狙心(一)

狙心(一)

華麗盛大的舞會在市中心附近的皇家酒店舉行。

午夜鐘聲敲響,一個西裝革履的男人應聲倒地,胸前的紅酒漬很快染了整件白襯衫。

舞會停止了,取而代之的是人群的驚呼聲。人群或散去,或聚集,他把槍收回到結他箱裏從高處退場。

他不緊不慢地走在街道上,警車和救護車陸續從他面前駛過。

他把帽檐壓得低低地,路人看不清他是什麼表情。

他走進一條偏僻的小巷,出來時,已經是另一副裝扮。

他在路燈下翩翩起舞,嘴裏哼着民間小調。

他回到貧民窟地帶的出租屋,把一沓錢塞進隔壁屋子的信箱裏,悠然地走進房間。

房間顏色以黑白為主,米色的豎紋牆壁紙已經發黃,並且剝落了許多,客廳有一個黑色的,座子磨得很薄的小沙發,還有年頭已久的一套桌椅,浴室的物品架上只有簡單的洗漱用品,卧室有一張大床墊。

他脫光衣服走進浴室,站在噴頭下閉眼冥想,嘩嘩的水聲如音樂般悅耳,治癒人心。

他一邊吹着口哨,一邊洗澡,看着鏡子裏的自己,又開始舞動身體。

“已經很晚了!見鬼!”樓上的居民跺腳喊。

他噘起嘴,挑了下眉,關閉了噴頭,下身裹着浴巾走出浴室,重新穿好衣服,喝一杯水,躺在床墊旁邊。

翌日,他早早出門買早餐去公園裏吃,一口麵包,一口牛奶。

兩隻松鼠從樹上跳下來,一隻棕毛,一隻黃毛,一前一後地跑到他腳邊討吃的。

他嘴角微勾,掰下兩塊麵包給它們,兩隻松鼠抱起麵包開始啃。

忽然,兩隻松鼠豎起耳朵,抱着麵包殘渣跑開了。

他臉色一沉,每次吃早餐他都會被別人打擾。

“請問,先生,要買一枝玫瑰嗎?”一個衣着樸素的女孩手挽紅玫瑰走來,琥珀色的大眼睛小心翼翼地盯着眼前的陌生人。

他把頭扭向一邊裝作沒看見,女孩又重複了一遍她的問題。

“打擾了,先生,要買一枝玫瑰嗎?”

他繼續沉默。

女孩抓着衣角不斷揉搓,目光開始閃動。

站在不遠處樹后吸煙的中年男人發出一陣猛烈的咳嗽。

“先生,請買一枝玫瑰吧。”女孩走到他跟前,遞出玫瑰花。

他瞟了一眼樹后的男人,起身走開。

女孩失落地望着他遠去的背影,豆大的淚珠掉下來。

中年男人失去耐心,掐滅煙走了過來,一巴掌打在女孩的臉上。

“真是沒用!一個早上連一枝花都沒賣出去!”男人咒罵著,可能是剛才那一巴掌不解氣,就又打了女孩一巴掌。

女孩深深地低下頭,無論男人說什麼都點頭回應。

男人向地上唾口唾沫,揚長而去。

女孩站在原地發獃,身體開始劇烈抖動,雙腿一軟,癱坐在長椅上,捂住臉嗚嗚地哭起來。

這時,一雙男士皮鞋出現在她面前。

她抬起頭,是他,剛剛的那位先生。

女孩抹掉眼淚,整理好情緒,拿起玫瑰花。

“您好,先生,想要一枝玫瑰花嗎?”

男人看着女孩堅強樂觀的樣子,有些動容,立即拿出一張紙幣。

“不用找了。”

男人從女孩手裏接過玫瑰,放在鼻子前聞了聞,又面無表情地把玫瑰遞給女孩。

“其實,我不喜歡花。”

女孩瞪大雙眼看着男人,她以為他要退款了。

“花是脆弱的,但它很堅強,利用尖刺來保護自己。送給你。”男人冷峻的面孔下閃過一絲溫柔。

女孩盯着男人的臉,接過玫瑰花。

“先生,我要怎麼稱呼您?”

“隨便吧,只要不是一些奇怪的稱呼。”

女孩痴痴地望着男人,“Q?”

“什麼?”

“我是說稱呼您Q,您不會介意吧?”女孩小心翼翼地說。

男人搖搖頭,“不介意。你叫什麼名字?”

“嘉芙蓮。”

“嗯。”男人雙手插在大衣口袋裏,“剛才那個人是你的……”

“叔叔,我父母兩年前去世了,叔叔是我唯一的親人。”嘉芙蓮低頭看着地面。

Q坐到嘉芙蓮旁邊,嘉芙蓮沒有躲避。

“你知道的,任何人都不如父母對你好,當然是大多數。生活雖然艱辛,但你必須活着。”

“但活着的意義是什麼呢?”嘉芙蓮抬起頭看着Q。

Q盯着嘉芙蓮那雙琥珀色的大眼睛,一時啞口。

“活着的意義就是活着,因為活着就可以做你喜歡做的事,過你想過的生活。”

“但我一點也不喜歡現在的生活,也許活着並不是一件好事。”

“你的命運由你掌控,過什麼樣的生活你自己說了算。”

“可我還在叔叔手上,我逃不掉。”

Q撇了下嘴,“哦。”

嘉芙蓮握着玫瑰花,抬頭看了Q一眼。“謝謝你的花,這是我第一次收到別人的花。”

“我也是第一次送別人花。”

兩人坐在一起,尷尬無言。

Q看了眼手錶,起身準備離開。

“我還有事,先走了。”

“我們還能再見面嗎?”嘉芙蓮問。

“隨緣吧。”Q頭也不回地走了。

Q越想越苦惱,作為一個殺手他不應該去多管閑事,而且還是一個與他毫不相干的女孩。是令人發笑的同情心在作祟。

下午,Q又接到一筆生意,這次的目標是一個拐賣兒童的人販子,據說他得罪了某個組織的老大,為確保這次任務萬無一失,委託人特意囑咐他:不留活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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