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1章 天寧舊事(二)
說罷,蕭鳶羽便跳開來去,坐到胡婆婆的身邊。
項離玦看着蕭鳶羽那樣子,笑着搖了搖頭。
胡婆婆看了看項離玦,又看了看一臉沒有好臉色的蕭鳶羽,忽地笑了:「姑娘,人有的時候,緣分來了,你擋都擋不住。」
蕭鳶羽的臉「唰」地紅了,忸怩地撇過臉:「胡婆婆你說什麼呢。」
「哈哈。你們年輕人,這樣子的情況老身我見多了,還望姑娘要仔細斟酌,莫要到時候後悔。」
入夜,顧嘉晟將項離玦迎進一間最大的營帳里。此處的房屋大多損壞,即使沒有損壞,也都是搖搖欲墜,實在不安全地很。其餘的災民和官兵民工,也分別住在各自的營帳里,只是相比項離玦的那間,簡陋許多而已。
項離玦和顧嘉晟並排站在營帳前,吹着夜風。初春的夜晚還是涼風習習的,項離玦不由得攏緊了身上的披風。
「當地居民多住窯洞,這一地震,山體滑坡,什麼東西也沒有了,還導致了黃河河道堵塞。現在看來華縣是沒什麼人了,應該先將這為數不多的百來個人先安置到其他縣。這批人人數不多,想必那些縣能夠接受。接下來,應該處理黃河河道堵塞的問題。你還記得那本書中,潘季馴曾經記載過一個方法嗎?」
顧嘉晟恍然大悟:「殿下,你是說束水沖沙法?」
「對,那些堆積的淤泥,靠人工去挖,估計幾年都挖不完。收緊河道,加大水的衝力,就可以把何底的泥沙沖走,所謂「水流沙中,沙隨水去」,就此大功告成,若是擔心水流衝力不夠,還可以調集四周湖泊水庫積水統一開閘,衝擊泥沙。」
「殿下英明。可是殿下,這黃河向來是更經常發洪水,殿下收緊河道,這······」
項離玦皺了皺眉,隨即釋然:「分洪。事先選擇一個低洼地區,當洪水過大之時,即打開該處堤壩,放水進入,以減輕洪峰壓力。」
「是。屬下明日即刻去辦。」說罷顧嘉晟告了個辭,轉去做他自己的事情了。
項離玦望着顧嘉晟遠去的背影,忽然看見一襲藍衣走在荒原上的蕭鳶羽。
項離玦皺了皺眉,飛奔過去,脫下自己身上的外袍披在蕭鳶羽的身上。
「你怎麼不披一件外套就出來了,知不知道初春的夜風最是磨人,很容易生病的。」
蕭鳶羽獃獃地看着他:「你為什麼,對我這麼好?」
「因為,我是你的債主啊!」項離玦摸了摸她的臉蛋,說道。
蕭鳶羽突然想起胡婆婆說的話,她記得很清楚,她當時笑得很有經驗:「姑娘,那小子,多半是看上你了。」
看上,是喜歡的意思嗎?蕭鳶羽想不通,不過自己對他的態度是有點過分了。雖然說在江湖上遇上不重要不熟的人是,就是如此強硬霸道的態度,可是如今,自己與他,也算熟了吧?
「可是,既然是債主為什麼你還要對我那麼好?」
「我不對你好,誰對你好。不對你好,你就被人欺負了。你被人欺負了,萬一受了傷,萬一出了什麼意外,我的債,誰還?」
蕭鳶羽抽了抽鼻子,這人說話。前面說得那麼好聽,後面……
「原來你是擔心沒人還你債。」似是在冷風中吹得久的緣故,聲音有些嘶啞,聽得讓人心疼。
「你的聲音。你還是進帳吧,別在外面吹冷風了。注意些自己的身體,風寒也不是小病。」
「別對我那麼好。你是有目的的,我擔心因此依賴上你,我還不起。」
「我倒希望你依賴上我。」項離玦看她似乎沒有進帳的意思,思前想後,直接扛起蕭鳶羽,向自己的營帳走去。
「你做什麼?」
蕭鳶羽大驚失色,卻又掙扎不得出。
「幫你弄進營帳,你再這樣站下去,找了風寒,好玩啊?」
「那你也應該扛去我的營帳,你走的,明明是你營帳的方向!」
項離玦狡黠地一笑:「啊,是我記錯了。也不對,你是我的娘子,我走我營帳的方向,也沒錯啊!」
「誰是你家娘子!」
「你欠下的東西是要以身相許來還的。」
「流氓,快放我下來!我什麼時候答應過你要以身相許了!?」
項離玦哪裏會放,也不回答蕭鳶羽的話。蕭鳶羽無可適從,突然想起來自己可是練家子啊,赫赫有名的江湖第一殺手!
被他搞得差點失去思考能力,真是出息!
腰間抽出劍來,翻身點了項離玦的穴道落下來,站起身,直抵項離玦的喉頭。..
項離玦被點了穴道又被雙韻劍控制住,雖然動彈不得他卻一連雲淡風輕。
「我都差點忘了,我的娘子可是赫赫有名的江湖第一殺手。三年前你在武林大會上連敗九宮十八位長老,一舉奪得連訣令,你的武功,定不會是浪得虛名的。」
「王爺身處紅塵人間,江湖上的事情,你也有閑心去打聽。」蕭鳶羽只是冷笑。
「你是我未來的王妃,我怎麼能不多了解你一點呢?」項離玦看着蕭鳶羽冷戾的眼神,想想還是不調情了,便說道,「羽兒你雖然奪得來可以號召武林的連訣令,但是你卻無師無門,無法使用這連訣令。你不能用卻又霸佔在自己身上,你武功高強別人又打不過你,搶不了。難怪江湖上的九大宮的人都想除你之而後快。」
蕭鳶羽卻笑了,暗道:你也不是那麼了解我嘛,你知道的也只是江湖上的尋常版本而已。
知道便知道了,你要是能知道我的師父是華山幽谷的花顏娘子洛紫嫣,大師兄是全國最大的煙花之地醉仙樓的幕後老闆,甚至於我還是鳳凰神殿的神女大人,穿越而來自帶系統的外掛手,我才算你厲害。
「你笑什麼?」
「我沒笑。」蕭鳶羽斂了笑容。
「不,你笑了。」
「你這樣跟我爭辯好玩嗎?」
「好玩。」
「……」這人是不要臉的,不要臉的人是天下無敵的,蕭鳶羽暗想。
氣氛僵了一會兒,項離玦咳了兩聲:「羽兒,所以,跟我回營帳吧。」
他用的是肯定的語氣,不容一絲質疑。
「就算我是你未來王妃,我目前還尚未嫁給你,男女授受不親,我去你房間成何體統!?」
項離玦唇邊勾起一抹狡黠的微笑:「這麼說,你是承認了我是你的夫君了?」
蕭鳶羽一怔,想了想才明白這是被他繞了進去,索性不再理他,直接離開。
項離玦看着蕭鳶羽直接打算走了,這才有些急了:「誒誒誒,韻兒,你怎麼就走了?我的穴道還沒解呢!」
「不用擔心,三個時辰之後自動會解。別妄想叫別人解,我的點穴手法,你們是解不掉的,說不定一個不慎,還會使你終生癱瘓。」
「還有。」蕭鳶羽冷冷地補充,「別叫我羽兒,噁心。」
「誒誒誒。」項離玦仍舊不死心,「那可是你的名字呢,你怎麼能說噁心呢?」
「從你的口中說出,就噁心。」蕭鳶羽沒有轉頭,輕飄飄地落下這句話,頓時就隱遁在夜色之中。
項離玦張了張口,正想說什麼,卻欲言又止,突然想到自己目前是被定在這裏,走不得動不得……
天哪……
自己這是要在這待上整整三個時辰。
涼
風習習,夜涼如水。「阿嚏!」剛剛把披風給了蕭鳶羽的項離玦如今只穿了一身單薄的直裾,結結實實地打了一個大噴嚏。
——
胡婆婆和蕭鳶羽第二天起得很早,幫襯着朝廷來賑災的隊伍做些事情。
快到午時的時候,蕭鳶羽也沒見到項離玦的人影,遠遠地看見顧嘉晟走過來,想起昨晚的事情,把他一個人定在那裏覺得有些不好意思,便喚道:「顧,顧侍衛?」
顧嘉晟回首,疑惑道:「蔡姑娘是在叫我?」
蕭鳶羽點點頭,面對陌生人,殺手的冷戾氣質盡顯:「你是姓顧吧?」
「在下是姓顧,名嘉晟,是王爺身邊的侍衛。」
「嗯。今天怎麼沒看見你家王爺呢?」
顧嘉晟繼續疑惑地看着蕭鳶羽一眼,她這是,在關心王爺嗎?
回去一定要跟王爺講一講,說不定着的風寒一高興全好了。
「昨夜蔡姑娘將殿下定在荒原上整整三個時辰,昨夜風大得很,殿下又將披風給了您,諒是殿下有好體質,這會兒也着了風寒了。」
蕭鳶羽想了很久,也不知道該說什麼,憋出這樣一句話:「殿下還好嗎?」
顧嘉晟笑了:「好與不好,蔡姑娘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嗎?」
「這···」蕭鳶羽有些猶豫,昨夜還跟他鬧了矛盾呢,今天又去看他?
胡婆婆輕輕地撞了蕭鳶羽一下,道:「鳶羽姑娘啊,你就去看王爺一下吧,總歸他是生了病,多半也是有你的緣故。」
蕭鳶羽覺得胡婆婆的話說得有道理,便跟顧嘉晟一起去了項離玦的營帳。
項離玦躺在床上,闔目養神,聽見門口有動靜,語氣有些不耐:「若是午膳,便不用拿進來了,本王現在沒有胃口。」
「殿下,您看這是誰來了?」顧嘉晟恍若未聞,走至近處對着項離玦說道。
——
「誰?」項離玦張開眼,看見是蕭鳶羽,忙坐起身來。
「羽···」項離玦正想叫一聲羽兒,但想到蕭鳶羽不喜歡,便生生地咽了下去,「你怎麼來了?」
「我來看看你。」蕭鳶羽環顧四周,這才想到自己來看病人似乎什麼也沒帶有些不好,但轉念又想,我跟着人很熟嗎,也不用帶東西了,不帶剛好,不帶顯得更加沒有誠意。
本來,自己似乎就沒有多少誠意。
「我也沒帶什麼東西,你不介意吧?」
項離玦想笑,想喜笑顏開,但總覺得這樣少了些矜持,顯得自己很不要臉,便把心中那句「不介意不介意,你能來看我就是帶給我的最好的東西,最好的禮物。」
項離玦故作鎮定地咳了幾聲。
蕭鳶羽「嗯」了一句。
顧嘉晟站在旁邊一臉懵逼,殿下貌似什麼都沒說吧,蕭姑娘嗯什麼?
難道這是他們之間新的溝通方式?難道是自己的打開方式不對?
顧嘉晟想着,才發現兩人再也沒有說話和溝通。
氛圍一下子顯得死寂。
難道殿下剛剛的咳嗽,是示意自己離開嗎?殿下是要跟蔡姑娘單獨相處,嫌自己礙眼嗎?
對,沒錯,就是這樣。
有了一個正確的想法之後,顧嘉晟識趣地退下來。
殿下,我走了,祝你早日抱得美人歸。
蕭鳶羽見顧嘉晟自顧自地走了,瞪大了眼睛,想道一句:等等我啊,你怎麼就走了,帶我一起走啊,我在這裏多尷尬啊,但對上項離玦似笑非笑的眸子,還是閉上了嘴巴。
深吸一口氣,告訴自己,自己是殺手,是殺手,不能跟個對自己有意思的
人對話就扭扭捏捏的。
調整好狀態,嘲諷道:「你們主僕之間真是有不少啞謎,我都還沒明白怎麼回事,你就讓他離開了。」
項離玦攤手,一臉無辜:「我沒讓他離開啊。我這侍衛思想比較活躍,估計是想到什麼少兒不宜的畫面,他自動離開了。」
「什麼少兒不宜的畫面!」蕭鳶羽的臉微微有些僵。
項離玦故作不明白:「不知道啊,你就當他想多了吧,我這侍衛經常想多了。」
蕭鳶羽:「……」
「你怎麼樣了。」蕭鳶羽覺得,自己是來看病人的,得問一點來看病人應該說的話。
「我很好啊,今天天氣也很好啊,你怎麼樣?」
蕭鳶羽抽了抽嘴巴:「你家顧侍衛說你,找了風寒,病了,貌似,沒有你說的那麼好。」
項離玦本能的想要逞強,他不想讓蕭鳶羽看見自己故意用病博得同情。
對,他要讓她看起來病沒那麼嚴重。
不對,他的病本來就沒那麼嚴重。
「我好着呢,一點小病小痛他只不過是太過擔心我了而已。我堂堂男子漢,天寧國晉王殿下,哪裏就能被那麼一點小小的風寒給擊倒?」
蕭鳶羽繼續抽了抽嘴巴。
是,天寧國的確是這片土地上數一數二的強國,最初由項元鳳所創立。開國皇帝與髮妻生有三個孩子,但髮妻當時卻在戰亂割據年代拋棄了皇帝,於是皇帝才開始了建國這一條道路。至此十代之後,到項離玦的父親繼承了王位。
不過當時開國先祖年僅三十六歲就駕崩,當時羨煞天下有情人的大宛嘉元女帝和天寧國的開國先祖項元鳳相戀,簡直是一段傳奇佳話。兩人初遇嘉佑女帝當時三十二,項元鳳三十六,兩人相見恨晚,突破重重阻礙最終在四年後決定成親,但是就在昭告天下的第二日,項元鳳便離奇死亡。
嘉佑女帝依舊活着,直到八十八歲,另嫁他人生下帝國的繼承人。
當時百姓們眾說紛壇,有的說這是假死,自己是退隱江湖,有的說這是謀害。
但無論如何,項元鳳是死了。
此事也在時間的長河之中不了了之。
回顧了一下天寧國國這段傳奇歷史,蕭鳶羽繼續說道:「是是是,但是晉王殿下,小病若不好好注意,這萬一成了大病,病入膏肓,就是華佗再世,也救不了你了。」
「你這是在詛咒本王嗎?」
「我有詛咒你嗎?我說了我是在詛咒你嗎?我說了嗎?」
「不過。」蕭鳶羽說到這裏頓了頓,「我說的話不假。」
項離玦嘴角莫名勾起一抹笑意:「你這是在關心嗎?看來你是挺關心我的。」
「我不是關心你,只是昨天把你一個人定在那裏,覺得有些不好意思。」
蕭鳶羽說完,項離玦抽了抽嘴巴。
她的點穴手法當真是與眾不同,自己當真白白在那裏定了三個時辰。
「這樣看來,你欠我的東西就更多了,那裏就更要以身相許了。」
「什麼?」蕭鳶羽恍若未聞,而是自顧自地說道,「雖然有些不好意思,但是為你昨天的無力流氓行為的懲罰,還是比較輕了。」
這女人,項離玦覺得,還是直接單刀直入:「你為什麼就是不願意嫁給我,是我有什麼不好嗎?」
聽着項離玦的語氣柔軟了幾分,蕭鳶羽將眸子對上她的目光:「不是你好不好。也不對,我也不知道你好不好。你與我不過幾面之緣,你若娶我,那便是一時興起,你會誤了我的啊!」
「這麼說,你是擔心這個?」項離玦的心情突然就明朗了,「那麼你是不知
道,有一種感情,叫一見鍾情嗎?」
「我,不相信一見鍾情。」
項離玦始終在笑:「你說了這麼多,意思是說你願意嫁給我,只是只是怕我負了你,對嗎?」
「我什麼時候說了?」蕭鳶羽正想說話,卻被項離玦在床上伸出手來抱住,他的頭靠在蕭鳶羽的腰上,姿勢極其曖昧:「你放心,我不會,我不是這樣的人。」
蕭鳶羽怔在了那裏,喃喃道:「你的話可信嗎?你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