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吳鎮邪在吳宅是孤單的,他是離群的孤雁。他知曉了親人的消息:妹妹進了一生的牢籠,母親長眠於地下。盪在空中風箏斷了與地面唯一的聯繫。“吳滄堯”這個陌生的而熟悉的名字,它只在心底被喚起。這是吳宅讓他忘記的名字。後來他遇到了另一隻孤雁,那就是顧檐霂——小荊。他才在這冰冷的巢穴尋得一絲暖意。
吳鎮邪與顧檐霂的話不多,他們卻能切切實實的感受到彼此的存在。吳宅的規矩繁多,可他們卻的的確確一起看過春日的似雪似霞的桃李;一起聽過夏日的蛙鳴,蟬吟;一起酣醉於秋日丹桂的馥郁;一起用手接下冬日裏天空上慢慢飄落的雪花。一切盡在不言中,兩顆心一步一步的靠近。
得知小荊失去蹤跡,吳鎮邪才意識到自己已經陷在小荊的陪伴了,他落寞卻也欣喜,小荊逃開了吳宅的鉗制,她自由了。小荊走後,吳宅又變得冷冰冰了,他索性也放開自己在外面奔波了。
吳鎮邪靠在顧檐霂的懷裏,睡了很久,那是他多年未有的酣眠。吳鎮邪睜開了眼睛,鳥鳴啾啾,今日是個好天氣。他動了動身子,才發覺自己靠在一個人的懷裏。那個人似乎讓他驚醒了。
“大少爺,你醒了”顧檐霂趕忙起身,讓吳鎮邪舒舒服服地靠着棉被。
“你感覺怎麼樣?”說著,顧檐霂蹲在床榻旁,把手放在吳鎮邪的額頭上試了試。
“頭也不熱了,挺好挺好”顧檐霂臉上露出笑容。
“你想吃些什麼,我去給你做”
吳鎮邪看着忙成一團的小荊,只覺得心裏情暖暖,意綿綿。
“小荊,你不躲我了?”他握住了小荊的手,語氣柔柔的。
顧檐霂只覺得眼睛裏像進了沙子,她沒忍住竟流下淚來。淚水一滴一滴的落下來,打在兩人的手背。
“傻小荊,為什麼哭呢”吳鎮邪抬手輕輕的為她擦眼淚。顧檐霂沒言語而是起身抱住了他。吳鎮邪也沉默了,緊緊的把小荊擁在懷裏。
“我喜歡你喚我為小荊”許久,顧檐霂開口。
“可我不喜歡你喚我為少爺或者大少爺”吳鎮邪用手輕輕拍了拍顧檐霂的後背,柔聲道。
“那你想讓我怎樣稱呼你?”顧檐霂笑了,她坐直身子,望着吳鎮邪。
“滄堯,我原本的名字”吳鎮邪也笑了。
顧檐霂望着他的眼睛,她看到自己的身影在他如墨玉一樣的眸子裏蕩漾着。
“滄堯,吳滄堯”顧檐霂嘴裏嘟囔着。她又投入到吳鎮邪的懷抱里,她笑得像一隻歡快的小鳥。
“這名字真好聽,滄堯,滄堯”顧檐霂念念有詞,痴痴的笑了。她起了玩笑的心思。
“滄堯”她喚了一聲。
“嗯”吳鎮邪回應。
顧檐霂又喚了兩聲、三聲、四聲。吳鎮邪都笑着答應。
“你在夢裏喊着小妹,你肯定是有個妹妹了”顧檐霂柔聲問。
“是,她的名字為吳滄渺”說到此,吳鎮邪神色黯然了。
顧檐霂覺察到了吳鎮邪的變化。她坐直身子望着他。
“她被我的生父當做仕途的墊腳石,送給了……”吳鎮邪蹙起眉頭,接下來的話壓的他喘不過氣。
“若你有苦衷,就不用說了”顧檐霂關切的望着他。
“不,小荊,我要告訴你。”吳鎮邪下定了決心要說。
“她成了現在的吳太妃,你應該知道我的生父是誰了”吳鎮邪垂下眼瞼。
“嗯,我知道了,是吳景檜”顧檐霂也黯然了。
“我的生父不是一個讓人驕傲的父親,他犯下了很多罪孽,我的母親卻是個善良的人,可惜她死於后宅的爭鬥里”吳鎮邪低語。
“我生父橫死街頭,我一點也不意外”吳鎮邪臉色慘然。
“你有個好母親,好妹妹,不是嗎”顧檐霂的聲音輕輕柔柔。
“是”吳鎮邪點點頭。
“你會恨那個殺死你生父的人嗎?”顧檐霂試探的問。
“小荊,你不用遮掩,我不會去找你的朋友尋仇”昨日,燕飛白用兩柄短劍與人打鬥,被吳鎮邪看了個真切。店家和夥計所受的傷與他之前在吳景檜遇刺后私下裏拜訪的侍衛所受的傷一樣。再加上顧檐霂探詢的語氣,他便明了了。
兩人不再言語,而是緊握彼此手。
屋外,燕飛白站立良久,屋內兩人的話皆落入他的耳朵。他微微嘆氣,可嘴角卻揚起小小的弧度。
吳鎮邪靜養的這些日子,燕飛白沾了不少光。顧檐霂做了很多好吃的,她畢竟在醉仙居這樣的酒樓呆過,耳濡目染,做出來的菜味道不錯。
“吳兄,以後有福氣哦可以天天吃到好飯菜”燕飛白語氣是玩笑,可神態是認真的。
“燕大哥,你說笑了”顧檐霂臉紅了。吳鎮邪卻瞧瞧握住了她的手。
幾日下來,吳鎮邪與燕飛白打成了一片。吳鎮邪在商海里打拚,和他打交道的都是面上一套心裏一套的人。那些人面如春風,可心裏彎彎繞不知幾重,吳鎮邪只覺得和他們在一起心累。而燕飛白則是快人快言快語,吳鎮邪覺得他爽快,竟有點相見恨晚的感覺。
酒逢知己千杯少,兩人要歡飲達旦。顧檐霂也倒也不阻攔,只是在一旁給他們溫酒。
幾日後三人作別。長亭外,古道綿延。芳草碧絲,柳如煙。
燕飛白贈給顧檐霂一塊令牌。他說如果日後遇到麻煩,可以憑着令牌尋得江湖弟兄的幫助。顧檐霂和吳鎮邪兩人目送着燕飛白離開。
燕飛白飛身上馬,驀然回顧,只覺涼風拂面,微雨朦朧。他的心裏泛着悲傷,他不曉得悲傷從何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