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三十三 東江練兵(二)
而在遼陽城中,得知了阿敏被俘后的努爾哈赤既憤怒又震驚。
“不過是一個小小的鎮江堡,竟然強攻不下來?還追進了朝鮮境內,讓明賊打敗,這……這真是天大的恥辱!”
努爾哈赤原本的決策是,先將吞併不久遼東地區好好經營一番,待到明年開春,再厲兵秣馬,直取廣寧。可是如今東江鎮的出現令他有些措手不及。一旦自己傾巢而出,背後的東江鎮隨時能夠捅刀,威脅後方。
“父汗。”一身戎裝的黃台吉走進大堂中,“您喚我?”
“咱們兩人在時,就不必叫父汗了,叫阿瑪便是。”
看見黃台吉走了進來,努爾哈赤緊鎖的眉頭鬆了不少,在所有兒子中,努爾哈赤最喜愛的就是黃台吉,他辦事穩重,喜怒不形於色。在平定遼東半島的戰鬥中,諸貝勒中只有黃台吉所部沒有引起遼民的大規模反抗,他所佔領的城鎮也是后金控制力最高的。
現在在努爾哈赤看來,兒子中最有稱汗可能的就是黃台吉了,因此他任何戰略構想都願意與黃台吉商量一番。
“阿瑪,您看起來甚是擔憂。”黃台吉說道,“可是因為那東江鎮?”
“你消息倒是靈通,看來代善和莽古爾泰也知道阿敏被俘的消息了?”
“阿敏兄長被俘的消息,在八旗中已經人盡皆知了。”黃台吉嘆道,“阿瑪,這對士氣影響很大,漢人百姓知道了這個消息,恐怕也不會安生。”
“漢人要是敢作亂,咱們揮刀子便是!”努爾哈赤怒道,“薩爾滸時咱們面對十幾萬明軍都不眨眼睛,難道還怕這些區區百姓不成!”
“阿瑪切記不可亂殺!”黃台吉趕緊勸道,“漢人應當為我所用,要適當安撫,絕不可濫殺!”
努爾哈赤鯨吞遼瀋以後,對於投降的官吏一律令其剃髮后再留用。這些投降的漢官成為了努爾哈赤在遼東半島的第一批行政班子。而對於遼東普通百姓,努爾哈赤則是一律要求剃髮,凡不剃髮者一律殺無赦。
“阿瑪當然知道,漢人不能殺絕。”努爾哈赤哼道,“漢人死絕了,誰來給我們種地做工?”
努爾哈赤並不愚蠢,他深知女真族人口稀少,廣袤的遼東土地還需要漢人來耕種,因此他在遼瀋之戰勝利后,頒佈了不少懷柔政策來籠絡遼東漢民。而黃台吉則想得更深遠些,他希望效仿大明內地,為金國建立起一套完整的行政體系。
“但是吾兒,你要清楚,狼群絕對不能與羔羊過於混雜。”努爾哈赤嚴肅地說道,“羔羊的軟弱,將腐蝕狼群的勇猛,對於漢人,還是要多加小心防備才是。”
“阿瑪所言極是,兒子知道了。”
“這次我叫你來,是要和你議一下接下來的戰略。”努爾哈赤敲了敲桌上的遼東地圖,“你看看這地圖。除了廣寧,遼東已經全部落入我大金國掌中了,可實際上,形勢也兇險得狠哪。”
黃台吉點點頭,無聲地看了一眼地圖。后金的體量已經較以往膨脹了許多,然後現在廣寧方向面臨著大明遼軍的壓力,西北則有着虎視眈眈的蒙古諸部,南方的遼東半島面臨來自山東的海上威脅,後方又多出了個東江鎮,與此同時,遼民們自發地反抗也遍地都是......后金佔領遼瀋后,還沒來得及消化,此時卻面領着兵力分散、處處樹敵的風險。
“明國還沒有弱到不堪一擊的程度。”努爾哈赤開口道,“連阿敏都戰敗被俘了,可見還是有精兵強將的。”
黃台吉點了點頭,心中早已盤算了許多層。廣寧和山東明軍什麼情況,他心知肚明,蒙古諸部也是一盤散沙,造不成多大威脅。唯獨這小小的東江鎮引起了黃台吉的興趣,這是怎樣的一員明將,能夠孤軍奮戰,開闢東江,還生擒了兄長阿敏?
“阿瑪。兒子以為,眼下的要務是安內,明年開春以前,最好不動刀兵,好生將遼東經營一番。”
“我的想法也是如此,只是具體怎麼安內,總得分個輕重緩急吧?”
對於此事,黃台吉心中早有計較了,他自信地開口道:“阿瑪,當下第一要務是戡亂。遼東百姓反抗我汗國者不少,應當遣兵圍剿,防止其與東江鎮勾結,危害我大金後方。”
“嗯,繼續。”
“第二是安民,諸大戶富農,阿瑪都應當派人撫慰,以防其有歸明之心。並告誡各部將士、包衣,不得劫掠漢民,以安遼民之心。”
“第三就是嚴守,廣寧與蒙古不足為慮,東江實力尚弱,也可姑且放之。只是這山東明軍需要多加防備,兒子聽聞那信任登萊巡撫袁可立不是泛泛之輩,遼東半島好不容易才被阿瑪拿下,可不能得而復失。”
“不錯,你說得很有理。”努爾哈赤神色緩和了下來,“只是這東江鎮,咱們就這樣放下不管了嗎?”
“東江孤懸海上,又是朝鮮領土,若是我發兵去剿,既無戰船,又要深入朝鮮境內,補給不便,難免會再吃大敗啊。不如就放他在那,先穩住內部,再徐徐圖之。”
“好,那便按你說的下去辦!”努爾哈赤拍板道,~只是遼東沿海島嶼眾多,要剿滅盤踞島上的叛民,要花的功夫可不小。
“不勞阿瑪費心,此事兒子願意親自去辦。”
“好!阿敏的鑲藍旗也暫時撥給你來統領,年底之前,務必要將遼東叛民全部肅清,不可誤了來年戰事。”
“嗻!”
......
東江島上,東江軍的編練正在有條不紊地進行着。從八月初至今,東江軍已經開訓一個月了。呂渙真效仿解放軍的做法,將前三個月作為新兵期,所有的訓練全部圍繞紀律與識字展開,以至於軍中有軍士自嘲為“秀才兵”——不教刀槍棍棒,反倒教隊列和識字,對於東江軍將士們來說,這是破天荒的事情。
“小娘子,進來軍中將士有不少抱怨訓練太苦,閑言碎語不少。”作為總教頭的沈貓兒向呂渙真彙報道,“是否要......做出些反應?”
這樣的情形並不很出乎呂渙真的預料。要塑造一支軍隊的紀律不是件容易的事。明朝新兵們從未經受過近代化的訓練方式,有些怨言再正常不過了。
“確實需要做出些反應,這樣的思想苗頭不能在軍中放任蔓延。”呂渙真說道,“明日訓練,該讓他們開開眼界了。”
第二日,校場上,東江軍軍士們正在日頭下站着軍姿。呂渙真站到了點兵台上,檢視着這支已經有些模樣的軍隊。
“弟兄們,我聽說有人抱怨訓練太累,還有人將咱們東江軍取了個諢名叫秀才軍的,可確有其事?”
呂渙真的眼睛掃視着軍士們,沒有一個人吭聲。
“我知道,你們覺得殺韃子用不着站隊列,也用不着識字,是也不是?”
看着依舊沒有人說話的東江軍,呂渙真把張鳳儀叫上了點兵台。
“好,我知道你們都是有本事的人。張鳳儀教頭現在就在點兵台上站着,可有人敢上來與她搏鬥?能讓張教頭先倒地的,賞銀一兩!”
軍士中開始有人竊竊私語了,但仍舊沒有人站出來。
“怎麼,敢出言抱怨,卻不敢堂堂正正地搏鬥嗎?賞銀五兩,有沒有人敢上來挑戰張教頭的?”
“俺來!”一名五大三粗地漢子站了出來,“小娘子,俺......俺要是真打贏了,您可......”
“我什麼時候對你們食言過?上來便是。”
這漢子生得虎頭虎腦,胳膊上滿是經年勞作鍛鍊出的肌肉,看身高几乎比呂渙真和張鳳儀高出了半個頭。
“呂姐。”張鳳儀低聲說道,“空手的話,我恐怕打不過這漢子。”
“沒事,儘力去打便是。”呂渙真拍了拍張鳳儀的肩膀,“贏不贏都沒關係,我自有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