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第71章
蘇漾支開銀屏,從乾坤袋裏將裝着往生丹的那隻小瓶取了出來。
往生丹貴重,因此她當初還特意在小瓶上縛了道封印——好在那時候留了個心眼,怕自己用往生丹時已經是窮途末路,靈力枯竭,因此這封印不需她的靈力去解,是借了巧勁兒,除了她自己,旁人不琢磨個十天半月是解不開的。
蘇漾將往生丹倒在手上,左右端詳了片刻。往生丹看起來也只是一枚黑色丹丸,除了上頭分外濃厚的靈草氣,旁的都與普通丹丸別無二致。
好在自醉酒那日後,這段日子司景行忙得她整日都見不到他人影,她得了空暇慢慢佈置着——假死一事也不好太突兀,須得提前鋪墊幾分。於是她將司景行命人送來的葯全都偷偷倒掉,裝着精神一日不濟過一日,沒過多久,臉色竟當真有幾分灰敗。
她分不清是靈力被封她又不肯好好吃藥,導致在密林中受到的毒霧積聚在體內的緣故,還是裝了這段日子愈演愈像入了戲的緣故,但眼睜睜看着她憔悴成這副樣子,生怕太悶着她,司景行對她寬縱了不少,甚至允她帶人在皇城中逛。
即便只能在皇城中,但只要出了宮,能做的事情便多了。蘇漾不疾不徐打點好一切,將日子選在十天後的十五那夜,就只等着月色一點點圓滿起來。
無星無月的夜幕下,夜色便顯得像是沉沉墜了下來。蘇漾捏爆手中一把靈氣珠,憑着短暫攢起來的那丁點靈力將手中字條折成的紙鶴點化。銀白紙鶴的翅尖在她掌心點了點,縱身飛了出去。
她已經快要數不清這是送往雲境的第幾隻紙鶴了。父皇母后依舊杳無迴音,連蘇潯都不曾有隻言片語傳進來。假死一事倘若同望辰宮通口氣,有他們在必要時推上一把,必然更妥當一些。
如今只有她自己定主意,倒也不是不行,只是心裏總隱隱發慌。
她正想着,窗外忽而閃過一道人影——那道人影身量似是與她相近,乍一看無端還有幾分眼熟。蘇漾反應已是極快,當即翻身從窗前跳出去,還未站穩就看向方才那人影的方向。
這夜無風,就顯得分外靜一些。別說人影,就連樹影都不曾晃過一下。
蘇漾皺了皺眉,夜裏涼意重,既然找不着痕迹,她也不想多待,就按原路從窗外翻進去。她一手搭在窗檯,腳尖在地上一點,利落乾脆,身姿翩然如燕——下一刻卻正好撞進某人懷中,燕子自半空折了翅,狼狽跌落。
司景行一手搭在她后腰向前帶了帶,替她穩住身形,手上一時沒控制住力道,勒得她有些喘不動氣。他心跳比平日都快一些,聲音沉着,“去做什麼了?”
蘇漾拉下他的手來,退開半步,知道他是剛才進來卻沒看見自己,疑心自己又偷偷逃了出去。她解釋的話只在喉嚨里打了個轉,話不過剛起頭便突然覺得喉嚨處哽得生疼,她下意識捂住嘴咳了兩下,低頭去看時,卻發現自己滿手的血。
眼前的血色中,司景行神色驟變,好像同她說了什麼,她盯着他不斷開合的雙唇努力想聽清,卻仰面倒了下去。
蘇漾再醒時,人已經躺在榻上,身上衣裳換了下來,司景行正拿了塊軟布一點點擦她指間血跡。體內筋脈熱熱的,靈府封印雖未解,但感覺得到靈力比之先前又充裕了一些——怕是司景行方才又給她輸了不少靈力入體。
蘇漾半撐着身子坐起來,開口第一句話卻是把方才沒問完的那句“你今日怎麼這麼早”問了出來。
司景行沒料到她開口先問的是這個,用擦完她手上血垢的軟布擦乾了自己手上的水,而後將軟布扔回盛滿了水靈珠的銅盆中,“這兩日見你憔悴,怕回來晚了,吵你休息。”
蘇漾剛點點頭,脖頸下方突然一涼——他突然俯身,拿了只掛墜自她身後系在她脖頸上,他的指尖無意劃過她後頸,繫結打得緩慢,似是專註至極。雙魚玉佩微涼的觸感讓她猝不及防一哆嗦。
是她從小帶到大的那枚雙魚玉佩,也是劍冢之中被他親手砍作兩半,放出其中元嬰操縱了她的那枚雙魚玉佩。
雙魚緊緊相貼,原本從中間將它們分離的斷痕被修補得極好,全然看不出痕迹,渾然一體。
但曾經斷裂過的東西,那樣徹底的分離,如今強行將它們湊在了一處,又怎麼會全無痕迹?
蘇漾沒說什麼,只垂眸將玉佩收進衣襟里。
“你沒有靈力傍身,一旦受傷傷勢難好不說,若是碰到什麼突發情況,怕你應付不來。所以,我將元嬰放進了玉佩里。”
司景行緊緊盯着她,可她卻只乖順地點了點頭。
他設想過無數種她的反應,最可能的是她當場將玉佩扯下來,摔碎在他眼前。她這樣輕易地接受,本該是好事,可她如今的溫順乖巧卻更叫他心慌。
他心中慌得發空,下意識自她背後將榻上坐着的她收進懷裏,一點點越來越緊,彷彿要將她生生嵌進自己血肉之中。
司景行垂眸看着她不辨喜怒的側臉,想再解釋些什麼,可又無從開口。
他一點辦法都沒有了。
還能怎麼辦?
夜色無聲,只留了一盞燈燭的房中愈發寂寂。
他感受着懷中人一下下的脈搏,過了良久,才慢慢將心緒平復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