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李尚
李令俞自從賣了畫之後,便不再去宋彥光家裏去了,一來。宋彥光確實忙碌,二來,她也不是真心求教學問,躲避了兩次,宋彥光也就不再問了。
袁兆宗倒是每日去宋彥光家請教學問,每日回來路過這裏,都給她送一些他自己謄抄的作業。畫完那天袁兆宗來的很早,見她坐在廊檐下,問:“今日怎麼不忙了?”
李令俞正仰頭看着檐角下的蜻蜓:“你今日回來的早。”
袁兆宗:“先生來客了,我就先回來了,看樣子像是出事了。”
李令俞挪開視線,看着阿符和阿竺兩個移栽花草,隨口問:“出什麼事了?”
袁兆宗小心翼翼同他耳語:“我其實也不知道,只是出門的時候聽到那人說,聖上申斥太子殿下……”
李令俞聽得一凜,直起腰正色問:“那人,是不是偏瘦無須,手上戴着一串珠子,腰間配一塊蟠龍玉?”
袁兆宗回憶了片刻,不確定說:“確實偏瘦無須,手上戴不戴珠子我沒看清,只是腰間確實有蟠龍玉。”
那就是太原王。
沒想到,江州案裏面,終究還是有儲君的手筆。
裴虞威脅他,原來不過是怕他投了太原王一脈,太原王和陳留王非常親厚,因為兩人母親都出自太後娘家曹家。
太上皇和太后住在北宮,這幾年幾乎銷聲匿跡。
裴家又是太子岳家,自然擁護太子,為太子蕩平前路。
怪不得江州案遮遮掩掩,遲遲沒有音訊。
李令俞腦子裏過了一遍,只覺得變數太大,不管聖上保誰,下面定會有頂缸的人,只會嚴懲,不會寬恕。
李尚怕是危險,李家家眷也怕是難保。
袁兆宗見她看花草看得出神,問:“先生讓我問你,最近是不是遇上了什麼麻煩?”
袁兆宗沒好意思說,你基礎太差。我擔心你,就用了先生做名頭。
李令俞想的有些喪氣,“明日吧,我明日隨你一起去拜訪先生。”
第二日一早,他帶着新抄寫的書本和袁兆宗到了先生家,可巧宋先生不在,袁兆宗是乖寶寶,端坐書房偏案上讀書寫文章,家裏老管家說先生午時就能回來。
她本就奇怪,又不像袁兆宗一樣能靜下心來讀書,就隨手拿起桌上的書。
宋彥光在扉頁批註:中軍下軍爭舟,舟中之指可掬也。
李令俞一霎間看得驚起一身冷汗,連袁兆宗喊她都沒聽見。
她不敢再久留,和老管家匆匆告辭,幾乎落荒而逃。
她忽視了一個問題,宋彥光是個政治家,他太懂得權利糾葛中怎麼做最有利的選擇。或許那句話是他無意間寫的,也或者就是特意留給誰看的。
若是江州案和太子撇不清,太子割尾求生,未必不是好選擇,下面參與此案的人,務必就不能留活口。
她一時間腦子裏亂作一團,到家后,就讓桃姜包好畫,打發李忠趕緊給裴虞送去。她如今是個小人物,自然誰都不能得罪。
正當她像只無頭蒼蠅一樣亂撞時,收到方從晦的邀請,說是新得了一幅畫,請她一觀。
她毫不猶豫帶着禮立刻上門,方從晦家住延年裏,西門富貴之地。
宅邸恢宏廣闊,管家領着他到他的院子裏,他正和幾人高談闊論書畫,見她來了,極為高興,和其他幾位介紹:“這就是我那位小友,丹青上極有造詣,這畫可是我問宋文叔借來解饞的。這畫法實在是精妙。”
李令俞看着畫,看得出來方從晦是真的喜歡,在座的幾位也都很喜歡,更多的是驚訝讚歎和好奇,畢竟這是一種不同於傳統的技藝畫法。不過在座的都是風流人物,絲竹歌姬相伴,飲酒作樂,單純就是文藝人。
其中一個短須的人說:“太原王前幾日在願會寺宴客,也得了幅上好的丹青。見過的人都覺讚嘆不已。”
方從晦笑說:“不知我是否有幸也得一幅啊。”
說完笑着看着李令俞。
李令俞心裏無語,你特么這是明目張胆的討要,要不要臉?
她低垂了目光,並不接話,方從晦也不強求,
說起名畫,在座的各位滔滔不絕,說起學問,在座的也可圈可點。唯獨說起朝堂,其中一直沉默的一位名士說:“聽聞北宮身體抱恙。”
方從晦淡淡說:“這話可不能亂說。”,話題也不過是一帶而過,再沒人提起朝堂事。
李令俞像個吉祥物一樣,光聽不插嘴,直到那幾位告辭,方從晦才說:“聽聞太原王從文叔那裏得了一幅畫,我竟然不知道,小友既然要賣畫,就該找我啊!”
李令俞聽得哭笑不得,但斟酌了片刻才說:“某不敢欺瞞,家父身陷牢獄,我帶着家人輾轉幾處。不敢多打聽江州案,唯恐遭來橫禍,如今不敢求其他,只求此案塵埃落定時,能保我家人免於為奴為婢。”
方從晦只以為她是性情才子,技藝卓絕,沒想到她是心思細膩,又身世坎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