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第十二章

顧檐霂回過神來,才發覺自己提着食盒來到了醉仙居,桂花糕早已經涼透了,她的心卻熱乎乎的,那個熱度讓她的頭腦也暈乎乎了,就像兒時偷喝外祖父的酒後陷入眩暈。她回到那方小小的房間,大肥呼呼的睡着,那樣無憂無慮,顧檐霂把腦袋埋在大肥肉乎乎,毛茸茸的身上,她知道今夜註定無眠了。

在吳宅里,吳鎮邪的存在給了她慰藉,她只想眼前,並沒有想以後的光陰,她只是隨着時光漫無目的的向前走,她像一隻不知物候的鳥,沒有南遷北歸,只在疲憊時胡亂的停留。所以當她拒絕了可以讓她出逃的錢財,選擇留在了吳宅時,她知道自己完全是意氣用事,為了那一刻得血氣翻湧,她沒有想日後的日子如何度過。她似乎不會老去,似乎永遠活在當下的年紀,她似乎不會死,永遠不會,就像是一個早就寫好便永遠立在一旁的輪迴。

翌日,她提着食盒,食盒裏放着新做好的桂花糕。吳鎮邪泛舟夜遊,天光放亮在之時才回房睡下,朦朧間,有人敲門,敲門聲有些拘謹。

“是誰?”

門外無人應,那個人走了。

吳鎮邪披衣下榻,開門一看,門口端端正正放着食盒,一個人影消失在連廊盡處,像是受驚的貓咪。食盒的糕點冒着熱氣,熱氣盤旋在吳鎮邪的手上,痒痒的,他的心好似茵茵綠草般綿軟了,他已然知道來者是小荊。

臨街鋪子的門窗次第開了,黑黑的窗洞會時不時閃出屋內人的身影,街巷開始活泛起來了,做買賣的小販支起攤子,小河道旁的書院響起朗朗讀書聲,顧檐霂感覺自己像個局外人,這樣的時刻讓她想到幼時自己看戲台上伶人的演繹各種各樣的傳奇故事。踏音閣年輕的歌女,舞姬,長年混跡於風月場所的的煙塵氣似乎也被這清爽的清晨沖淡了些。

陽魅對着鏡子梳妝打扮,她像一隻慵懶的貓,她還很年輕,很多男人依舊樂得做她的裙下之臣,也許年輕的日子還長,也許她與顧檐霂一樣是時間的流民,還沒有意識到悠悠歲月的無情無義。她喝下了避子湯,她已然忘卻了這是喝下的第幾碗。她並沒有活着的樂趣,卻也不想急着去死,好像在等待着什麼轉機。

天由涼轉寒,對於年輕人而言日子似乎永遠沒有盡頭。

神龍見首不見尾的瞭然居士有了下落,他在離京城百里之遙的小城病倒了,寒涼收攏了大地的生機,也準備掠殺生靈的生命之火。店裏的夥計大都回鄉里過年了,顧檐霂沒有回家的念頭,便主動留在店裏了。

風雪很緊,壓的人透不過氣。在風雪很盛的夜晚,守着炭盆喝着熱茶是件頂快樂的事。徐客來在搖椅上打盹,幾個年輕的小夥計圍在一起下棋,徐掌柜很貼心的准許他們飲一壺十年陳釀。顧檐霂給他們各沏了一碗熱茶,又往炭盆里續了點木炭,便坐在角落裏發獃。她有點想家了,可一想回家后的事情,她就有默默打消了的念頭,她想念自己的母親,想念她的懷抱,她覺得母親還在,而她還是個不知愁小孩子,然而她早已經不是小孩子了,母親長眠地下永生了。她的眼睛酸酸脹脹的,如果是在自己那方小屋裏,藉著風雪之勢,她一定會大哭一場,然而她沒有,鼻尖酸脹的感覺讓她生生的壓下去了。

“都歇了吧,明天我們還得趕路”徐客來伸伸懶腰起身。

屋內一陣喧嚷后歸於平靜,大家四下散去。顧檐霂躺在自己的卧榻上,大肥早就呼呼睡著了,顧檐霂抱着它毛茸茸的身子,身體的寒意散去了不少。她睡熟了,睡熟在純白的世界裏,像是陷在了棉花的海洋,像一隻沉睡的蛹。

不知聽着雞啼了幾次,天色放亮了,顧檐霂哆哆嗦嗦的從被裏探出胳膊,外面的寒意像針刺一般她便又很快的把手縮回來,順勢塞在大肥暖暖的身子下面,大肥又呼嚕呼嚕起來。顧檐霂閉着眼睛幻想睜眼便可以到達目的地,然而當她再睜開眼的時候她已經是在馬車上搖搖晃晃了。天寒路遠,除去寒冬起床的艱難,顧檐霂還是很樂意出遊。天色澄明透亮,周遭白茫茫的一片,車馬與人彷彿行在雲上。

店裏留了幾個人負責照應日常活計,顧檐霂、金禾和青麥三人則陪同掌柜徐客來。金禾拿了滿滿一口袋的肉乾,青麥則帶了足夠讓人酣醉的酒,顧檐霂拿了一大包炒貨,因此一路上三人湊成對兒,吃吃喝喝,徐客來則是閉目安座,時不時的也加入三人的活動來,他是個老江湖,沒那麼多規矩,私下裏對待小夥計是很寬容的,在他的眼裏,熱熱火火的三個人都是孩子。

大家飲了酒,身子因此是暖和和的,大口大口的呼吸清冽的空氣,倒也頗為快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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檐上醉微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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