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蟲子
第五章蟲子
正值盛午,透過氣雲的光穿透了葉的縫隙,幾道正好被折射着匯聚到了一起,貼向了男孩的側臉,微微泛白的皮膚被印的晶瑩,高挺的鼻樑也微微發著光,一張並不太大的薄唇此時向上下兩邊擴張開來,露出了裏面整齊的兩排潔白似雪的牙齒。
此時的男孩是如此的開心,那幅度有點誇張的露齒笑容,便是誰看到也會覺得美好和歡欣。
瞬間,男孩如獵豹一般的原地炸起,向寒傾雪撲了過來。
“啊!”寒傾雪一聲輕叫,身體還沒來得及有所反應,就被猛撲而來的男孩壓倒在地上。
如鉗爪一般死死的被捆住腰身的寒傾雪痛叫一聲,便再也動彈不得。
瞳孔急劇收縮,看着近在咫尺跟自己的臉幾乎貼在一起的那張臉,和那雙眼睛,此時此刻忽然緊張又急促跳動的心卻又瞬間平息了下來,又變得無比的寧靜。在這一瞬間停滯而終於交匯在了一起的兩眼四目當中,彷彿替代了所有語言和信息,也包含了所有乃至整個宇宙的星辰一般,於無聲處勝有聲。
男孩壓着寒傾雪的身體微微的顫抖,好似是異常的興奮,越來越誇張的笑容簡直要把嘴角揚起到眼睛上去,兩隻白皙修長的手扣在寒傾雪的兩側肩頭,五指死死的攥進了她身下的泥土之中。
“嗷嗚~”一聲似鷹嘯般尖銳又似虎吼般低沉的聲音從男孩的喉嚨中發了出來,不知是在表達對現在的喜悅還是對過往的憤怒。
“他…不會說話?”寒傾雪問向常教授。
“呃…我倒是教了,可他…好像完全不感興趣啊,老是東張西望上竄下跳的,試了幾次…呃…呵呵,我就放棄了,可能他不怎麼喜歡一個老人家講的話吧。”
寒傾雪輕輕“哦”了一聲,“我知道他見到我好像很開心,但…怎麼才能讓他先起來啊?”寒傾雪的身體已經開始微微發僵,於是便緊接着問道。
“啊,對對。”聞言的常教授一拍腦門意識過來,便要去拉死死的撐在寒傾雪身體上空的男孩,可就好像在拉一坨扎進地下的鋼鐵一般,絲毫不能牽動半分。
但這個動作好似提醒了男孩,他便才猛的向空中彈起並翻轉,穩穩的站立在了還躺着的寒傾雪的身前。
“他還真是不太像個人類,跟一頭豹子一般。就算是人形智能也沒這麼快的速度吧。”終於從地上緩緩爬起來並撫着微微有點脹痛屁股的寒傾雪感嘆道。
看到此時寒傾雪的窘迫樣子,常教授不由得心中一樂:“我還是第一次看到他如此的興奮,可能這就是獨屬於他的一種表達方式吧,還真是有趣,不過……就是有點費屁股…哈哈哈哈。”
聽着此話的寒傾雪,瞬間羞紅的面頰便好似能滴出水來,忙低下頭默默的朝着前方小樓的大門走去。
男孩看了眼從眼前走過的少女,又看了看還在眯着眼傻笑着的老頭,愣了愣的男孩便徑直朝寒傾雪的身後跟去。
在往後的無數個年月里,也都是這個男孩,或憨憨的跟在她身後,或傻傻的護在她身前,兩人彼此依偎着,走出了千萬里寂靜破滅下的坎坷長路。
夜晚,側躺在床上的寒傾雪望着已經在床下睡熟了的男孩,看着他連睡覺都帶着淡淡微笑的臉,便也覺得放鬆和睏乏。在經歷了一天與男孩努力溝通而不得的寒傾雪,也終於暫時放棄了。
異常活躍的男孩自從今天見到寒傾雪后便形影不離了一般,便連目光都一直定在寒傾雪的臉上捨不得移開半分,似乎那裏就是無群無盡的樂趣之源。
就連白天寒傾雪在去上廁所的時候,剛鎖好門還沒來得及開始那什麼,廁所的門便被男孩整個的給從門框裏扯了出來。聽到聲響忙跑過來的常教授便看到了讓人忍俊不禁的一幕,一個身體微屈雙手放在腰間並瞪大着眼睛的驚恐少女,與一個抓着兩隻門把手抱着一扇大木門正從門后伸出腦袋一臉傻笑看着少女的男孩,他們四目相對,時間又彷彿停止了一般,寂靜無聲。
“啊!!!!”一陣尖嘯劃破了被凍結住的時間。
“唉……”無奈的常教授忙捂住眼轉身便要遁走。
“把他也帶走!!!”
就這樣,寒傾雪的‘痛苦’生活也徐徐的拉開了序幕。
常教授已經離開了,看着被自己“威逼利誘”終於在床下睡了過去的男孩,他在睡夢中把自己的身體蜷縮的猶如一隻蝦米,還在翹起的好看的唇角一扯一扯,身體也好似正在冬雪中飽經風霜一般不住微微的抖動,寒傾雪便又將自己的被子疊在了剛才為男孩蓋上的毯子之上,內心溫暖。
教授在臨走前與她說過的話也重又浮現出了心頭。
“孩子,我知道你有很多的疑問,今天一走又不知要多久才能再見,你這一年的執着與努力我雖未在你身旁,但我也能感知你的內心,確如我們初見時那般堅定。所以,現在只要是你想知道的我都會告訴你。”
“教授,其實...之前我確實有很多的問題和疑惑,但現在,沒有了。我是一個很喜歡看別人眼睛的人,因為從小到大我都是一個人在生活,我不喜歡說話,因為沒有人和我說話,能認識和相處的朋友也很少。所以,不管我做什麼,我都會先看他們的眼睛。而您今天的眼睛,很溫柔,您和孩子們相處的那一刻,這一切,我便已有了答案,您不光是一個睿智淵博的智者,您還是一個內心溫暖並且善良可愛的人。”
“哈哈哈哈,孩子,我活了六十多歲了,你是第一個說我善良可愛的人,哈哈哈哈。”
“所以現在,您讓我做什麼,我都會去做,並且沒有疑問。”
“說的你好像已經被我“洗腦”了一樣,可憐兮兮,唉...該告訴你的還是要說的。我的表面身份的確是個搞社會,搞政治,搞思想研究的一個偏執的老學究,用着現在已經在社會上不值一提的“教授”的身份教育着人們做這做那,發表着亂世的論述陳述着野心家們的惡行,拿着一些乾巴巴的思想和理論日日叫囂着呼喚人性反對變相壓迫,天天嘴裏念叨着些什麼人類社會危機,社會需要變革這些蒼白的口號,去各地拋頭露面的搖旗吶喊鼓吹末日和人類危機,沒錯,這些都是我在做的。可你說,這些有用么?”
“...我...說不上來。”
“那我告訴你,沒用,沒有一丁點的用,因為他們已經被物質化精神和人性慾望所麻痹和控制,他們的大腦和神經早已就感受不到在人性和道德層面的痛苦了,也不會再去關心社會和國家的現狀和發展,因為人們根本就不在乎!在世界大聯盟後人類的貧富差距基本被拉平,每個聯盟間,和聯盟本身內部都是一致的。你工作也好,不工作也好,都會有人養着你,你做好事也好做壞事也好也都有人站在你的角度去維護你。看似人權至聖,人民富足,可現在的罪犯和法外狂徒多到滿大街都是,這又是為什麼?是從古至今發展到現在的人類法律和制度還不夠健全嗎?不是的,是因為這樣的人太多了,多到連修訂和頒佈法律和制度本身的都是這種人,所以,他們就自然而然的合法了。唉......”
“那為什麼還要養着那些不工作的人?”
“因為,他們都得死!”
“什麼!?”
“因為富足和安逸,我們這顆星球人口的數量早就已經超過了所能承受的極限,並且才出現了眾多的空中島嶼和龐大的地下城,僅僅陸地已經不足以容納如此多的人口,而人類的繁殖速度只會不斷的攀升。所以,多到像蟑螂和蟲子一樣,已經開始令某些人覺得噁心和反胃了。”
“物質生活質量和水平的不斷提高確實促使了我們人類的大量繁衍,可是,這也不足以讓那些極端者厭惡整個人類群體吧,他們可以把人們大量的移民去第二星球啊,我們不是也有一些過去了且正在那裏生活的人么?”
“不會的,普通的人,沒有權利,沒有身份,沒有地位,沒有技術,沒有“東西”的這些人,一個也去不了,那是一片總量相當於第一星球三倍的新世界,三倍的土地,三倍的資源,三倍的一切,而這一切的歸屬和擁有權,這一切的利用和享受權,新規則和新秩序都等着人來制定,他們只會自己去做。並且為了第二星球不步第一星球的後塵,也為了,不再次被噁心的蟲子們爬滿,他們多一個人都不會再放上去。但是,這些人又怎麼會在乎“蟲子”們的死活,他們還沒有那個閑工夫,也沒有那麼無聊,僅僅只能算是始作俑者而已。”
“還有別人?”
“對,其實真正想要清除“蟲子”,想要它們徹底毀滅的正是“蟲子”們自己。”
“什麼!!!為什麼!?”
“要發展第二星球需求缺口很大,就地開發很必要但也很緩慢,有些第一星球缺少的資源可以適當反哺,但更多更巨量的資源卻都是由第一星球輸送過去,“蟲子”們阻止不了,也反抗不了。然而,當“蟲子”裏面少數的一些“聰明”派看到了這樣的事實,也意識到了滅亡的危機,它們便會想,第一星球的資源越來越少,人口卻越來越多,第二星球它們又上不去,而就算還有第三第四星球,其結果也都只會是加速第一星球的內耗和毀滅。那些在金字塔頂端的人自詡為“仲裁者”為第一星球套上毀滅的倒計時,他們把他們認為的“蟲子”們圈養在第一星球,並向這顆也養育了他們的“母親”的身體插下了無數根吸血管,隨着第一星球的枯竭和衰老,眼睜睜的看着這些變態繁殖着的“蟲子”們在‘囚牢’里自生自滅,直到……全部毀滅。這,就是‘蟲子滅亡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