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顧檐霂有點心灰意冷,十一個少女中,有一部分是因為那個笑面老頭兒而誤入圈套,有一部分是因為那個少婦。
“本以為她是被夫家所欺辱的可憐女子,卻不想心懷詭計”。一個少女說。
“誰說不是呢”一個少女應和。
“還有那個笑面老頭,簡直是鬼怪,這世道,助人的反倒成了錯處。”一個少女也恨恨地說。
“是啊,誰能會覺得一個孩子會作惡呢?”一個少女眼神空空,喃喃自語。
“世道艱險,從古至今,誰能描摹盡人心呢”顧檐霂開口,她止住了哭,眼中乾乾的,心裏皺皺的。
大家都住了聲,陷入沉默。
門開了,大漢兒和一個遍身綾羅的男子走了進來。可是這男子鼻青臉腫,像極了了一個丑角。
“佟老闆,瞧瞧吧,一水的黃花丫頭”大漢聲音粗獷
地牢的少女們見進了生人,簇擁成一團,顧檐霂則把燕飛白護在懷裏,低下頭。她聽着腳步聲移近,那個人停在了她身前。
顧檐霂的心繃緊了,她不曉得會怎樣。
“可是這個愣小子攪局?”男子聲音惡狠狠的。
“正是,這小子會些拳腳,不過被迷暈了,哈哈哈哈”大漢作勢就要踢燕飛白一腳。可他一抬腳,腿就被一雙手抓住了。
“不許你碰他”顧檐霂聲音小卻很堅定。
“你說什麼,誰不許?”大漢兒看熱鬧一般,揣起了手。
“你算老幾”大漢居高臨下望着顧檐霂。說罷猛的把腿一踢,啐了口塗抹道:
“不知死活的東西!”
顧檐霂覺得自己一整個被擲出去,離她不遠處就是堅硬的石牆,以大漢使出的力氣,她若摔出去怕是要粉身碎骨。有一股柔和的力量,綿綿若存,將大漢的力量消解於無形,待顧檐霂回過神來她才發現自己安然無恙的置身在十一個少女中了。
“莽漢,欺負小姑娘,可真是不知羞啊”燕飛白睜開眼睛,清亮的眼睛流露出了戲謔之意。
“啊,你小子,好啊,今天俺非得把你碎屍萬段”大漢哇呀一聲,把手向前一送,一把明晃晃的匕首直直的刺向燕飛白的眉心。
燕飛白不急不慢,雙手夾住了刀刃,那把匕首竟死死不動了。
“莽漢,好話好說嘛,何必動刀子呢,怪嚇人的”燕飛白打趣。
“氣煞我也”大漢怒吼,又使出了些氣力,腮幫子一股一股的。
“好你個大蛤蟆”燕飛白神色一變,雙手若錦鯉擺尾,匕首偏到身側,腿向上一抬,一腳踹在大漢的肚子上,大漢吃痛,又氣又急,不管不顧的向燕飛白撲去。燕飛白若游魚靈巧的躲閃。大漢幾個招式都未能傷到燕飛白分毫。
對大漢而言是打鬥,對燕飛白而言這倒像是一場遊戲。燕飛白心中有分寸,知道救人要緊,一個掃堂腿,把大漢撂倒,又用手點了他的穴位。大漢一動不動,整個身體僵僵的。
“乖兒子,當著姑娘的面就給你留點面子,不把你弄的太難看”。燕飛白煞有介事的用手拍拍大漢的臉。
再看佟老闆卻不知何時躺倒了。原來在大漢和顧檐霂僵持時,燕飛白趁機飛出了幾根淬有眠不覺散的銀針,刺在佟老闆身上的銀針,足矣讓他昏睡個三天三夜。
顧檐霂又驚又喜,另外十一個少女雖然被剛才的打鬥駭住了,可是也明白事情有了轉機。
“走吧,姑娘們”燕飛白,歪歪腦袋,做了個鬼臉。
神廟外竟站着幾個捕快,他們中間是被五花大綁的少婦和笑面老頭。顧檐霂看向燕飛白,眼神里有不解,燕飛白明白她想問什麼,可他只是笑笑,又是一派無知無畏,天真不諳世事的少年郎模樣。顧檐霂也跟着笑了,此刻她的臉上一定不好看,淚水混着灰土在她臉上留下了一道一道痕迹。
燕飛白與那幾個捕快拱手作別,十一個少女則讓專人互送回府衙,等待家人迎回。
“就讓律法審判那些犯人吧”燕飛白看着遠去的眾人說道。
“我很幸運,得以逃脫,而有些姑娘則深陷黑暗無人可以拯救,只恨這賺昧心錢的人死不絕。”顧檐霂想來依舊有些后怕。
“這天底下還是踏實肯干,正直守義的本分人多,不然這世上的人早就在爾虞我詐之中死絕了”燕飛白用話開解顧檐霂,顧檐霂望向燕飛白,燕飛白笑了,他的笑像一根繩子,牽動着顧檐霂,顧檐霂也不自覺的跟着笑了。
顧檐霂這是第一次這麼正式的看着燕飛白的臉。
他笑得時候帶着孩子氣,精怪的很,連酒窩裏似乎都盛滿了鬼主意。他不笑的時候,眉宇間多少帶點憂鬱,讓人也不由自主的為他憂愁。不變的是那雙眼睛,顧檐霂願意把他的眼睛比作繁花里藏着的一口清水井。他的眼睛讓她想起了青草地上悠哉悠哉的小羊的眼睛;會讓她想起清幽山林里嬉鬧的小鹿的眼睛;讓她想到月亮,帶着夜的水汽的月亮;讓她想到嵌在天幕上的星星,亮在她的心上,忽閃忽閃在她的心上跳舞。那雙眼睛是澄澈的、乾淨的。那雙眼睛讓顧檐霂沒來由的想流淚。
一匹白馬從林子間悠悠的出來,顧檐霂認出了,這是燕飛白的坐騎飛雲,一匹通體雪白的馬。
“來吧,上馬”燕飛白靈巧的翻身上馬,他坐定后把手伸向顧檐霂,顧檐霂點點頭,由着燕飛白牽引,也上了馬。
她讓燕飛白環在懷裏,顧檐霂有些害羞,臉也發燙了,林間的風清凌凌的,吹在臉上,舒服愜意。
“徐掌柜他們先走了”燕飛白驅馬前行,考慮到顧檐霂,他讓馬兒跑的不急。行出了一陣子后,燕飛白開口:
“我跟着擄你的大漢一路,你是昏迷的,而那個婦人和孩子是清醒的,他們有逃跑的機會,可是一路上不哭不鬧緊跟着大漢”燕飛白緊了緊韁繩,讓飛雲的步子放的更緩了。
“我想可能是林子幽深,貿然逃走很危險,畢竟婦孺身單力薄,若遇到林中野獸,便不妙了。”燕飛白說著從包裹里取出一塊白棉布,他跳下馬,走到一個清水灣旁,用水浸潤了棉布。
“給你這個,擦把臉吧”燕飛白把棉布遞給了顧檐霂。
“所以你不能確定那對婦孺是不是同夥”顧檐霂接過棉布,並沒有急着擦臉。
“是”燕飛白一躍上了馬。“看你們進了神廟,我便尋了一棵樹,在樹上我看到幾個男子,鬼鬼祟祟,我聽他們說神廟裏有不少漂亮姑娘”燕飛白又驅馬前行。
“我把那幾個傢伙打了一頓,一問才知道是與那大漢接洽的,問完話,我便把他們拍暈了,捆了”說到此,燕飛白的聲音里已經有了笑意了。
“標記好位置,我回了趟客棧,給徐掌柜留了字條讓他們先走,接着報了官,才知道這個地方已經有不少年輕女子走失了,縣官大人一聽有了線索,自然派人跟隨”。燕飛白低頭看看顧檐霂,又說道:“後面的你就都清楚了。”
“所以燕大哥假裝暈闕落入賊手,一是為了探明藏人的地方,二是防止歹人狗急跳牆傷害我們,三是為了抓到真正的買主”顧檐霂啪啪啪說出一堆因由。
燕飛白笑出聲來,他覺得“狗急跳牆”從顧檐霂嘴裏說出來,莫名的好笑,不由自主聯想到酒樓上顧檐霂大罵奸賊國丈的樣子,其他的話則如秋風過耳,片字不留心了。他的笑聲頗為爽朗,顧檐霂聽此只覺得心裏像是照進了陽光,暖洋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