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傷心的母女
槐西村村西有一處院落，院子裏兩間低矮的土坯房子，院落四周是用樹枝和秸稈搭起來的籬笆圍牆。這個院子就是井水旺的家。
此刻堂屋裏面光線昏暗，水旺的妻子水蓮躺在一張舊木板床上。五十多歲的水蓮身形消瘦、面色蒼白。就在剛才，大病初癒的她站在大門口焦急的張望，她盼望着丈夫早一點回來。
寒風中她連打了幾個噴嚏，女兒東芳極力的勸阻她回屋休息，雖然躺在床上，但是她又怎能安穩的休息，眼看時間一分分的過去，她的心愈發焦急起來。
對於水蓮來說，剛剛過去的這個春節簡直就是一場噩夢，病魔無情的折磨着她，嚴重的貧血使她不能直起身子，一抬頭便會覺得天旋地轉。還有那要命的哮喘，幾十年未遇的一場寒潮加重了她的病情，肺部壓縮使她難以喘過氣來，臉色憋成了紫紺色，那是多麼可怕的生不如死的感覺啊！
望着病中的水蓮，沒有人能夠想到，曾幾何時她渾身有力信心滿滿。
那個時候的她有一個願望，無論如何要在過年給女兒東芳添上兩身新衣裳，每當想起整整三年沒有穿過新衣服的女兒，她的心就如同刀割般的疼痛。
她沒有別的掙錢門路，她只會編織。每年她都會製作一些籃筐、蓋簾、炊帚、掃帚等生活用品，逢集會時換些錢貼補家用。
看着眼前一大堆早已準備好的竹片、柳條、秫秸桿……她的內心充滿着希望。
“過節的時候一定能賣個好價錢，我的願望一定會實現。”
她滿心歡喜的盤算着，渾身提着一股勁，乾瘦而又佈滿皺紋的臉上竟然破天荒的露出一抹紅暈。
那段時間她每天晚上都會做夢，她夢見女兒穿上了新衣服，女兒是那樣的漂亮，紅紅的棉襖映着她那桃花般的笑臉，就如同一個美麗的仙女來到她的身旁。那一刻，她的心裏別提有多甜美……
但是，水蓮註定是個不幸的女人，她的不幸從她出生時就已經決定了。她生來就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誰。自己姓什麼，她是水旺他爹撿來的童養媳。
那一年水旺做船工的父親跑水運，在河岸邊發現了包在襁褓中的她，那個時候天已經很冷，她泡在冰冷的河水裏邊，有誰能夠想到她是一個活着的女嬰。
或許命中注定她不該死，水旺的父親竟然聽到了她微弱的哭聲，那是她發出的最後一絲啼哭聲了……
就這樣她被水旺的父親抱回了家，並且給她起了一個名字叫水蓮。這個老船工已經打好了盤算，他要把這個女嬰養大給兒子做媳婦，像他這樣窮苦人家的兒子娶不起媳婦。
可是水旺的父親不會想到，這個被冷水浸泡的女孩身體受到了極大的傷害，厄運將會伴隨她的一生。
……是的！不幸又一次降臨了，一場突如其來的寒流將水蓮的夢擊得粉碎，病魔的淫威之下她痛不欲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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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子裏掠過一陣寒風，屋裏的水蓮感覺身上一陣發冷，隨即便劇烈的咳嗽起來……
“媽……”。女兒東芳連忙來到床前，忙着為母親捶背捋胸……
“……沒事了，好閨女……沒事了。“片刻，稍稍穩定的水蓮安慰着女兒。
看到母親的眼角嗆出了淚水，東芳忙用袖子為母親擦拭着。
“東芳！媽還是到院子裏吧，你爸要是回來了，媽就能看到。……”
“不行啊媽！院子裏太冷，您就在屋裏吧，爸爸肯定快回來了，您放心吧。鍋里的飯涼了，我給您熱熱去。”
“不！東芳，媽不餓，還是你先吃吧。”
“那，我也不餓，要不，等爸回來咱們一塊吃。”
“唉……”水蓮長長的嘆了口氣。望着眼前的女兒，想到她馬上就要離家回到學校，一股依依不捨之情湧上心頭。
“好閨女！來！坐媽身邊。”
“嗯！”東芳答應着在母親的身邊坐了下來。
她伸手握住母親的手。母親的手是那樣的冰涼，昏暗的光線下母親顯的更加蒼白和憔悴。
母親用慈愛的目光望着她，眼中閃着淚花。
“東芳！我的好閨女……”母親呼喚着她的名字，用顫抖着的手撫摸着她的臉頰。
“看你……都瘦了啊……”
看到這段時間女兒的臉頰已經瘦了整整一圈，水蓮的聲音更咽，而淚水已從她眼中滑落。
很長時間，水蓮已經不止一次這樣傷心落淚。
那時候她躺在鎮衛生院的病床上，女兒東芳時刻陪伴在她的床前，每當夜裏醒來的時候，她都會看到女兒壓着書本伏睡在床邊，看到女兒那極度疲乏的睡姿，那一刻，她的心中有說不盡的愛憐和心痛。
“都是媽不好，媽連累了你……讓你受了太多的苦……”
“這樣還不如…早死了……”水蓮無法忍受內心的悲傷，她哭泣起來。
“不！媽，您別說了，女兒不怪您，都怪女兒不好，讓爸和您操心了……”
母親的話語令東芳也傷心地流出了眼淚……
對於女兒東芳，水旺夫妻有太多的愧欠，東芳是個懂事的好姑娘，家境貧寒使她自幼承擔了超於常人的磨難。母親體弱多病，繁重的家務落在她幼小的雙肩。洗衣、做飯、下田干農活……
幼小的東芳沒有體會過在父母懷裏撒嬌是什麼滋味，她是個小姑娘，她也喜歡吃好吃的零食，穿好看的花衣裳，可這些東西都屬於別人家的孩子，她只有眼巴巴看着的份。
她唯一所有的是不同於同齡孩子的一雙手，那雙小手粗糙乾裂，她特別害怕過冬天，到了冬天，她的小手會裂開長長的血口子，那種疼痛是一種鑽心的痛……
東芳又是一個爭氣的姑娘。她深知父母供她上學的不易，因此她比別人付出更多的努力。屋子裏發黑的牆壁上掛滿了一張張的獎狀，從小學到初中再到高中。那是學校對她勤奮努力的褒獎。
那年東芳以全縣第一名的成績考入了縣城一高。水蓮和丈夫走在穎河鎮的大街上，人們都指着她兩口子誇獎着：“瞧呀！就是人家的閨女考了個全縣第一名……”
人們投來羨慕的目光，那一刻她和丈夫高高的揚起了頭顱，兩人的眼角流出了幸福的淚水，她突然感覺到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