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異 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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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仲悶頭跑了一陣,忽然想起怎麼不見何盈,急忙轉身,見何盈早已落了一箭之地,那頭拖了珍嫂的野獸緊跟在她身後,正作勢欲咬!
方仲驚駭的大叫道:“何盈快跑!”返身向何盈趕去。背上的小蘭驚道:“哎!哎!我不要回去!”
當野獸咬住何盈身體的一霎那,她反而平靜了下來,想起了臨死時的母親,母親所說的話,自己心中的仇恨與理想,一切,都不需要自己再承擔了!也許,在另一個地方,自己又可以回到母親的懷抱里,享受母愛的關懷。那麼,死也就不可怕了。
何盈沒有驚叫,沒有慌張,冷冷的掃視了遠處的方仲一眼。
這一眼,何盈正好看到方仲轉身奔來。
可惜太晚了!何盈想。雖然心中又生起了那麼一絲遺憾。
慢慢閉目。
方仲眼看着這巨獸叼了何盈而去,任自己叫的聲嘶力竭也無法讓何盈回來。獃獃的望着巨獸消失的方向,方仲忽然覺的,方才何盈表現的有些怪,看自己的眼神,有點冷。
巨獸叼着何盈迅速消失在了林蔭深處。
方仲望着消失的方向獃獃出神,不是為了何盈的被叼走而驚恐發獃,也不是為了危險的遠去而安神定逸。相反,他的心中正激烈的交戰:我要不要回去!
小蘭在方仲背上焦急的道:“我們快走,我們先回去么。”
方仲自言自語道:“回去?”
小蘭道:“是啊,我們趕快回村裡去,讓劉爺爺和叔叔來救人。”
方仲點頭道:“是啊,是要回村裡求救。不過,你一個人回去能行嗎?”
小蘭疑惑問道:“一個人?”
方仲道:“我不跟你一起回去,你自個兒回村叫人,我要重回那處洞去查探,若有機會,便把何盈和珍嫂救出來。”
小蘭急道:“你瘋了,這要回去,不被怪獸吃了才怪!我不去,你也不要去了。”
不由小蘭分說,方仲伏下身子便把她放下地來,語氣堅定的道:“你快走吧,路上多加小心。”
聽方仲竟要自己獨自回去,而他還要去尋那怪獸巢穴,既是害怕又是不舍,拉住方仲懇求道:“不嘛,我不回去,我要跟你在一起。你陪我一起回去嘛。”方仲溫言道:“這裏樹木稀疏,陽光可見,從這直走定可返到河邊岸上,我就不陪你去了。”轉身欲行。小蘭哭哭啼啼拉着方仲死不放手,非要他陪了回去。方仲略一爭持,小蘭號啕大哭,手裏拽了更緊。
方仲急得沒法,只好道:“我便送你回去好了!快到我背上來,快!快!”心想與其在此乾耗時間,不如送了小蘭后再回來,真是既急又無可奈何之舉。
小蘭抽抽噎噎又趴到方仲背後,方仲背起,發足急奔。邊奔邊自驚異:自己氣力近來似乎大漲,若是往日這般勞累,早已累趴下了,看來這就是姜伯伯所說功效了,修行法術果然神奇。在奔跑之餘,身展體動暗合姜伯伯口訣心要,跑得更是暢快。果然跑出不久,就聽到流水潺潺聲。竄出樹林,眼前一片銀亮,山川河嶽映入眼帘。大河就在前方流淌。
方仲喜極高呼道:“我們出來了!”放下小蘭道:“你快快回去叫劉爺爺與諸位叔叔過來救人,我先去了。”不理小蘭呼喊,轉身便回林中。
小蘭見方仲理都不理自己逕入林中,知不可喚回,只得啼泣返身,自去尋找木筏過河。
耳聽得風聲呼嘯,何盈只覺腰身劇痛,身體忽高呼低的十分顛簸。睜開眼,兩旁樹木飛速倒退,如風馳電掣一般,自己正被巨獸叼在口中飛奔。
不久,身體忽頓,那巨獸口一松,何盈“撲通”一聲落下地來。她漸漸抬頭,見那巨獸已蜷在一旁神態暇逸的舔着皮毛,火紅長舌把身上皮毛舔的油光發亮,毛茸茸垂尾左右輕甩,似乎並不在意這新捕獵物的逃遁。巨獸身後,正是陡壁下的那一個山洞,隱隱約約還傳出珍嫂的無力悲泣之聲。
何盈一驚坐起,審視身上不過被巨獸獠牙蹭破些皮肉,活動卻無大礙,忙爬起身就要逃跑。那巨獸停止舔舌,頭顱仰起,瞪視何盈,眼中精光射的她根本不敢異動。
何盈慢慢向左移了數步,那獸頭亦盯着她移動幾分,似乎隨時就會撲來用獠牙把她撕成碎片。何盈越看越恐怖,尖叫一聲拔足逃跑。沒跑幾步,呼聲風響,巨獸已落在何盈身邊,一低頭,輕輕巧巧叼了她返身放在洞口。連試數次,皆是如此。
“它要幹什麼?是不是要把我百般折磨后才吃,就如家貓玩老鼠一般,至死方休。”何盈坐在地上胡思亂想,見它也不傷害自己,只不讓自己逃走,索性置之生死,席地而做。想起母親生前溫柔慈愛,不禁自憐神傷,本覺遇到一位慈祥可敬的師父收留,是母親在天之靈庇佑,哪知卻在此地又落惡獸之口,遲早成為惡獸果腹之食,真是蒼天薄倖!為何蒼天如此薄待於我!
何盈真想大叫一聲以舒胸中憤恨,為何旁人盡得父母恩愛朋友之誼,自己卻於危急關頭無人相助,任野獸拖入無助之地坐等其死!哼,說什麼仁愛什麼恩義,什麼保護什麼諾言,花言巧語,全是假的!一切都離我遠去!無人會真正關心愛護我!除非,我像師父一樣,由人求己,己不求人,做個強者!可是,我有這個機會嗎?……
眼淚又涔涔而下。
想起方仲與小蘭,小蘭倒也罷了,可他明明待己極好,為何臨危又不顧及自己呢?他還說過要保護我的,難道全是假的,@男人真的都這麼可惡么?要是……,他又回來救自己……。想到這裏,心中一甜,臉上浮起笑容,然自己也知道,這是一點奢念而已。權當無助的自己一點希望。
有希望總比沒希望好。不是么!
“救命啊……啊!……不要過來……嗚嗚……”原本微弱的哭號之聲又高了起來,有氣無力的呼救聲音傳出洞去,讓何盈又驚恐萬狀的把精神集中在了洞內。不知洞裏又是什麼可怖光景。
“不要過來……嗚嗚……”一陣悉悉嗦嗦聲,珍嫂邊哭邊爬的出現在了洞口,見何盈也在洞口端坐,微一愣神,掙扎着向何盈爬來。
何盈見珍嫂披頭散髮血跡斑斑,又啼哭連連的爬來,十分可怖,驚的不住后縮。
珍嫂緊爬幾步,一伸手,捉住何盈小腳,哀聲道:“救救我……”
何盈嚇的大叫道:“放開我!放開我!”蹬腳亂踢。
珍嫂早已筋疲力盡,一踢之下便已脫手。張着血手又要來抓,手伸了一半,卻往後一縮,跟着整個身子都往洞中縮去,似乎被什麼東西拖了進去。珍嫂慘呼一聲,眼望何盈,絕望的遙伸雙手,眨眼消失在了洞內。
何盈看的清清楚楚,從那黑漆漆的洞中探出一顆碩大的獸頭,一口咬住珍嫂後腿拖了進去。
“啊――!”何盈驚叫連連,手足並用,狼狽爬逃,只想離那洞口遠遠的遠遠的,就算死也不能進那洞去。珍嫂絕望的眼神讓她心驚膽戰。“我不要進去!我不要進去!”何盈邊爬邊自語道。
洞外的巨獸逕自走到何盈身後,一口叼起她往洞深處鑽去。何盈掙扎呼號連連,那巨獸宛如不聞,進洞數丈后把何盈丟下地來,低低嗥了幾聲又鑽出洞去。洞內也有一獸低低嗚咽幾聲,似是回應,隨之在黑暗中出現一對寒光閃閃綠眼瞪視何盈。
洞內光線昏暗,何盈驟入洞穴哪裏看的清楚,恐慌之下伸手亂摸,竟抓到毛茸茸一把皮毛,尚自溫熱,知是獸毛,嚇的不住後退,腳下一絆,翻身跌倒在一片柔軟的草墊之上。這時兩眼才略微有些適應洞內昏暗。只見所處乃是一個空曠的洞穴,洞穴中央鋪了一層綿綿枯草,一隻身形同樣巨大的惡獸正虎視耽耽的趴卧在草墊之旁。自己就站在其前。
何盈忙向草墊中央爬去,卻見草墊中央已是有人,正是珍嫂,而珍嫂旁邊悚然還有一隻不停昂頭靠過來的惡獸幼崽。那幼崽形體不大,倒和一隻大狗相似,眼尚未開,口中只兩對幼齒,長舌舔動,吧噠有聲,腳步蹣跚的只想爬到珍嫂身邊。珍嫂奮力推開,它又爬來,一不注意就含住珍嫂手足狼嚼猛吮,雖口中無齒很難嚼斷,但這幼崽堅持不懈,珍嫂手足也被它咬的鮮血淋漓,有數處皮肉被它含去,指骨都露了出來,真是可憐。
何盈看的頭皮發麻,忙將手足收攏,以衣裳遮蓋住,就怕那小惡獸爬將過來啃食自己。
須知人間萬物各有撫育後代之法,殘酷的讓親子相殘,擇倖存者哺育;溫柔的,多母共育,極盡母愛纏綿。此獸育子之法獸類中也並非少見,是在幼崽開眼之前即為其備好獵物,只待開眼即食,在此之前少給溫飽,連母乳也甚少餵給。幼崽餓的頭暈眼花,為了保命,往往儘力求生,如此,其兇殘之性便能更好的得到保留,便能更加適應這弱肉強食之世!
這幼崽開眼之時,便是何盈與珍嫂送命時刻。而此時幼崽尚未開眼,只知靠嗅覺覓食,雖想食之果腹卻無力撕咬,故珍嫂竟然留命到此刻,只是手足掙扎之間被它含吮至殘了。
珍嫂又一次慘哭着踢開幼崽,從它口中抽出血手來。幼崽翻過身,低低嗚鳴了幾聲,僵卧在草墊之上一動不動。在旁側卧的母獸蹭的站起,凜凜雙目凝視幼崽。
何盈與珍嫂都止住悲聲,定睛看着這一變故,要是幼崽不死,少不得飽受其滋擾之苦。可要是幼崽有什麼三長兩短,只怕更是小命難保。一時,兩女一獸都如泥雕木塑般呆視幼崽。
幼崽突然全身一陣顫動,皮毛根根乍起,本來全身灰色的皮毛,從頭頸開始緩慢變色,由灰轉白,不久,眼眉、耳梢、鼻頭及前額正中都變成純白之色,只身體色作烏青。一隻神采奕奕的幼崽已換了全新毛髮呈現在草墊之上。
此獸究竟是何獸呢?原來這種惡獸洪荒之時就已有之,稱為猙獰獸,而頭背作蒼白色者,又稱蓋雪猙獰獸,俗稱蒼狼的便是。昔年斬將封神的四聖之一李興霸既是以此獸當坐騎!
這獸幼時靈台未開,只頭部有白,隨着年月漸長,從頭際白斑開始往背後延伸,直至尾稍,均作純白。而身體下部卻作青灰色,上白下青,形如三春瑞雪蓋蒼莽,故有蓋雪之謂。這獸靈台一開,如神仙一般大決丹成,便會騰雲駕霧穿山入海,再非凡間一異獸,而是能上九霄的飛天神獸了。只是要成為飛天神獸,這其中的艱難辛苦自非平常可想。雖然它能汲取日月精華天地靈氣,但終是惡獸,修鍊之中不知會有多少其它的奇花異草慘遭其害,修成之後更是攪風攪雨不得安寧,少不得得罪些高深之人,被殺被擒而消亡。此獸生性暴烈,極難馴養,故此也極少有人拿它來當寵獸或是坐騎。累年絞殺之下,這種奇獸是越來越少,也只有在一些人跡罕至的偏僻之地還能藏匿其蹤。
“嗚――”響亮長嗥從母獸喉中發出,震的洞中如驚雷炸耳幾要崩塌。何盈與珍嫂頭暈目眩,按住雙耳亦不能稍減其音,一時思緒空白,只有轟鳴之聲。“呼”的一聲,洞外的公獸亦竄了進來。
嚎聲止歇。幼崽停止抖動,慢慢轉過頭,只見幼崽兩對幼齒已成短短獠牙,小嘴之中,竟在轉眼間已長了密密細齒。
珍嫂見之長了無數牙齒,想起幼崽咀嚼己身之苦,險些暈去。
幼崽搖頭晃腦,不住的想竭力睜開雙眼。那雙眼的眼線已然清晰明了,正慢慢裂開一絲縫隙。幼崽不停的用毛茸茸的前足撥撩眼瞼,試圖早日拔開眼皮。這入世以來的第一線光明已離它不遠了。
二獸相互依偎,以舌互舔甚為親昵。
洞外。一個小小身影揀了丟棄的農鋤,正小心翼翼的靠攏洞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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