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斬首（四）（感謝，感謝支持。）
靠近靜安鎮的一處地勢稍緩的平原上混戰沒有因為夜色到來而停止，
這場截殺戰，金人副元帥紇石烈志寧是寧願以宿州城內數千女真兵卒和府庫內堆積的金銀，糧秣為誘餌，終於將這宋人皇帝趙昚勾住，但是若趙昚堅守城池的話，本以為會是一場比下邳城更艱苦的攻堅戰，但沒想到因為金人的兒皇帝，大宋的太上皇趙構在江南朝堂上的騷操作，間接引得皇帝趙昚出了宿州城。平原地形得加成和春日尚算舒適的溫度，這幾乎就是對女真人騎兵最完美理想的戰場環境。
戰場初始時，宋軍御營雖短暫與金人能相持，和女真騎兵也能戰得有來有往，紇石烈志寧早見識過宋軍楊存中部堅韌，遂對於這部御營禁軍因皇帝在身後，而暴發出一時的悍勇，也能將其歸結理解承受範圍內的戰術水平，宋人確並不擅長苦戰，並不代表有皇帝這個被動屬性加成的禁軍不能不懼減員鏖戰下，兵力人數劣勢的大宋禁軍在付出過半傷亡，以及御營統制官張師顏絕地反擊下，不幸殉國的代價，將這萬人鐵浮屠從傍晚時分，已撕扯對抗到圓月高掛夜空。
不知從何方而來的四千宋軍重甲騎兵強行切入戰場后，戰場漸漸偏離了紇石烈志寧的控制。但是這位副元帥依舊認為優勢在己方。無他原因有兩點，其一即使有這四千重甲宋軍幾乎可以與金人鐵浮屠相匹敵，但在此時東亞範圍內女真騎兵滿萬不可敵這個論點依舊還是可信的。其二便是這平原地勢，宋人的皇帝深陷重圍，便是宋軍最大的弱點，金軍可以耗，也可以接受暫時戰場的被動，但是這些宋軍是無法承受一次防守失敗帶來的後果。
李顯忠是最早知悉趙昚的計劃，從那日，初在虹縣中軍大帳中被皇帝趙昚輕易提拿捏拽，到後來宿州城內單騎平叛，便是知道這位官家不同凡人。無論這位皇帝冒出任何冒險軍事行動，李顯忠都不會有太過強烈的反應。而對於邵宏淵的部署也更多的是試探和防備，無論如何都不能將邵宏淵放進城中。而派遣左士淵那部駐守符離鎮的真不是刻意為之，若真是左士淵那般公報私仇的說法，御營禁軍從名義上來說是皇帝的親軍，當著皇帝面去設計坑害御營，這事除非是近兩百年前唐末時期，而在如今大宋朝的規矩下，武將的生死可以由皇帝一言而定之。
按照皇帝趙昚的計劃，城外有中軍周宏殘部六千人頂在邵宏淵部的身後支援，在城牆與河岸之間的小片起伏的丘陵地帶紮起軍寨和城牆形成一體化防禦戰線，當然也是防備北方符離被擊穿，而做出的第二道防線。
同時這部中軍也是督戰隊的意思，而一旦金軍不論從符離還是宿州過河攻到宿州城下，邵宏淵的那部無論如何都必須是首當其衝那部，若邵部軍將奮力抗敵，李顯忠的中軍周宏的兩千神臂弓手，千人步人甲也能從中協防，甚至城中三萬江淮屯兵更能從城牆上支援，兵力近五萬，糧秣充足，硬寨堅城，卻也是宋軍抵禦金人鐵浮屠最理想的條件。
真正精明的獵人往往都是以獵物的形式存在，
當李顯忠接到南邊靜安鎮而來的求援使者后，便是知道大魚已經上鉤了。也集中了宋軍這時能彙集所有騎兵，出了御營二張統制所領的五千輕騎兵，直接抽調了周宏部部剩下兩千騎兵，和自己心腹將韋永壽所領的三千輕騎兵。
而互為犄角的符離，蘄澤兩鎮陷落的消息是女真騎兵驅趕數百御營敗兵到宿州城下，才被尚在城外駐防的邵宏淵部知曉的。
城內這時只有建康統制張淵和池州統制荔澤統制兩萬駐屯兵和李顯忠本部的兩千步人甲，和城外軍寨之中邵宏淵部近萬人，以及留下的中軍周宏除了騎兵外的所有兵力。
“烏林答剌撒，這靠城而紮下的軍寨中，本將身後尚有三千李顯忠部下，你知其何意，這幾日本將待你等不薄吧，不僅僅是你宿州防禦使烏林答剌撒，那臨陣敗給李顯忠逃匿的萬戶溫迪罕速可以及靈璧守將蕭琦，且說哪日沒有酒肉相伺候。這如今........”邵宏淵雖早派信使下邳溝通金軍副元帥紇石烈志寧，但左右等不到信使騎兵回報后，便發生了那日攻城救援金人防禦使和收留臨陣潰敗的萬戶溫迪罕速可等舉動。
“邵太尉做的這些俺自是沒有言語，北面退下來那些潰兵俺們也是看得到的，若是邵太尉想以俺們這三人做籌碼保全本部兵馬，也不難做到，俺有兩條計策，其一這便將俺的金牌交予出來，遣俺的萬戶溫迪罕速可扮作敗兵去那北來騎兵軍中，你部佯裝前去接戰後，無論真假，便是戰敗也不會引得你們宋人猜測懷疑，有溫迪罕速可從中協助，你部也能保全。其二，便是佯裝戰敗之後，打開軍寨大門，放俺們女真騎兵進來廝殺，那三千人李顯忠的督戰隊豈能存活。”宿州防禦使烏林答剌撒大喇喇的坐在帳中，也不待邵宏淵沒說出的那半句話，頗為真切的回應道，卻又帶着嘲諷的意味的語氣。
“烏林大人，可是把本將當做小兒般糊弄，放萬戶溫迪罕速可送金牌傳信無妨，但若是你們女真騎兵假戲真做，一併將我部兵將料理了，那又能如何。”邵宏淵本是狡黠之人，更何況到了這等生死關頭，絕不會將自己的身家放在金人手中拿捏。
“邵太尉，可以不信俺的話，但是俺卻是真切看得出來，憑你現在的身份地位，你做出這些事來，堂皇的敢將你們官家賣了，做這等叛國誅九族的大事，背後沒有你們宋人的相公級別大臣的言語或首肯，便是說不得是你們太上皇的親自給了交代也難說，不然俺是怎麼都不會相信的。至少，這場宿州戰城下，你們官家或被擒被殺，你全須全尾的回到江南若沒人保，也是難逃一死，便是你投了俺們大金，那建康府家眷財物怕也是要被清算流放，你可捨得？”烏林答剌撒性情雖有莽撞，但不耽誤他政治觀察力，金人佔據大半河山，同時也將漢人那套官僚制度風氣都學了過去，而且能做到一州防禦使，其能力也不是普通金人將領所有的。
“哈哈，烏林答剌撒你的猜測姑且算是在理，但是你憑何來說覺得本將定派部出城，又憑何覺得本將會坑殺三千李顯忠的中軍，就因為本將和李顯忠幾句言語不和，莫非太看輕本都統制了。”邵宏淵對烏林答剌撒的種種猜測都不置可否的一笑掩蓋，其實邵宏淵已經認可了他提出兩點計策，但總歸是不願徹底將自己本部丟給金人手中，若是這金人宿州防禦使烏林答剌撒不拿出點硬貨，邵宏淵寧可堅守軍寨，可南下匆匆的金國騎兵沒帶任何簽軍，攻城軍械也無，便是願意耗在城下也難破城，除非來了數量等同的金人援兵，大舉徵發漢人簽軍，方有可能破城。
“邵太尉，你也可以不放俺們女真騎兵過去，但若是你們趙官家在靜安鎮一旦被擒被殺，李顯忠和監軍御史陸遊即便事後被追究，難保不會將你拿出來先退出去宰了，應付各方，你的身份級別也勉強說得過去，即使江南有人保你，難道能保到這宿州城下，該怎麼做，你又能怎麼做，想必李將軍比俺更清楚。速速思慮清楚，俺們女真人沒有你們漢人那些彎彎腸子，不過俺也不是沒良心的，受了你的恩情，便是事情難為之地，你大可投了俺們大金，俺必保舉你可在河北任選一州府良田千畝，奴僕無數的前程。”烏林答剌撒見話也剝得這麼透徹，索性就擺開來說清。
“邵宏淵見那金人宿州防禦使把話點明，也不再猶疑，拱手行禮，“那便一言為定，有勞烏林大人了。”
“好說，好說，這便將俺的金牌拿去吧，溫迪罕速可是信得過的，退一萬步說俺這尚還在你的軍中，便是事有出入，俺可便要死在你的前面，哈哈哈哈，且去吧。”烏林答剌撒說完狠狠咬下一塊肥膩的羊腿肉，就着宋人甘甜的露酒喝下去，一時好不愜意。
然而這時與宿州城下防禦使烏林答剌撒自在安逸的狀態不同的是，金國左副元帥紇石烈志寧並沒有想像中那般輕鬆自得。
自北突入戰場的四千宋軍重騎兵表現出來的戰鬥力，如同百騎截營般，將本已快到手的宋人皇帝給奪走了。特別是那為首年輕主將，一人領着數十親衛手持鐵槍，破陣催堅，與萬戶蒲查短兵相接之時，嗔目橫矛，萬戶蒲查已然招架不住，若不是心腹女真騎兵捨命相救，早已命隕當場，終究還是剛剿滅契丹起義的精銳，雖一時難擋其鋒芒，因各部配合默契卻也能纏鬥田淵。
不等這金人左副元帥調兵遣將，除了蒲查部纏住了田淵率領的重甲騎士的衝鋒，奮起餘勇的御營將士，兩千御營輕騎，竟然逐漸將圍攻趙官家的輅車的女真騎兵僵持的戰線推離。
或許，石烈志寧不知道漢人有過一句俗語，福無雙至，禍不單行。
眼看着趙官家的玉輅車和女真騎兵越來越遠，由不得多想了，戰場的天平慢慢偏移，紇石烈志寧因被那御營統制官張師顏一骨朵砸得出現了腦震蕩的癥狀，已經使不順暢慣用的重斧，奪了手下的長矛，親率尚在外圍休整的三個猛安騎兵，“不便理會宋人騎兵，除了跟俺的三個猛安，餘下騎兵跟隨蒲查萬戶足以應對，兒郎們隨本帥去衝殺，今日若誰擒了那趙官家，俺必保舉王侯之位，宿州城三日不封刀，富貴前程，俺便指明了，盡去取！”
說完后，便是從萬戶蒲查與田淵交戰的側翼，外圍休整多時的三個猛安騎兵各自領命，片刻之後，三千女真騎兵如同游龍般在月色下橫穿戰場，而後又一分為二，看到宋軍官家車駕周圍已經燃起為數不少的火把，一時間重箭環射，不僅減輕被宋軍壓制被分割的一個猛安女真的壓力，反而使其有了餘力，女真騎兵戰場上往往不用太繁雜的言語和命令，各自好像天賦中帶着游牧民族的狩獵默契，重箭壓制下，加上騎兵長矛直插側翼，宛如削皮切肉般，當面便是擊潰了僅存的兩千步人甲，這時便體現宋金兩國兵卒水平的差異，往往金人騎兵被迫下馬也能三五成群反擊宋軍的攻擊，而宋人這邊，反而使因為一個點失利，引發出成面積段的潰敗。
猝然發難的三千合扎猛安騎兵，層層剝開宋軍御營的外圍防禦，也付出其他的代價，數不清重甲騎兵被宋軍紮下的長矛撞下戰馬，被步人甲鉤鐮勾斷馬腿而摔下被馬匹踩踏成爛肉，已經接近內層防衛圈了，但是那些潰敗的步人甲，卻又憑藉對陣營中間象徵皇帝的輅車執念集結匯聚，而那些被擊潰的輕騎兵面對女真重甲騎兵雖孱弱，但是散而不潰，緊緊咬住突進的女真騎兵，倒也減緩了女真騎兵對防衛圈的刺破。
兵力上巨大的差異，加上地勢加成，僅靠大部分皮甲步卒，在這平原之上，和滿狀態的女真騎兵鏖戰了近兩個時辰，終於等到期盼已久的李顯忠的援軍。
聚集五千宋軍騎兵則是在李顯忠親自統率下急行軍下，幾十里路在本屬靈活的輕騎兵奔騰而下，終於趕在太陽徹底落山後天色初暗時到達戰場。
五千輕甲舉着燃起的火炬，星星點點，初時只有幾十，而後幾百人的出現，繼而一條綿長而磅礴的火龍，伴隨着大地隆隆馬蹄之聲，最後，其勢已漸漸接入陣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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