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編外神靈
早上八點，還在秋季，都市裏一片漆黑。
“嗡。”
一道細密的絲線突然出現，而在它周圍的人，都不由移過了眼睛。
“轉移……”
絲線呈藍色，即便隔着很遠，很多人還是當即睜大了眼睛。
——連江市圖書館，那本該掩映在深灰雲端里的“某處”……
因那耀眼的藍光，此時，雲層瞬息瓦解，裸露出其中閃亮的一塊。
有人在仰望時發出驚呼。
“是……是連江圖書館！今天被轉移的居然是它！”
“終究也沒逃過么？”
上班族，環衛工，乃至圖書館本身的工作人員……一切或遠或近者，這時都有種感慨與悲涼。
他們無心工作，都撲到窗前，向圖書館發出了悲哀的嘆息。
——它也要倒塌吧。
校園內的學生當然也壓在一起眺望它。
“還是到了這一天么……”
徐林站在圖書館一層，藉由大廳里的落地窗朝上看，嘴唇微張。
他早就預想到了這天，可親眼在上班時見到，還是不能有分毫釋懷。
一些員工和讀者們慌了陣腳，朝門口亂竄，而唯獨他老神在在地站在人群中，將手負在身後。
科學家們的防護手段他並不信任，不然，“轉移”早該被阻止過了。
——事已至此，走出去也於事無補……還是好好思考對策吧。
而就在這時，徐林忽然想：那個新來的小夥子是不是剛剛上去啦？
星一般的坐標牌前，稻魚草的頭像標正顯示在180層左右。
……
…
另一方面，科學家們也意氣風發。
“好像……開始了？”
“錯不了，出發吧。”
“真是壯觀……”
“這回應該可以得到不錯的數據。”
不同年齡的聲音在通訊器中交互着，而這些聲音的主人，都是在學界有頭有臉的大佬們。
“轉移”發生后不久——大概是一個月前，他們自髮結成團隊，在國家的監督和允許下買下了連江市圖書館附近的一些房屋，並開始對外牆進行一定改造。
而現在，他們都乘着浮空艇，朝光芒所在的位置趕去。
“嗡！”
天空驟然出現的藍光震碎了空氣，一下子，彷彿真的有一種餘波水紋般在烏雲中盪開，而那中心，藍光猶如在吮吸一般不斷製造着這些波動。
獵獵的風中，科學家們寬大的袍衫落在後方，隨風飄舞。他們眼中皆有一抹期待，面露明顯的期待和從容，彷彿早就料到眼前的一切要發生一樣。
可那聲音里，完全都只有發自對研究成果的憧憬與野心，卻沒有分毫對圖書館可能因此受損的慚愧。
這一切，徐林當然聽不到。他只看見一群科學家徐徐升上了天空，然後，蝸牛一般朝向那威嚴的藍色閃電。
……
…
就在科學家們前往179層的途中，“轉移”的短暫準備工作已經完成。
明明只是數秒的時間而已，潮汐般的藍色氣浪，便洶湧覆蓋了179整層。
無數小網格狀的東西在藍光的“掃描”下愈加明顯，稜角迅速由虛為實，在白色邊框的勾勒下，將這一層分成了無數個小方格。
“轉移”即刻開始。
這一瞬間，稻魚草的下半身其實還在藍光之中，然後就被輕鬆斬斷。
可是，這個過程中，他不急不緩，只是微微掃視了一眼，便將右手迅速拔出。那手掌中抓住了搶救出來的，須還到180層的書目。
“還來得及，真好。”他吐露道。
“嗡！”
然後，果不其然，與全世界一般的“轉移”開始了。
從遠處看，瞬息之間，連江市圖書館179層的整塊完全消失！
而從空缺坍塌的陰影中，又有一道白光旋轉。它只掙扎了須臾便絢爛爆開，又是一層建築！
依照外觀，那就像是個鳥巢一般的史前建築。它堪堪拖住了上方跌下的樓層，竟沒有墜毀！
“所以，這次是……”
稻魚草笑道。在179層消失的同時，他的下半身當然也在其中——但那已經無關緊要了。重要的是，他果然再次在“轉移”的切割中得到了“某些記憶”。
“‘這個’的話，來的還真算及時……”
稻魚草呼吸輕緩，微微側頭，隨後，就好像根本沒受影響似的，以“走路”的方式行進到了180層。
儘管他腰部以下的部位什麼也都沒有，但灰燼般的，虛幻的輪廓，卻在隱隱的勾勒中為其進行着支撐。
“接下來，就是等待它回來了。”
稻魚草平靜地吐出這句話。“它”自然指的是自己遺失的軀體。
此時，若是細看，可以發現他腰身以下的部位根本沒有滴一滴血，就連那斷面，也彷彿無盡深淵似的剖視出一片星空。
——當然，還有另一樣東西出現在了他面前。
“呃……到了么……”
“轉移”更替的塵埃之中，同樣出現了一個由紫色皮膚包裹的“東西”。他的盔甲和血液一樣呈紫色，身體各處都出現了恐怖的傷痕，眼睛和鼻子裏在不斷流血，可同時也以驚人的速度在緩緩恢復。
利刺傍身，氣勢逼人，一看便不好惹。
“人類？”
眼睛復原前，怪物不時舔着嘴唇，猙獰且暴戾。似乎已經蠢蠢欲動。
然而，他在看到稻魚草寂寞的臉時，一瞬間面色大變，呼之欲出：
“灰……”
盔甲戰士瞠目結舌，然而，稻魚草只是一揮，便斬下了他的舌頭。
身為王者，即便記憶失去了，也不需要由這種小角色來替自己尋找。
“唔……”雖然吃痛，但面前紫色皮膚戰士還是恭順地對稻魚草頷首，舌頭飛速的復原間，他跪下了自己的雙膝。
上方隨意且淡然的面孔，他甚至不敢再覲見。
“這一回來的是你么，你們是誰的部將？”稻魚草問道。
戰士回答：“……是的大人。依舊是利用先賢大人遺留下來的魔法陣，費盡許多心力，才最終使我在同伴的犧牲中來到了這個世界……我們是‘戰神’麾下的部將。”
說的沒錯，此刻，額頭貼地、跪倒在地上的紫盔戰士頭頂，的確有戰神設下的奴役烙印。千年的供奉也沒能使那烙印中的血痕虛淡，可以想見，他的生命是何等悲哀與忠誠。
而撲倒在地上致意的紫盔戰士也不敢有分毫懈怠。哪怕他是戰神的戰將，主人是“那一紀元”的至強者，在“灰燼使者”面前也不值一提。
從看到對方的臉，感受到那氣場壓抑的一刻，戰士幾乎就要骨頭散架了。是生性賦予的沉穩，和心裏的喘不過氣，才讓他在初見稻魚草時沒有直接叫出來……
可時間越是拖下去，那面孔主人所擁有的故事、聲威與榮耀，就無數次作為通訊網、懸賞令和通緝令上的存在震擊在他胸口。戰士忍釋不住唾沫狂涌的慾望。
……“灰燼使者”，那傳說中擁有至高神力，而不受任何規則限制的“編外神靈”之一……“祂”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裏？哪怕像他們這樣的生靈跨界過來都要付出那樣強大的代價！
這豈不是意味着，他將“搶先一步”？
紫盔戰士伏在地上，儘管腦中思緒飛濺，傷口也不斷因氣場的壓制而撕裂內臟，可他連大氣也不敢出。
“好了。”許久之後，耳邊的聲音才如一道光芒，瞬息在戰士的心底升起了希望。他聽到穩當虛無的腳步聲開始由遠及近，心中也因“被許諾”而略微放鬆了起來。
太好了，看來能想辦法告訴“戰神”大人……
戰士暗暗竊喜，而就在他心神最為暢快的一刻，脖頸被“手”摸到的感覺剎那讓他渾身冰冷。
“大人……你……”
實際上，戰士根本來不及說話，甚至恐懼都未成型——脖頸及其以上的部位便都被抹去了。
沒有一絲血液噴薄，哪怕是先前跌在地上的紫血，也在那隻手掌的“拂過”下飛速“蒸發”……不，那絕不是蒸發。
如果站在戰士旁邊，可以清楚地看到，他的頭顱幾乎是在稻魚草觸摸到脖頸的一瞬間便被拍散了。
灰燼一般的沙塵像是一下就吸盡了骨頭，腦組織和血，一切都化為了噴霧狀、必然將消失在空氣里的東西。而那微小的“點”之中，每一個，似乎都內含了黑洞一般，不斷坍塌的小型宇宙。
喉結以下的部位。當時也是以同樣的速度在消無。而走動間，稻魚草屈膝俯身，及時在一切“抹除”前，破開戰士的心臟而從其中抽出了一枚紫水晶。
“轉移紫水晶……看來就是這個了。”
稻魚草將那不過一指大的紫水晶捏在手中端詳，水晶通體呈菱形，每個部位都很完美。其內有一股奇異的能量。
——和他新得到的某則“記憶”完全匹配。
“這就是維持轉移的‘網’么……”稻魚草低語道。從握住水晶起，他便直感有一種藍紫色的光華牽連住了覆蓋179層的空間。那就像是用無數的線包裹一塊磚，再將其提起來。
“那個世界的紫光，投影到這裏，便成了藍色……”
稻魚草用食指貼在鼻子前思考，前幾秒還殘留在那的紫色血液，如今已經乾涸為皮膚濃郁的清香。
他的記憶沒有完全恢復，但眼下，一個有趣的想法卻在他心頭浮起。
“嗡嗡嗡。”有浮空艇和直升機的聲音在朝這靠近了。握着紫水晶，稻魚草以虛幻的輪廓為下身“走”到窗前，頗顯嘲弄地看了下方一眼。
被“轉移”來的世界同樣不凡，其內，甚至還有額頭嵌了另一種神秘水晶的猛獸躍出，可在看到稻魚草的背影后，它們都一個寒噤，面面相覷，沒有一隻敢上到180層。
而就在下方的微光中，稻魚草將水晶完全捏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