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顧檐霂那時並不曉得自己與吳鎮邪停留在這個如夢之境會有多久,她在以後回想這段日子時,總覺得是一場夢,那樣的虛幻飄渺,那樣的悠遠迷離,就像在半夢半醒間,有人輕聲喚她的名字。
在遠離世俗的日子裏,她覺得安全,儘管這樣的日子沒有根底,像風中的流沙。
花開的正盛,湖中游魚游的也盡興,青山滴翠,雲天悠悠。顧檐霂和吳鎮邪就並肩坐在檐下,檐角有一串鈴鐺,徐徐清風過後,輕靈的鈴音作響。風鈴響動時,顧檐霂覺得心有一絲酸楚,那是莫名的憂傷,抬頭仰望聚散的游雲,她覺得時間似乎也凝滯了。
她望望身邊的人,吳鎮邪正輕閉雙眼,嘴角帶着淺淺笑意。
“滄堯”顧檐霂很喜歡吳鎮邪的舊名字,她喚他的名字,語氣輕輕柔柔。
“嗯”吳鎮邪輕聲回應。
又是一陣風吹過,檐角的風鈴叮噹作響。兩個人不再作聲,彼此靜默着。日子似乎就停留在這兒,無形的一道線畫在了心裏,人在這兒正好看得見過去,也看得見未來。
顧檐霂望着遠山,那是她與吳鎮邪曾登臨遠望的山。那裏雲霧繚繞,山色帶着蒼藍。
顧檐霂望着雲天,她很想放風箏,儘管風太柔。這個念頭沒在她腦海里停留多久,就悄悄的散了。她有些睏倦,就睡著了,不久輕輕打起了鼾。
吳鎮邪輕輕起身,給她披了件衣服。一隻信鴿在他頭上盤旋,最後停在了他的手上。他取下信,展開細讀,舒展的眉頭又漸漸的緊蹙了。
顧檐霂夢到了吳宅,夢到了頤指氣使的夫人小姐,夢到了勾心鬥角的丫鬟婆子,夢到了吳仁亮,她像一隻誤入了迷途的蜉蝣,她尋不着出路,那是濃稠的,粘膩膩黑暗,其間只有米粒大小的微光,她飛呀飛呀飛呀,在光的盡頭,有一個人背對着她,那個人卻不是吳鎮邪,而是……
“小荊,小荊”吳鎮邪輕輕的喚着陷入夢魘的顧檐霂。顧檐霂轉醒了,她只覺得有些惘然。
她帶着這份惘然,隨着吳鎮邪踏上了歸途。臨別前,她深深地望了一眼數日來他們二人棲身的木屋,古道馬遲遲,木屋凝成一小點,像是驪歌的餘音。
吳宅依舊是她記憶里的模樣,高門深院,鎖住了心,鎖住了情,鎖緊了呼吸,鎖緊了渴望探頭的一切。她想到了柳鶯兒,沉眠在繁花之下的年輕姑娘。吳鎮邪握着顧檐霂的手,兩個人亦步亦趨,有些丫鬟婆子看到吳鎮邪,趕忙停下手中夥計行禮問安,她們瞥見顧檐霂,面上不動聲色,可她們的眼睛卻流露出探尋,那是街頭巷尾聚在一起長舌婦人的探尋,茶館酒肆好事男子的探尋,帶着臭魚爛蝦的酸腐,見不得光,吹不得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