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自哀者,崇禎帝
魏清慧輕手輕腳的邁步進了大殿,此刻的崇禎帝低着腦袋,髮絲凌亂,蜷縮在御座上,暗色黃緞龍袍更顯落寞。
“皇爺,”魏清慧原是皇後周氏身邊的貼身侍女,被派到崇禎身邊伺候起居,已經十餘年,算是崇禎帝身邊近人。有時候崇禎心情不好,就連王承恩,王德化一干,有時候也比不上魏都人一句勸慰。
“嗯?”朱由檢的語氣低沉,明顯不想有人打擾。
“新樂候劉文炳求見,兩個弟弟劉文耀、劉文炤也一同前來......說事關國事,十萬火急,”魏清慧的聲音溫軟,聽起來讓人不忍呵斥:“皇爺是否見一見。”
劉文炳和鞏永固算是外戚中,深得崇禎信重的臣子,畢竟一個是娘舅,一個是妹夫,且都是忠君體國的。
不過崇禎白天已經召見過劉文炳,當時崇禎詢問劉文炳是否有救國良策,實際是想要讓其開口建議南遷,但是滿腦子死社稷的劉文炳除了死守京城永定門,別無二話,氣的崇禎接連擺手讓其出宮回家了。
現在又來幹什麼?
崇禎抬起頭,看着自己的貼身宮女,漠然道:“讓他們進來吧!”
崇禎心中已有計較,自己身死社稷可以,但是大明太子朱慈烺還可以活命,正好劉文炳前來,將太子託付,在闖賊包圍京師之前,秘密出京也是一條後路。
劉文炤前世參觀過北京故宮,一百二十塊的門票,倒是物有所值,不過現在跟在太監身後,向著乾清宮走去,劉文炤的內心默嘆:宮闕敗壞,人皆緘口,王朝末路,大抵如此。
不多時,幾人已經來到乾清宮大殿門口。
“宣新樂候劉文炳,左都督劉文耀、建安伯劉文炤進殿!”王承恩的聲音響起,兄弟三人依次進殿。
“臣拜見聖上!”
御座上的崇禎皇帝此時已經端坐,御桌上也已經被收拾整齊,內心敏感猜忌的崇禎皇帝,向來在臣子面前做出一副冰冷漠然的態度,以求區分君上和臣子,達到震懾臣民的效果。
“平身吧,”崇禎皇帝看着自己的舅舅,語氣也稍微緩和了一些:“京城情況如何了?”
從三月初得到闖賊西安稱帝的消息之後,朱由檢就開始佈置整個京城的防務,將九門內外城的將領都換成自己的心腹近人,同時派了李建泰、杜勛等人,想要將闖賊流寇抵擋在居庸關之外。
但是現在看來,李建泰已經投降、杜勛更是上表迎敵......儒家忠孝,都被這些人餵了狗了。
“人心離亂,皆思退路,”劉文炳並不想用謊言來敷衍,這並不會讓朱由檢開心,京城之中米面煤炭都已經開始漲價,人心思亂,流言四起,已經不是誰能夠控制的。
朱由檢的眼帘低垂,讓人看不清楚表情,但是微微抖動的身子,劉文炤知道,這位大明朝的天子,已經到了絕望的地步。
“陛下,”劉文炳向前一步,抿着嘴唇好似再給自己打氣:“臣有一言,不知當不當講?”
大殿之內死寂一片,朱由檢閉着眼睛,半晌沒有回應劉文炳的話,一旁的王承恩看了看御座上的皇帝,又扭頭看了看劉文炳,剛想要開口,讓劉家三兄弟退下。
“陛下!”劉文炤實在無法忍受這種死寂和絕望的氛圍,甩了甩衣袖,向前一步,朗聲道:“此誠危急存亡之秋,只有南遷一策,事已至此極,不速決,悔之何及?”
十四歲的劉文炤身高已經和哥哥一般,大約一米八的樣子,就是瘦弱了一些,此刻站在殿內,猶如一株青松傲立。
朱由檢對劉文炤幾乎沒有什麼印象,但是這位表弟現在的表情和語氣,就如當初的李明睿一般,語氣中就透露出兩個字:南下!
崇禎心中也有南下之意,但是更害怕青史上留下一個拋棄宗廟陵寢逃跑的醜名,也害怕瓦解京城軍民守御的決心,咬了咬嘴唇,朱由檢沉聲道:
“君臣死社稷,義之正也,朕將安往?”
朱由檢說著話,抬起頭看着站在殿內的劉氏兄弟,語氣帶了一絲猶豫:“若說護送太子往南去,以備非常之變......還有一絲可能。”
朱由檢的話一開口,劉文炤眉頭一挑:果然!
如論如何,朱由檢都是有南遷的意向的,但是朝內諸臣無人敢於諫言,使得朱由檢自己沒有信心,本來就是一個中人之姿的君主,沒有受過什麼正統帝王教育,就不要指望朱由檢能做出什麼摒群臣而下金陵的決定了。
但是既然劉文炤來了,就不能讓漢家天下如此旁落!
“陛下,臣以為,為天子者,所關乎天下億萬,而不是京城一隅,劉玄德雖好,但是漢高祖亦有可取之處!”
他的意思很明白了,漢高祖為了家國大業,關鍵時刻拋妻棄子都沒有什麼猶豫的,你就不能學學人家嘛?
朱由檢眸中出現一絲亮光,這些天,人人都在自保以求活命,沒有人關心大明江山,沒有人敢於出言覲見,這劉家小表弟是一個忠臣啊!
“至於朝中之事,”劉文炤趁熱打鐵:“取決於陛下一心,內閣眾人皆是碌碌,可挑選忠直親近之人隨陛下南遷,其餘人留守京師,看起是否真的忠君愛國!”
“可有......”朱由檢剛要開口,抬頭看了看殿內幾人,都是親近信人,才繼續道:“途中接濟如何?”
“接濟當然不可少!”劉文炤握了握袖子裏的雙拳,繼續道:“現在闖賊大軍還在真定,距離京師還有兩天路程,我等可從山東,或者天津衛水路南下,沿途濟寧、淮安皆是要緊地段,需派人前往先行準備,同時派出至少三路人馬,擢南京應天府派人接駕,同時命南京兵部史可法率軍於徐州接應!二十日路程,若是路上抓緊,則十日可到!”
說到此處,劉文炤已經是語氣愈急:“出了京師,到時候就是潛龍出海,雄鷹展翅,陛下仍然大有可為!”
談及此處,崇禎帝也有些激動,整日如困獸一般囚於京師,天子如同等死待斃,實在令人心生絕望,
“額,”朱由檢語氣頓了頓,才繼續道:“兵餉如何着落?”.
一句話,戶部沒錢了!
天子出行,雖是逃亡,但是人馬扈從必不可少,先事發出,一錢可抵二錢用,急時與人,千錢不敵一錢費!
劉文炤皺眉道:“陛下,可發內帑?”
“內帑無錢,”朱由檢好似有些不好意思,補充道:“且戶部應該籌措些才是。”
這話落在劉文炤的耳朵里,一時間有些難以置信,這個時候了,朱家血脈中的貪財基因怎麼還在發揮作用?要錢不要命嗎?
劉文炤嘴角抽搐,強忍着怒意道:“陛下,如果朝廷沒錢,臣願替陛下分憂!”
“哦?”朱由檢一喜:“劉愛卿有何主意?”
“請陛下將此事全權交於微臣處理,同時需要李公公手裏的東廠的幫助。”
這裏的李公公,不是京營總督王承恩,而是司禮監掌印太監王德化,其掌管東廠,身份資歷比之王承恩還要老一些。
東廠?
朱由檢心頭一緊,看向不遠處的劉文炳和劉文耀兩兄弟,眸中儘是詢問之意。
“首輔陳演,兵部尚書魏藻德願意出家資為陛下分憂!”劉文炳低着頭,按照來時路上劉文炤吩咐的話,回答朱由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