就這麼被她當睡裙穿了一晚上?簡直暴殄天物。
然而殷延顯然把這句理解成了另一個意思。
聽完她抱怨,他才漫不經心地開口:“所以你的意思是,需要我幫你換掉?”
“??”
蘇時意眼睛睜大,熱意一下從脖子躥到耳根。
她怎麼就是這個意思了?這什麼企業級理解?
沒等她開口,他又淡淡補充了句:“知道了,下次我會注意。”
“........”
注意什麼?給她換衣服嗎?
溫度再一次從耳根迅速發酵到大腦,燒得她臉都跟着發燙。
蘇時意攥着西裝外套的指尖不自覺收緊,輕咳一聲轉移話題:“你的外套落我家了,我今天送去乾洗完再還給你吧。”
沒想到他又問:“什麼時候還?”
他幹嘛這麼著急?
又不是只有這一件外套能穿。
她心裏腹誹,嘴上卻問:“要不明天?”
殷延嗯了聲,語氣緩和:“明天下午我去接你。”
蘇時意咬緊唇,壓着心底那點說不出的感覺,故作淡定。
“哦..好。”
離明天下午...還有好久呢。
*
今天下午還有拾遺香水第一節公開的調香課堂,蘇時意作為老闆,當然得過去走一趟。
去之前她還把殷延的西裝和她的裙子送到了乾洗店,看看還能不能搶救一下。
調香課程是免費的,但是有限制人數,一共30個名額,據技術部經理說,開放報名的那天,小程序都擁擠到點不進去了。
蘇時意到了上課地點,裏面已經坐滿了人,大多數都是年輕女孩們。
教室最後一排,明薔也來了。
她的精神狀態看起來比上次見面時好了不少,身上穿的也不再是死氣沉沉的黑色,而是變成了顏色稍微柔和一些的卡其色長裙。
隔着玻璃,明薔正低頭認真地做着筆記,雖然身形依然纖瘦,神態間卻不再似之前那樣精神恍惚的模樣。
只要有起色,就是好的。
好好活着才能擁有無限可能。
蘇時意的心裏升起一陣欣慰,就在這時,手機鈴聲忽然響起。
她接起電話,小七焦急的聲音就從電話那頭傳過來:“時意姐,咱們之前約好給新品拍廣告的攝影師,突然說人要出國了,沒辦法拍了。咱們得趕緊找新的攝影師了,不然拍攝進度就要延後了......”
*
明薔最近的狀態確實比之前要好了不少。
那天從蘇時意那裏離開之後,她帶着那瓶名為不死蝶的香水,回到了小時候長大的家鄉。
她在老家獨自一人住了幾天,在山水風光里走走停停,開始努力學着自己做飯,甚至還買了一些和調香有關的書籍去看,而不是自顧自地沉溺在負面情緒里,渾渾噩噩地過日子。
雖然她還沒有勇氣重新拿起相機,但至少,她有了想活下去的念頭。
她忽然發現,原來一切好像也沒有她想像得那樣糟糕。
陽光很暖,花茶很香。
她還可以聞到酷似母親身上的味道,好像在這個世界上也並不是孤身一人。
她或許還有被治癒的可能。
下了課,明薔是最後一個離開教室的。
她走出門,就看見蘇時意站在那裏,看着她微笑。
*
兩個人一同往外走着,蘇時意問了她這幾天旅行的細節,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着。
“我看見你朋友圈了,等過段時間我閑下來也想去玩玩,景色看着真好。”
明薔的嘴角也抿起一點弧度,“是啊。我們老家的洛神花茶也很好喝,下次來上課的時候我給你拿一包。”
“對了明薔,有件事情,我想問你一下。”
蘇時意笑意盈盈地看着她,溫聲問:“你有興趣來擔任這次拾遺香水新品廣告的攝影師嗎?”
明薔一怔,沒想到蘇時意說的會是這個。
“我記得你是一個很優秀的攝影師。所以才想問問你,願不願意來幫我這個忙。”
靜默片刻,明薔回過神,她垂下眼,眉眼籠罩着一股黯然和自卑。
“對不起時意,我已經很久沒拿起過相機了,也沒辦法保證自己的水平和以前一樣。”
自從因為抑鬱症停止工作之後,很長一段時間到現在,也沒有人再願意來找她一個過氣的攝影師拍照。
明薔覺得,她的才華和靈感早就枯竭了,也早就對自己失去了信心。
她甚至不敢打開自己的相機包。
蘇時意心裏明了她的顧慮和自卑。
但人總不能一直這樣逃避下去。
這種時候,總是需要人推她一把的。
沉吟片刻,蘇時意眉眼彎起,眼尾細小的紅痣也搖曳生姿起來。
她目光懇切地看着明薔,“這次拾遺香水的新品里,我把那瓶不死蝶也添了進去,我相信你可以拍出最合適它的片子。這次的宣傳片對我來說非常重要,就當是幫我一次忙,好嗎?”
迎着她灼亮的目光,明薔恍然片刻。
有那麼一瞬間,她的心裏好像也升起一點衝動來。
想去幫蘇時意,想幫拾遺香水。
她只是覺得,這麼好的人,有人情味的品牌,是該被所有人看見的。
何況,在她瀕臨崩潰邊緣的時候,是蘇時意伸出手把她拉了回來。
可她真的能做到嗎?
很快,濃重的自卑再度將明薔淹沒。
她再次垂下眼,語氣茫然無措:“可我...我不行的.....”
蘇時意毫不猶豫地打斷她:“你可以,我相信你。就算是沒做好,我們也得先做了再說。”
明薔愣愣地看着她,一時竟不知道該說什麼。
蘇時意又笑,嗓音輕柔道:“要是因為害怕失敗就放棄去做自己喜歡的事,怎麼能算真正的喜歡呢?既然不甘心放棄,那就堅持到自己徹底做不了的那天。”
“要是能請到你來做我們新品的攝影師,還是我們拾遺香水賺了呢。”
“那..我試試吧。”
“其實我想拍的,不僅僅是一支廣告。我最開始的構思是,把這次的新品廣告,拍成一部類似微電影的形式,裏面有一定的故事性。劇本我自己已經寫好了,只是還沒開始着手拍攝。”
蘇時意正和明薔討論着自己的想法,突然,桌上的手機響了起來。
是一串陌生號碼。
她接起來,禮貌客氣:“您好,請問哪位。”
電話那頭傳來一道年輕悅耳的男聲,語氣莫名輕佻。
“你猜。”
蘇時意頓了下,細眉擰起:“唐子驍?”
果然,下一秒,唐子驍又欠欠地說:“居然能一下聽出來我的聲音,時意,你該不會真對我舊情難忘吧?”
蘇時意立刻就要掛電話。
“等等,別著急掛啊,我就開個玩笑。”
唐子驍連忙叫住她,語氣正經了:“找個時間,我們出來聊聊吧。昨天酒會上有些話還沒來得及說。”
“就電話里說,我沒空出去。”
唐子驍也不意外她的態度,又慢悠悠地道:“做生意的事兒,電話里哪說得清。和殷延有關的生意,也不想聊嗎?”
*
唐子驍發過來的是一家法式餐廳的地址。
蘇時意到了之後,立刻就有侍者迎上來,問過名之後將她領到座位上。
法式餐廳的氛圍相當浪漫,悠揚的小提琴曲回蕩,桌上的蠟燭燃着,花瓶里插着玫瑰花,像情侶約會的場合。
唐子驍一身西裝坐在座位上,笑吟吟地看着她。
他一開口,就又是那副不着調的語氣:“我還以為會是殷延送你來的呢,都做好舊愛見新歡的準備了。”
蘇時意無語至極,冷冷道:“你找我來就是為了說廢話的?”
“怎麼會,不是說了嗎,談筆交易。”
唐子驍知道她沒耐心,於是也直入正題:“你最近和殷延走得那麼近,應該知道,他是色盲的事吧?”
蘇時意放在桌下的手指微緊了下,面上依然雲淡風輕。
“你說什麼,我聽不懂。”
唐子驍勾唇:“和我做交易很輕鬆,你只需要想辦法,讓這個秘密公之於眾,就足夠了。”
“他對你應該還是有幾分信任的,畢竟和他當對手這麼多年,我也是第一次看見他旁邊有女人。這件事對你來說應該不難。”
說完,唐子驍似是又想到什麼,微微壓低聲線。
“你想利用殷延的手扳倒白熙,太天真了。”
蘇時意動作一僵,面上仍是若無其事的樣子。
他的目光定定地逼視着她,收斂了平時弔兒郎當的偽裝,正色道:“白熙不管做過什麼,都是那個撫養他長大的人。一旦他對白熙做了什麼,不孝的帽子就會扣在他身上。”
“為了你大義滅親,背信棄義。你覺得殷延那樣理智到可怕的男人,可能會為一個女人做到這種地步嗎?”
唐子驍好整以暇地望着她,語氣悠悠:“從我認識你開始,我就知道我們是一樣的人,我理解你報仇心切,但你們女人就是天真,你也不例外。但是,你不夠了解男人。”
蘇時意呼吸一緊,緊接着就又聽見他說:“只要事成,你再想扳倒白家,毀掉白熙,都不會再有任何阻力,包括殷延在內。”
“我們實打實的利益捆綁,總比你費盡心思去利用那點虛無縹緲的感情來的靠譜吧。”
看着她逐漸蒼白下來的臉,唐子驍又忍不住得意勾唇,像是篤定了蘇時意一定會答應。
他自信一笑,“這筆交易,你絕對不虧,好好考慮考慮吧。”
*
離開餐廳時,外面的天色已經徹底暗下來。
馬路上車水馬龍,冷風瑟瑟,吹得蘇時意下意識裹緊了身上的外套。
路人們行色匆匆,唯獨她在大街上漫無目的地走着。
剛剛唐子驍的話還言猶在耳。
蘇時意了解唐子驍的為人,他和沈慕舟不同,至少作為合作夥伴,不會做背後捅刀的事。
其次,他給的確實是一個誘人的條件。
只要她背叛殷延。
她想要的,大概就能百分百得到。
如果她足夠清醒和理智,她就該這麼選。
所以蘇時意覺得,自己現在應該是不理智的。
否則她為什麼要猶豫。
兩個念頭在腦中不停碰撞,卻誰也不能佔上風。
不知道走了多久,她吹夠了冷風,腦子裏仍然思緒凌亂,找不到出口。
蘇時意只好放棄用這種方式清醒,腳步停下來,在隨手在路邊攔了輛車。
才剛坐上車,手機鈴聲忽然急促尖銳地響了起來,像是什麼不詳的信號。
她飛快接起電話,幾秒后,蘇時意臉色驟變,手機啪得一聲從手心裏滑落,砸在座位上。
她慌亂出聲:“師傅,麻煩你現在送我去西郊療養院,快一點!”
*
療養院走廊外,手術室紅燈長亮,不曾熄滅。
終於不知道多久后,醫生從裏面走出來,摘下口罩,神情嚴肅地看着蘇時意:“患者現在情況很不好,家屬要做好心理準備。肺部感染導致器官開始出現衰竭狀況,現在最好儘快轉到中心醫院,那裏的設施具備給你母親做手術的條件.....”
蘇時意的腦子裏瞬間像是有一道雷聲炸開。
她的臉色蒼白如紙,毫不猶豫地點頭:“轉,現在就可以轉!”
“我們剛剛已經打電話聯繫過了,但是很不幸的是,醫院的床位資源很緊俏,根本沒有空床位.....”
蘇時意聲線顫抖着,抓着醫生的手急切道:“出多少錢都可以,求您救救我媽,多少錢都行。”
見狀,醫生也無能為力地嘆了口氣,耐心解釋:“這不是光有錢就能行的,要不你看看,能不能找人想想辦法?越快越好,病人現在的情況不能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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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廊里,蘇時意一遍遍告訴自己要冷靜,可握着手機的手還在止不住地發抖。
像是海水沒頂一樣的窒息,她握着手機,六神無主地站在走廊里,周圍一切嘈雜的聲音彷彿都聽不見了。
找誰,她該找誰想辦法。
難道要去找蘇政華嗎?
一時之間,蘇時意竟然一個人都想不起來。
她失魂落魄地怔在原地,握着手機的指節因為過於用力而開始泛白,恐懼慌亂的情緒像是織成了一張大網,將她牢牢困在其中,連喘息都變得困難。
就在這時,手機鈴聲忽然響起,一串熟悉的號碼跳躍在屏幕上。
蘇時意腦子還沒反應過來,手已經先一步接起電話。
她的嗓子都在發澀:“喂...殷延....”
電話那頭,殷延第一時間聽出她的不對勁。
他皺起眉,聲線里透着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怎麼了?”
“我....”
蘇時意氣息發顫,聲音不受控制染上哭腔:“是我媽,她突然發病了....”
殷延的聲音很冷靜,又問她:“你現在在哪?”
蘇時意也被他的冷靜感染了一些,吸了吸鼻子:“西郊療養院,醫生說要快點轉到中心醫院去,可是醫院沒有空床位....”
他毫不猶豫道:“你先在那等着,我來想辦法。”
掛斷電話沒一會兒,手術室的門就開了。
周圍吵吵嚷嚷,一直到蘇時意跟着上了救護車,到了醫院,她還沒回過神來。
中心醫院裏,手術室外的紅光刺眼地亮着,彷彿能將她一下子帶回幾年前的那天。
護士進進出出,她也是這樣一個人坐在冰冷的長椅上,手裏握着那張求蘇政華求來的銀行卡,救命的錢。
“果然又是來要錢的。”
“我不認識你媽,別來找我借錢。”
“那麼不知廉恥地未婚先孕,你媽那都是活該!”
.........
無數道聲音像是夢魘一樣在腦海里不停縈繞,無論如何都揮之不去。
座下長椅冰冷的溫度順着脊背一寸寸傳遞上來,蔓延至全身,冷得她四肢也開始麻木,手也在不自覺發抖。
那種熟悉的恐慌和無能為力,幾乎快要將她整個人吞噬掉。
死神面前,她什麼都做不了。
就在她,一陣沉穩有力的腳步聲由遠及近。
蘇時意怔怔抬起頭,就看見殷延站在離自己不遠處的地方。
他來得很匆忙,渾身都帶着風塵僕僕的氣息,醫院走廊的冷光打下來,隔着鏡片,她也看清了他眼底那抹慌亂。
蘇時意呼吸一緊,看着他快步走到自己面前。
看見她好好地坐在長椅上,殷延緊繃著的線條終於微微鬆懈下來。
她紅着眼睛,眼尾還沾着淚花,目光怔怔地望着他,說不出的狼狽脆弱。
他忽然彎下腰,將坐在椅子上的她扯進懷裏。
熟悉的氣息和溫度,他身上還裹挾着外面帶來的涼意,四面八方席捲而來,卻讓她覺得說不出的安心。
蘇時意呼吸一停,本就泛紅的眼眶忽然更酸得厲害。
一出聲,她的嗓音更是啞得要命:“殷延.....”
殷延眸色一緊,掌心扣住她的後腦,帶着些安撫的意味,和一絲不難察覺的溫柔。
“別怕,沒事了。”
蘇時意的心臟忽然又漏了一拍。
她的指尖攥緊他的衣服,眼淚浸濕出一處暗漬。
他低聲說:“一切有我。”
溫度順着擁抱層層堆疊,驅散掉剛剛幾乎已經麻痹四肢的寒意,心口也像是被塞滿了什麼,漲得發痛。
她的嗓音啞得發澀,在懷裏忽然冒出一句:“西裝又弄髒了....”
殷延:“還差這一件嗎?”
她又慢慢問:“那我怎麼還你.....”
他低垂着眼看她,嗓音低沉:“欠着吧,以後再還。”
蘇時意眼眶更熱,心口幾乎已經無法呼吸。
周圍環境噪雜,所有的聲音卻彷彿被一瞬抽空。
她什麼也感覺不到,只有此刻從他身上傳遞過來的溫度,燙得人心口發顫。
殷延,別再對我好了。
否則謊言被戳破的那天,她要怎麼辦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