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鳥木島與白髮少女
“你,又失敗了。”
“因為要你成功,我付出了多少?”
“為什麼……你又失敗了啊!!!”
——好吵。
倚靠在座位一角,淺淺入睡着的余洛,皺了皺眉后,緩緩睜開了眼。
靠窗邊的炫目陽光,因為沒拉窗帘的緣故,霎時間刺入他的眼帘。
那一刻,他又下意識地閉上了。
“嗚——”
伴隨着火車長鳴,軌道與車輪摩擦,帶隨起的碰撞與搖晃,余洛悠悠回過神來。
此刻,他想起自己正坐着火車,去一座偏遠的小島。
方才,是又做了相同的夢,只不過夢的內容令人生厭罷了。
“又失敗了么……”
余洛一手撐着窗沿,目光漫不經心地看向窗外疾馳而過的風景,嘴裏喃喃自語着。
所謂的失敗,是指他在鋼琴比賽上的失利。那是一場很重要很重要,關乎着榮譽、前途的國際級比賽。
失利的原因,是他的家庭遭遇變故,收到消息的他亂了心神,變得無法彈奏。
也是從那時開始,他便被剝奪了彈奏的能力。
本能的,他對鋼琴產生了厭惡、恐懼感。
手指碰到琴鍵,不會再像以往那般身心愉悅,和鋼琴有種水乳交融感,而是置身世外的孤寂。
鋼琴,並不是唯一。
那時的余洛明白了這個道理,但卻為時已晚。
無法彈奏鋼琴,也沒有家庭的他,開始迷惘着生存的意義與未來,自暴自棄了半年。
在這半年間,他沒有去上學,只是一昧地沉浸在自我的世界中,無法自拔。
他也曾去試着彈過鋼琴,找尋為之生存的意義,但每每彈出的音符,都是孤寂悲慟的。
然後,心裏也總是會湧現出自己的聲音,不斷地質問自己為什麼會失敗,為什麼會變得無法彈奏,又為什麼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氣去觸碰鋼琴,卻還是彈奏出這般不堪的琴聲。
就在上個月,外祖母去世了,他也因此突然收到一封信。
寄信人是未曾謀面的姨母,內容大抵是邀請他去一座名為鳥木島的小島生活一段時間看看,同時幫忙整理外祖母留下的遺物。
此刻,是七月二十一號,中午十一點零七分。
距離鳥木島,還有不到十分鐘的車程。
不過,這也只是火車到站的時間,實際上要去小島,還得換乘半小時的輪船。
在火車到站的這十分鐘裏,余洛都靜靜看着窗外掠過的風景,心裏不知作何感想。
其實也沒什麼好看的,目力所及之處,不是荒林就是農田,偶爾也能看到戴着斗笠的阿伯在插秧、耕地,水牛漫步在田埂上。
但這,卻讓余洛心裏有了一股實感,一股遠離城市,置身於鄉下的實感。
這讓他的心情,也稍稍變得輕鬆明朗起來,雖然只是一點。
“各位乘客,再有五分鐘,火車就要到達高橋站,請乘客拿好行李,準備下車。”
聽到車內響起的播報聲,余洛收回目光,從頭頂的架子上取出行李,準備下車。
待到火車緩緩停下,車門打開時,余洛緩步走下階梯。
踩在站台上,夏季炫目的光,也立即傾撒而來。
他不禁微微眯起了眼。
過了幾秒,他適應了這股光線,從口袋裏拿出手機,順着導航向乘船的地方走去。
現在他所在的地方,是位於黃山縣的一處郊外車站,
距離乘船的港口還有段路程。
走在通往港口的路上,燥熱的夏風迎面吹拂,林間的蟬叫聲略顯刺耳。
這一路都沒什麼行人,也沒有車輛,只有偶爾擦肩而過的農民阿伯,或是漫步在田埂上的水牛。
有時,路邊也會出現幾坨巨大的褐色牛糞,但意外的不臭,應該是被晒乾了吧。
余洛不懂這些。一直生活在大城市裏的他,對於鄉下的事物全都感到很新奇。
無論是刺耳的蟬鳴聲,還是慢悠悠走在田埂上的水牛,亦或是意外不臭的牛糞。
“哈,哈……”
大概十幾分鐘后,余洛氣喘吁吁的來到港口。
在他面前,除了有一排排鋼筋高架與各色的集裝箱以外,還有遠處一望無際的深藍色海洋。
港口不大。岸邊停有幾艘中型漁船,船上和岸邊有不少人在前前後後忙碌着。
在他們腳底下,散落着諸多魚的屍體。
因為死魚太多的緣故,四周的空氣都變得腥臭起來。
“好臭——”
他一手捂着鼻子,一手拖着行李箱,心裏叫苦不迭的走向碼頭。
走到水泥澆築的碼頭上,他吹着鹹鹹、燥熱的海風,無所事事地眺望着海岸風景。
偶爾,身邊會出現一些同是等船的人。不過他們似乎不受魚腥味的影響,神情顯得很自然。
不像余洛,一直是苦着一張臉,一副難受至極的樣子。
就這樣一直等到將近中午十二點,一艘紅白相間的輪船,方才從遠方乘風破浪而來。
在他的注視下,輪船緩緩迫近,逐漸從一個小點變成巍峨的龐然大物。
之後,輪船拋錨,停靠在岸,甲板上陸陸續續走出幾個人來。
他們前前後後地踩着甲板衍生到碼頭的梯階下來,從要上船的人身邊經過。
等到船上的人全都下來后,余洛隨之上船。
向船員出示港口買的船票,他站在甲板上,眺望着眼前一望無際的海景。
清爽的風,迎面吹來,驅散了盛夏午後的燥熱感。
「各位乘客注意,即將到達鳥木島漁港。」
正當一望無際的海景淡去,一座小島的輪廓隨之逐漸清晰時,通知船隻即將到達的廣播聲從身後的船艙響起。
啪嗒,啪嗒……
沒過一會,一陣腳步聲不斷響起,同時伴隨着三三兩兩的交談聲。
原本只有餘洛一個人的甲板上,乘客們開始陸續出現。
「請注意,即將到達鳥木島漁港。」
廣播又重複了一次播報。
余洛看了眼身後出現的乘客后,將目光收回,看向出現在前方的小島。
在那前方,是被綠意覆蓋的低矮山巒,座座緊鄰,連成一片;沿海的沙灘旁,零星佇立着幾棟參差不齊的小房。
這像是一個,只要用上幾天,彷彿就能走遍每個角落的小小島嶼。
“鳥木島嗎……”
余洛輕聲呢喃着。在這不久前,他甚至連它的名字都不知道!
這個名字的由來,聽說是因為有很多鳥類聚集在這裏。
愈發磅礴的海風吹拂着面龐,讓他不自覺地眯起了眼睛。
現在的他,感覺就像是——
“一隻滿身瘡痍的候鳥吧?”余洛面朝大海,口中呢喃出聲。
“你說撒?”
“呃啊!”
余洛被身旁突然響起的聲音,嚇了一跳,目光也下意識地看向身旁。
不知不覺間,一位老奶奶突然出現在他身旁,用疑惑的目光望着他。
“少年,你說誰是滿身瘡痍的候鳥?”
“那、那個……我說的是我。”
對於被突然搭話,余洛仍有些心悸,不知該如何作答,導致一開口就結巴了。
他已很久,沒和誰進行過像樣的交談了。
——自從鋼琴失利、家庭變故以後。
“你?為撒子這麼說?”老奶一臉不可思議的問道。
“呃……因為我受傷了。”余洛想了會後,說出自認為較為符合自身處境的理由。
“哪裏受傷了?”老奶奶的臉色,變得驚奇。
“……心裏。”
“嚯?”
“……當我什麼都沒說。”
余洛打斷了話題,將視線重新投向輪船開往的方向。
在徐徐吹來的海風中,輪船劃開蔚藍澄凈的海水,緩緩向著小島靠攏。
臨近港口,深灰色混泥土澆築的碼頭上,有一個小小的純白影子,正不停搖曳着。
看上去,就好像是某段白雲的殘片正從天空中飄落一般。
那是……
一個女孩子的身影。
一位穿着白色連衣裙、白髮的少女,正在港口那邊遙望着天空。
因為好奇,余洛追尋着她的視線,向空中望去。
此刻,一片翱翔的鳥群,越過輪船,不知疲倦的朝着遠方飛去。
在鳥群當中,有兩隻鳥看上去有些掉隊,始終居於隊伍後方。
但是,它們任然像是在相互鼓勵一般,相依相偎,比翼雙飛。
這真是,一副奇妙的光景啊。
但是,究竟為什麼呢?
……總覺得,似乎在哪裏看到過這片光景。
這片海,這座島,還有這風的細膩觸感。
一切的一切,都是如此的熟悉而陌生。
沒記錯的話,這應該是他第一次來這座島吧……
“為什麼,會令人感到如此懷念呢?”余洛不禁呢喃出聲。
“你說撒?”老奶奶的聲音,再一次突然從身旁響起。
“呃啊!”余洛也再一次的被驚到。
側頭望去,老奶奶又在他身旁,以驚奇的目光觀察着他了。
“你說這片第一次見到的景色怎麼了?”
“我剛才說出聲了嗎?”余洛尷尬地摸了摸鼻子。
“似啊似啊。”老奶奶笑呵呵回道。
“我是說,這裏的風景雖然我是第一次見到,但卻莫名地讓我感到有些懷念。像這種事,偶爾也是會有的吧?”余洛撓了撓頭,也跟着笑了起來。
不過,老奶奶沒認同他的話,而是不識趣的否定道:“沒得呢。”
“沒、沒有嗎?”
“沒得呢。”
老奶奶又否定了一次后,接著說道:“我梭你啊,所謂的懷念,指的應該是那種久違地去到某個曾經去過的地方,才會有的感受吧。”
“話是這麼說沒錯,但我沒來過這啊……”
余洛微露苦笑。記憶里,他確實沒有來過這裏,要是來過,那應該也是不記事的時候了吧。
“如果你真是第一次來這裏,那就只能似那個了吧。”
“那個是哪個?”
“既視感。”
“既、既視感?”
“嗯,是哦。”老奶奶高深莫測地點點頭,“既視感。”
“既視感……”
余洛也跟着感慨了一句后,不禁笑了起來。可能確實如老奶奶所說,這就是所謂的既視感吧?
在他們閑聊間,輪船距離小島已經很近了。
為了能夠順利靠岸,輪船的速度漸漸地放了下來。
靠岸之後,余洛先扶着老奶奶走下輪船,隨後才將留在甲板上的行李箱拖下。
待到他下到港口時,老奶奶正在岸邊的不遠處站着,目光望向著他。
“我梭你啊!”老奶奶突然衝著他喊了起來。
“欸?!啊……怎麼了啊?老奶奶!”意識到是老奶奶叫他后,余洛大聲回應。
“不要着急,慢慢享受吧!”老奶奶一邊說著,一邊朝他用力揮手。
“謝謝!”余洛對着老奶奶道謝,臉上露出一個微笑。
看來,這座小島的人,都很和善呢。
目送着老奶奶的背影消失在視線中,他拉起行李箱,也準備離開。
在這的岸邊,隨處可見正在休憩的鳥群。它們啄着羽翼,不時昂首,振翅而飛。
鳥群之中,停留着一個略有眼熟的身影。不過說是眼熟,可能也是因為剛剛才見過吧。
——那是,在輪船上望見的白髮少女。
她站在碼頭上,一頭白髮如瀑,髮絲絲絲縷縷的披在肩后,因為背着的緣故,只能看到一點點側顏。
這可,真是少見——指那頭白髮。
如果這是在大城市的話,那倒不會感到新奇,因為比少女發色更奇怪的人比比皆是。
但這可是鄉下的小島,應該是沒那麼時髦的吧?
更何況,少女的白髮很自然,髮絲在通透熾熱的陽光下,折射出銀白的色澤,很是美麗耀眼。
‘難道是天生的嗎?’
余洛停下要離開的腳步,不自覺地就開始觀察起少女來。
隨後,他就聽到一陣悅耳的琴聲響起,隨着磅礴的海風吹至耳邊。
背對着余洛的少女,手銜口琴,閉目吹奏,悠揚的樂符吸引駐足的候鳥振翅而飛,圍繞在她身邊。
吹奏的曲子,他聽不出來,難道是原創的嗎?或者是一些很小眾的民謠曲。
但不管是什麼,那陣悠揚悅耳的音符,像是能撫慰人的心靈一般,讓人感到溫暖。
靜靜聽了一會後,余洛又注意到,在少女身旁,還趴着一隻對鳥群垂涎三尺的貓。
貓是橘色的,眼睛也是,這應該是一隻橘貓吧?
說起眼睛……
余洛看向少女的視線,不經意間就和本是窺伺着鳥群的貓對上了。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他總覺得貓望向他的眼神,好像有些鄙夷、不屑的意思。
這應該是察覺到他在觀察少女,所以才投以的鄙夷吧?
“喵~”
橘貓叫了一聲后,伸出爪子扯了扯少女的連衣裙裙角,似乎是在提醒少女,有人在偷窺着她。
少女沒有理會橘貓,權當它是在調皮的要她來和它玩,仍然沉浸在吹奏中。
“喵!”
橘貓似乎不樂意了。它的叫聲變得些許狂躁,抓少女裙角的動作,也跟着粗暴起來,以至於將她的裙擺給抓走線。
與此同時,被口琴所吸引的候鳥,被橘貓狂躁的叫聲嚇到,撲棱撲棱的振翅飛走。
它們先恐后的離去,只留有幾隻受驚了后又飛回岸邊休憩的愣頭青。
“怎麼了啊,為什——”
這下,少女也終是將頭側過,看向身旁的橘貓,倒是想看看它究竟是怎麼了。
自然而然的,她的視線也順着橘貓看到了站在側邊,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她的余洛。
“啊……”
少女一下子就愣住了。
“喵~”
眼見目的達成,橘貓心滿意足地將頭扭過,繼續對着岸邊的候鳥垂涎三尺。
“……”
“……”
在橘貓望着候鳥,留着哈喇子時,少女也在和余洛對視着,彼此無言。
他們的對視,恐怕持續了不下十秒鐘。在這十秒里,兩人的神情都止不住的透露出緊張感,心臟砰砰直跳着。
“那、那個,你好?”
最後,還是按捺不住的余洛開口打破了沉寂,打了聲招呼。
少女沒有回應他的招呼,而是下意識地退後了一步。
看樣子,她很怕生,也或許單純害怕余洛這個窺伺狂吧。
這一小小舉動,落在余洛眼裏,令他備受打擊。
難道,他看起來是個壞人嗎?
也不應該啊。
之前還在上學的時候,他也還是有很多女生追的。
少女退了一步后,警惕地盯着余洛,過了一小會,才小聲開口問道:“……你是誰?”
“余、余洛。”余洛略有緊張地做着自我介紹。
因為這還是他少有的單獨和女孩子對話,之前都是在公眾場合,和一些同為參賽選手的女孩子。
“yuluo?”
少女陷入了沉思。
之所以會變成這樣,可能是因為不知道名字具體寫作哪個吧。
——這是余洛的自我感覺。
很多聽到他名字的人,都會陷入這樣的短暫思考中。
但實際上,少女正回想着,島上是否有姓余的住戶。
想到少女或許是在思考着他名字的具體,余洛便開口解釋道:“多餘的余,洛陽的洛。”
“……嗯?!”少女輕輕蹙起眉頭,陷入混亂之中。
她不知道余洛怎麼就突然說出他名字的具體,明明她不是想知道這個的。
眼見少女面露困惑,余洛撓了撓後頸,沒話找話道:“那個……我並沒有惡意,只是覺得你的吹奏很好聽,我第一次見到能用音樂吸引候鳥的人啊。”
像這種情況,他只在傳聞中聽過,心靈澄凈的人的演奏,會吸引鳥類駐足環繞。
想來,眼前的少女就是這樣的人吧——之前還對傳聞嗤之以鼻的餘燼,現在信了。
“……謝謝。”少女抿了珉櫻唇,沉默了會後,小聲道謝。
雖然她的聲音很小,但在這空曠的港口裏,余洛還是很清楚地聽到她的話。
然後,兩人又陷入了一段相顧無言之中。
話題廢的余洛,想了想后,又沒話找話的問道:“那個……你是這兒的人嗎?”
“……嗯。”
少女輕輕點頭,隨即又突然想起了什麼,聲音稍稍提高了一些問道:“不對!那是我要問的!”
“你要問的?你要問什麼?”余洛面露不解。
“你是……什麼人?”少女的聲音,又小了起來。
“余洛。”
“余洛?”少女又蹙起眉頭,陷入混亂之中。
……這還真是個罪過的名字,讓她陷入兩次困惑。
過了會後,她眉頭舒開,轉而警惕地看着余洛,說:“那種事,怎樣都好……我是問你,你怎麼在這。”
原來,名字這件事,是怎麼樣都好啊,小小的感到有些打擊了呢。
明明他是這麼努力的去介紹、說明,來證明自己不是什麼奇怪的人。
餘燼想了想,答道:“我應該是來這旅遊的吧?”
要說幫忙整理外祖母的遺物,應該也不算,因為他不是因為想來幫忙整理而來此的,而是懷着遠離本家的心思。
少女輕輕點頭,問道:“嗯,所以為什麼在這?在這看着我。”
“那個啊……一方面是因為你的演奏很好聽,一方面又是,我在想着,你之前站在港口,一直仰望着天空,是在看什麼?”
吸引余洛駐足觀望原因,不僅僅如此,還有少女那頭惹眼的白髮、白皙如雪的肌膚、精緻到如同瓷娃娃般的小臉。
彷彿,就像是浸泡在水中的豆腐一般,柔嫩嬌弱到掐一下就會破碎。
——這是,他未曾見過的美麗與脆弱。
“誒?”
對於余洛的話,少女似乎感到很意外,不自覺地又往後退了一步。
也是。突然知道自己曾被一個未曾謀面的男人從遠方眺望,肯定只會感到困擾和害怕吧。
“……切。”
隨後,她嘁了一聲,一瞬之間的驚訝被壓下,變為更深的警惕。
見此,余洛盡量放緩聲調,以平和的語氣說道:“那個……我只是剛好乘船來的時候看見的,沒有惡意。”
“……”
少女盯着他,不語,但警惕的臉色有了一絲緩和。
見此,餘燼接着問道:“我遠遠看見你正站在港口,遙望着天空。當時,你是在看什麼呢?”
少女沉默了會後,低下頭,小聲回應:“……我只不過,是在看那些鳥而已。”
“鳥?”
說起鳥,也確實是啊。
當時他順着少女的目光,也看到了一片翱翔的鳥群。
“那時候……”
少女彷彿想起了什麼,一邊說著,一邊望向了天空。
是了,那個時候的她,也是像現在這樣一直仰視着天空。
當時,余洛是從船上看到這一幕。而現在,他是在眼前看到同樣的光景。
總覺得,有些不可思議呢……
“大海上,有兩隻鳥正在飛翔。”
在余洛帶着淡淡的既視感,想着一些有的沒的時,少女的聲音,輕輕地在耳畔響起。
當然了,在現在的天空中,並沒有出現鳥的身影,她也只是在單純的描繪着那時的光景而已。
“在龐大的鳥群中,只有那兩隻鳥掉隊了。”
“它們飛行的方式,看上去好像是翅膀受傷了一樣。”
“然後,總覺得……它們一起飛行在空中的樣子,看上去就像是在互相鼓勵一般。”
“其實……也沒有什麼特別的含義……只是覺得有些稀奇而已。”
“……只是感覺……有點羨慕……”
靜靜聽完少女的話后,余洛不自覺地點點頭,認同了她。
畢竟,這和他那時在船上望着那兩隻鳥時,心裏產生的感覺非常接近了。
不過少女最後那句幾乎於唇語的呢喃,他沒有聽到。
兩人就這樣,一直凝望着天空,許久無言。
‘互相鼓勵……翅膀受傷嗎……’
余洛望着湛藍無雲的青空,心裏莫名染上幾分淡淡的憂愁,難以言喻的心緒,也突然佔據住他的心神。
那隻候鳥,還真是幸運呢。能有同伴和它相互鼓勵,比翼雙飛。
而他,卻是一無所有。
那會在他彷徨時,以手摸過他的頭,笑着鼓勵他的人,已永遠的沉眠了。
曾日夜陪伴着他的鋼琴,也已沉睡在那空蕩蕩、毫無生活氣息,唯有孤獨的家中,永遠蒙塵。
明明是處於盛夏的午後,他卻在這一刻感覺到孤寂的冰冷攀上心頭。
意識到自己的心境后,他深吸了口氣,竭力地壓抑住心中翻湧的情緒。
“……我該走了,再見。”
余洛看也沒看身旁的少女一眼,留下一句話后,匆匆地拉着行李箱離開港口。
他不想被剛認識的人看到自己此刻的樣子,因為自己現在的表情,一定會是狼狽不堪、無比丟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