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此去丘止城千里
一場硬仗打完,華亭吳家的船隊自然是全軍覆沒,一個都沒跑掉,海狼固然有傷亡,卻也不是太嚴重。
其中大部分傷亡來自吳家的護院高手和武裝家丁,少數幾人則是被對手利用吳家船隊旗艦上的機關消息暗害了,不是破相傷了麵皮,就是筋斷骨折,傷了根本。
落水逃生的人,都被不知道從哪來,兇悍到不可思議的劍魚戳穿重傷,鮮血染紅了大片海域,為了避免引來惡鯊,死於魚吻,他們不得不選擇自投羅網,搶着被海狼們撈上船。
輪到清點戰利時,有人看過己方船尾的那具屍骨,唐默估計是船老大的親信心腹,咬着耳朵竊竊私語幾句后,這位海上跑船多年的老海狼皺起了眉頭。
隨後,他看到「道長」伸手相招,不自覺地膝蓋一軟,趕緊一路小跑過去。
誰知,唐默並沒有多說什麼,將所有戰利分配權都交了出去,除了從那位左道之士身上搜刮一空的雞零狗碎。
「船長,貧道不是不給你,而是一個不小心,這些鬼玩意就會鬧騰起來,不好收拾。譬如這個蜈蜂袋,裏面裝了不知道多少毒蜂飛蜈,不是術者觸碰,都會打開袋口,飛出無數毒蟲來,我都會頭痛……」
船老大自然是聞弦歌而知雅意,再說了,這位左道之士飛符成刀,就算是所有海狼一擁而上,不知道要填進去多少條人命才能將其格殺,沒準殺他不死,反而觸怒如此詭異莫名的強敵。
海上跑船多年的經歷,船老大可是聽聞不少同行,被旁門左道弄地死去活來,痛不欲生,全家滅門的下場。
於是,他很是痛快地接受了「道長」的好意,並保證戰利分配時,必定有唐默的一份。
就在聞着血腥味蜂擁而來的群鯊撲殺落水者時,最後一個藏在船底的「水鬼」,被一掠而過的片片刀鰭逼得自己上了船。
眼尖的他剛抹了一把臉上的海水,就看見自家公子的佩劍,纏在一位道裝青年腰上。
「咦!這不是我們吳家的貫衣劍……唔!」
水鬼的話剛出口,就被意識到大事不妙的同伴伸手掩在喉嚨里,將他的頭使勁壓在濕漉漉的甲板上。
有人壓低聲音威脅道:「就你聰明,就你這對招子好使,你當這船還是咱家的?也不看看風向!」
幸運的是,周圍都是壓抑不住傷口劇痛,不斷呻吟哭嚎的喪家之犬,海狼們的歡呼隨着一箱箱抬出來的戰利逐漸勃發高漲,似乎沒人注意到這裏的變故。
甚至就連那位道裝青年也恍如未聞,只是與海狼頭領自顧自地說說笑笑。
不過,瞧着兩人相處的場面,老海狼唯唯諾諾,連連點頭應允,道裝青年才是發號施令的狼王。
實情是吳家水鬼的話,早就被兩人聽到了,船老大表面上放低身段,心裏卻暗爽到內傷,聽着「道長」逐漸嚴厲的指令,態度越發謙和。
「不肯去解脫菩薩雖被貧道封鎮着,卻還是有捲土重來的機會,時機未到罷了!老丁,你可不能隨意殺戮,血濺三尺,免得加快海落回歸的日子……」
「落雁號」商船老大丁沉魚聽了,忍不住想到剛才外甥稟報過的消息,立即明白過來。
「道長的意思是……不能見血的殺戮,還是被允許的!他的事發了,與華亭吳家也有恩怨,算是徹底上了我們這條船。這比一同分過贓還牢靠,必須儘快做成了。」
於是,船老大丁沉魚領命后趕緊下去佈置,先是讓水手上了船桅瞭望台,用重新點燃的漁火油燈發令,把所有奪船遠遁的兄弟都叫回來。
接着,大夥痛痛快快地分了堆滿甲板的戰利,尤其是華亭吳家特意為武裝家丁們配備的內甲、戰刀、手弩等裝備。
隨後是讓俘虜們互相指認,用的是隔離區別開后互相印證。
起先,還有人硬氣扛着不說,被海狼當場砍了大拇指,就開始胡說八道了。
這點小伎倆自然很快就被人識破,有擅長逼供拷問的海狼捋起袖子正準備大幹一場。
不料,此舉正中船老大丁沉魚的下懷,伸手一抬及時制止了,隨後讓外甥上去,提着手腳被綁在一起的俘虜,直接扔進自家船尾的那座門戶里。
瞬息間,那人就如同彼時彼刻的左道之士,被當場血祭了,全身精血枯竭,死地痛苦萬分。
船老大丁沉魚偷偷看了一眼「道長」,發現他閉上雙眼,默默念誦道經,一股亡者得度化的祥和氣息瀰漫開去,惹得這頭老海狼點頭不已。
「這位道人心狠,就是手不夠辣,出手還有顧慮,算是有底線的道門中人!」
此人的下場實在是恐怖,即便吳家的家生子還嘴硬,親眼目睹幾個家丁一派胡言后,就被扔進那座門戶裏面,當場變成一具具乾屍,再頑固的人都扛不住了。
可是,如實交代的人,原本希望能逃過一劫,卻還是沒能逃得過老海狼已經亮出來就收不回去的獠牙。
直到那座門戶後面堆滿了乾屍,湊夠了三十六具煉製有相魔神之白骨魔神后,在外人看來無害的「道長」才開口喊了暫停。
可是,唐默卻對此並不滿意,暗道:「除了左道之士的屍骨還行,其他都是些凡人,勉強煉製成骷髏妖,留在船上鎮守可還行,距離白骨魔神差太遠了。」
於是,唐默輕嘆一聲,冷笑道:「華亭吳家的罪孽真是深重,可以說罄竹難書!」
眾人不解其中原由,就連船老大丁沉魚都驚詫莫名。
「原來這吳家百年前不過區區寒門,賣身投效當時華亭知縣喻帆后,家裏才接連有人中舉入仕。」
「吳家經營官場多年,姻親遍佈華亭官場,家有良田萬頃,城中店鋪千間,佃戶萬家,號稱吳半城!」
「莫非,這良田店鋪從天而降,神人夜授千金購置?還不是巧取豪奪謀來的民脂民膏?」
唐默伸手戟指吳家家丁,怒喝道:「看看這些人,身上錦衣袖袍,腳踩厚底軟靴,哪一件不是佃戶的血汗,破產沒落戶的口糧。要我說,助紂為虐,統統都該死!」
話音剛落,原本心存僥倖的武裝家丁們自知不能身免,大部分人意志徹底消沉下去,卻猶有一小撮頑固死硬傢伙起身衝撞。
唐默瞧着他們的架勢,不像是拼出活路,而是為了激怒海狼,謀求速死。
畢竟,死亡對他們而言並不可怕,可怕的是被人扔進那座「鬼門關」似的門戶里,瞬息間變成一具乾屍。
可是他們身上都帶傷,落水后被劍魚戳傷,流失了不少血,哪怕拚命反抗,幾個回合就體力不支,被海狼一擁而上,打翻在甲板上。
唐默始終沉默着,等到塵埃落定才開口:「這些人逞血氣之勇,都是一時之選!良才美質吶……正好可以用來煉製白骨魔神,為我所用!」
唐默只是動動嘴,臟活累活都由口服心服的海狼幫忙着給辦妥了。
一個個臉上毫無血色,有氣無力的吳家家丁,被海狼們扔進門裏,落地就成乾屍。
片刻過後,又是十幾具皮包骨頭,接近骷髏妖的屍體。
唐默心滿意足地點點頭,伸手拍了拍肚子:「今天一頓飯,吃地很飽,就到此為止吧!」
說罷,唐默鑽進船艙里休息去了,剩下的海狼們說什麼也不敢過去,實在是被「道長」最後那番話嚇到了。
這哪裏是出身道門的道德之士,分明就是附梵外道的曠世魔頭!
所幸的是,這魔頭站在海狼這邊,要不然,大傢伙有可能會被一擁而上的吳家船隊全殲,統統扔進海里餵魚。
過了許久,船老大丁沉魚才登上自家的船,來到船艙外面聆聽「道長」指令。
唐默也不覺得奇怪,仔細想了想,開口道:「關外丘止城,我還是要去的!你們也不必親自送我一路北上,反正附梵外道三十六白骨魔神已經祭煉小成,都是華亭吳家調理教導出的浪里翻,操持這艘大半陰土化的鬼船應該綽綽有餘。這也算是分給貧道,此戰的戰利。至於其它的不足部分,老丁你給我補個幾千斤私鹽,此次北上我有大用!其他戰利,我一概不要,都歸你們所有,大家分了吧!」
船老大丁沉魚聞言不禁大喜,送走了不祥的鬼船,還請走了一尊瘟神,幾千斤私鹽算得了什麼,又不走水旱兩道進內陸,沿海那麼多私鹽場子,隨便走一遭都能刮它個幾萬斤出來。
唐默頓了頓,笑道:「經此一戰,災劫已散,老丁你跟下面的弟兄們說,後面還有好日子,長着呢!就是刀頭舔血的海狼不能再做了,還是搞點正當買賣。人總是會老的,你得為弟兄們想好退路,做成這步,你才能退下來,做個富家翁。」
船老大丁沉魚聽出來了,「道長」這是真的為他着想,趕緊磕頭謝過。
唐默笑了笑,受了這一禮,隨手扔了一個皮口袋出來:「吳家供奉的左道之士埋了一招暗手,都被我提前收拾了……嘖嘖!在貧道面前玩鬼神之術,真是班門弄斧!」
「這裏有四十九張惡鬼符,依附上面的惡鬼怨魂,都被我送去陰曹地府,符紙殘留一擊之力,你留着防身,算是我強佔了此船的本金利息……」
船老大丁沉魚聽了,又是磕頭謝過,唐默察覺不對,反手從「藏寶樓」取出蟲笛「蚩王吹」,輕輕吹了一聲。
船老大丁沉魚的額頭立即鑽出一條寸許長的「磕頭蟲」,不知道什麼時候跑出去的。
船老大丁沉魚這才恢復過來,伸手摸了摸額頭,發現沒有孔洞,這才放下心來。
可是,唐默卻急了,冷聲道:「貧道不能再待了!我這就走,再不走就壞事了!」
船老大丁沉魚暈暈乎乎地出了船艙,借繩跳到吳家船隊旗艦上,眼看着一具具乾屍骷髏掙紮起身,拔錨啟航,在一頭巨型劍魚套上纜繩牽引下,向著北方劈風斬浪而去。
船桅上,一道幽暗人影牽繩佇立,正是全真道法師,從頭到尾親眼目睹華亭吳家船隊全軍覆沒,始終沒有出手。
「我觀此子行事,既有不可思議之手段,又有坦蕩胸襟,和光同塵,不假於外物,真道人也!」
白石道人葉知秋滿意地額首微笑,突然發現一頭血屍體蟲聞着味靠近,不慌不忙地伸手一指,點點靈光泛起,不僅就地蒸發了這頭「下屍」,還將周遭散逸蟲豸,一口氣屠殺殆盡。
「此去丘止城千里,又為我長春祖師開闢道場送去一道門奇才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