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老者捶胸頓足,卻又坦然,不由得哈哈大笑。
“燕老弟的棋藝老哥我比不得,比不得”老居士這才看到顧檐霂以及她手裏的食盒,又說:
“顧兄弟,勞煩你擺開菜肴,今日我當與燕小弟暢飲”。
顧檐霂把熱好的菜品,一一擺在榻上的小桌。又給二人各備了一個碗,碗裏放滿熱水,用來溫酒。
燕飛白與瞭然居士分坐兩側。老者鬚髮花白,兩眼炯炯有神。少年人則神采奕奕。
“燕小弟請”瞭然居士斟滿了一杯酒遞到燕飛白眼前。
燕飛白笑吟吟的用手接酒杯,待他的手把住酒杯杯身,卻不急着收手。兩人僵持着,酒杯不是移近燕飛白幾分,便是移到老居士身邊幾分。杯中酒液卻絲毫不動。
老居士呵呵一笑,舉箸夾了塊紅燒肉,一邊還說著:
“燕小弟,嘗嘗着肥而不膩的紅燒肉”可這雙筷子直奔燕飛白的臉。
“哈哈,老兄客氣了,嘗嘗這醋魚”燕飛白也夾起一筷子魚肉,直奔瞭然居士的面門。
兩人的筷子在空中相逢,便開始較着勁。
顧檐霂在一旁看着即好笑又可氣。笑兩人,一老一少卻學頑童嬉鬧;氣這一桌子酒菜受這倆人的玩弄。
燕飛白巧用勁,把醋魚端端正正放在老居士身前的瓷碟里。再看老居士持酒杯的手青筋暴起,酒水激起一個水花,接着恢復平靜。
“紅燒肉還是您先嘗,桂花釀,小弟就不客氣了”說時遲那時快,燕飛白用筷子背輕擊老居士的手臂。老居士吃痛的縮回手,所夾的紅燒肉落在他身前碟上。
老居士鬆開握酒杯的手,酒杯便穩穩落到燕飛白身前。
“瞭然老哥,請”
“燕小弟,請”
兩人爽朗一笑,杯中酒一飲而盡。
顧檐霂看倆人都收了招式,開始品酒賞菜,便輕輕的退出房外。兩位好友相逢,她這個外人還是迴避吧,他們兩個並不需要自己斟酒布菜。
顧檐霂來到院子,在一個木墩上坐下,看着遠山的秋光。她能聽到猿猴啼叫,其聲凄厲,讓山谷更加幽遠,卻讓人心中平添寥落之情。
“瞭然居士會孤單嗎”顧檐霂望着天邊的一絲游雲,那是一團孤獨的雲。
“瞭然居士會傷心難過嗎”顧檐霂這些日子天天到訪這個小院,在她印象里,老居士是個不知愁的老頑童。
“燕飛白呢,他會怎樣?”顧檐霂繼續胡思亂想。
她想到了死,她想到母親接着想到了自己。她也許不會婚配,朋友遠隔千里,自己死的時候孤零零的一個人,她不害怕死後自己的屍首會腐化成怎樣可怖的樣子,卻害怕自己臨終時荒涼孤單的場景。然而以她自己的性子,她怕是注孤生了。有一些人很可悲,她確信自己屬於這一類人,自己平庸,碌碌無為,卻又厭惡逃避塵世的磕絆,等到了一定年紀,又開始惶恐自己逃離塵世羈絆的窘境,就這樣,一生都未有真正的快意。想到此,顧檐霂心裏有些凄然,面容上露出慘然。
尺八的樂聲一起,秋日已不再是晴空一鶴排雲上,詩情詩意大發的佳時,而是蕭瑟寒涼的落寞了。
“天啊,連樂聲也來迎合我這凄涼的心境嗎”顧檐霂撇撇嘴。
尺八的聲音蕭瑟卻也有一種蒼然悲壯的美。讓人有所感傷之後,又能從心底迸發出一絲熱情,白首仍得少年熱忱,暮年不墜青雲之志。
顧檐霂略感寬慰,眼看樹影已偏移了寸許。她起身進了屋。
屋內杯盤狼藉,老居士滿面紅光,已有了幾分醉意。燕飛白斜倚着枕頭,望着窗外,尺八隨意擺在角落裏。
顧檐霂盡量放輕動作,把桌子收拾乾淨,又沏來一壺熱茶。山泉水所泡的茶湯香味悠長,氤氳滿室,沁人心脾。
瞭然居士靠在床褥上,打起了瞌睡。燕飛白卻坐了起來,伸展了一下胳臂,便下了地。
燕飛白與瞭然居士相交,不拘於世俗禮節,來即來,去即去。瞭然居士帶着醉意睡去,燕飛白也悄悄的離開了。
山上朝暉夕陰,氣象萬千,顧檐霂提着食盒在山間小路行走,山風習習,讓她有了絲冷意。山風帶着芳草香氣,嗅着讓人神清氣爽。她一面貪婪的呼吸清爽的山風,一面又不得不擔憂餘下的路程。
天試探性的落下雨水,帶着點點冷意,大概覺的倦了,烏雲壓頂的緊張感轉換成了慵懶與安閑。雨水綿綿密密,卻不大,輕柔的伏在人的發梢,衣裳。遠山與樹被細雨虛化了,變得迷迷濛蒙。
顧檐霂的煩擾慢慢放了下來,卻加快了腳下的步子。她時不時還是會讓雨水暈染的景色吸引,停下來駐足觀賞一會兒,然後又匆匆的趕路。
顧檐霂沒有留意到燕飛白跟隨她了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