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怪家奴
“玉宇無塵月一輪,花光月色兩平分……”,評彈《鶯鶯拜月》淺淺流轉在這個小古玩店裏,躺椅上攤着一位麻衣少年,手裏盤着一串兒南紅手串兒,聊賴翻着一本藍色封面的《山海經》。
有生意上門,富態來客陳少安言明預算充足,將店裏高貨一一過目,挑貨神速,過手即放,上手一串碧綠翡翠手持時,胖子怔了一下,微微縮手,避開了小老闆視線,多盤了兩下,尾指白玉戒指在與手串接觸時居然高頻震顫!
胖子不動聲色試完了這批貨,挑出翡翠手持,爽快付賬,自我介紹:我姓陳,不嫌棄就叫我陳哥,小哥兒貴姓?以後有這種泛寶光、成色好的玉器,先聯繫我哈。”
“好的,免貴姓華,華佗的華。”少年恬淡應着。
陳少安把胖胖的身體從官帽椅中拽出,告辭而去。
第二天,正在喂金魚的華江東忽然頭皮發麻,眼前一黑,一頭栽進了魚缸,幸虧魚缸水淺沒被嗆死,但結果也沒好哪兒去,去醫院檢查,大腦皮層受刺激間歇性異常放電,是目前醫學界公認不能根治的頑疾。
華江東父母老來得子,在兒子讀高中期間雙雙撒手人寰,二老給兒子留下了這前店後院的鋪子,畢業后,少年就佛系經營着,平常愛讀書,喜弄魚,年少失怙使他覺着人世間除了生死,其餘都是閑事,小文玩店也取諧音名曰“閑石”,此名也如其人,沉穩而淡然,平靜有風骨。
這次犯了頭痛症,少年回想起父親早年間講起過祖先華佗的故事,提及家族傳承中有幾位先輩也有類似癥狀,少年也沒太慌張,盤算着先回老家看看再說。
這麼看來華江東身不胖,心倒是挺寬。
轉天,驅車80公里回到老家村子,直奔族長家,說明情況后,族長華四爺領他轉到了一牆之隔的華家祠堂。
給祖宗上香后,老族長顫巍巍地請出一個檀木匣子,內有一本《華氏宗譜》和一塊石頭,老爺子今年高壽九十,枯槁雙手握着侄孫手腕,寬慰道:“遭罪了啊,小東,這事兒挺玄乎,怎麼應你身上了,這都多少年沒出過症兒了,唉,看看這族譜里的記載吧。”邊說邊翻到族譜最末幾頁。
爺倆兒邊看邊議,整理了個大概:老祖華佗中年罹患頭痛症,“頭痛欲裂,針葯無效,以石鎮之稍緩”。
“從老祖之後,隔着百八十年就有家人犯這頭痛病,程度有輕有重。”老爺子指着最後一個名字:“這位華茂文是我堂伯父,行二,“以石鎮之”指的就是這石頭。”
華江東拿起石頭職業慣性盤了盤,掂了掂。
顏色灰白,密度普通不壓手,就是一個平常的不規則三角形山石。他撓着頭,琢磨着叔爺的二大爺自己怎麼稱呼,無解后春秋筆法問道:“那這位太爺最後怎麼樣了?”
“四十多歲人就沒了,那時候天災人禍的,是餓的還是病的,誰說的清?他搪瓷缸子常年泡着這石頭。你把石頭拿去,現在科學昌明,解析一下成分,別只泡水喝,要是能解了這家族厄運,避免子嗣蒙難,記你頭功,後世子孫多給你磕幾個頭。”老爺子當了一輩子小學教員,分析得頭頭是道。
華江東應了聲,把族譜相關內容拍了拍照,告別長輩,揣着石頭鬱郁回城,順路把石頭送檢。“果然不出所料,就是石英石啊!”一臉無奈的華江東捏着塑封的證書出了檢測所,比他還無奈的是檢測人員小聲嘀咕:“都說過了沒必要上機器,那樣的石頭路邊多的是。”
往後三個月,少年不僅用石頭泡水喝,飯菜里也都有這三角石頭的身影,石頭面、石頭湯、石煎蛋等等。期間又犯了次病,這次是茉莉花遭了殃,不過這次是頭皮麻了一個小時后才暈倒,往好了想石頭套餐有那麼一點點作用?
去醫院複查,大夫依然束手無策,只開了些鎮痛葯。少年也沒好意思將這段時間吃石頭飯、喝石頭水的過程給大夫講,雖然自己腦子有病,但是器質性的,不是神經性的。
“把石頭開了吧,萬一內化呢,石中玉也不是沒有可能,估計家族裏同病相憐的幾位先輩沒有干文玩這行的。”
擔心四爺爺拿拐杖掄自己,沒敢大刀闊斧一剖為二,上磨砂機給石頭開了個天窗,少年正打燈觀察窗口內的情形,眼前一花,到了一處陌生的地方。
身處崖邊碣石旁,面朝大海,周圍是蔥蘢的樹木,豐茂的花草,海水波濤激蕩,海中島嶼羅列,高聳挺立。
少年心想莫不是做夢,但又看看手中的石頭和手電筒,啞然苦笑。
“非夢,故人之後,吾等當助之。”
腦海中突然有了答覆,華江東愕然回首,只見草甸上或卧或立的五隻奇異生物---火紅的虎,四角的白鹿,黑體白耳的巨熊,赤目黃身的猿,青身紫首的鳥。
火虎往前踱了一步,周遭熱氣蒸騰,少年腦海響起雄渾聲音:“此乃角玉內部洞天,你家先祖當年視吾等為友。捕殺作惡精怪,食之內丹可解爾頭痛之疾,吾等願助一臂之力。”
其餘四獸皆頷首。
少年看它們是友非敵,稍作心安,一慶幸祖宗保佑,二慶幸自己文言文讀得夠多,意識到雙方是精神層面的直接交流,試着腦補道:“多謝各位,這種直接交流確實奇妙,如今科學昌明,精怪之說今人視為傳奇怪談,難道千餘年前妖怪繁多?古人如何自處?請為小子解惑。”
“你們看,都把少主繞糊塗了,家傳的精怪與主人直接溝通為心照,外撇的精怪只能傳音為意合。”一道流光溢彩的絢麗身影落在了少年的肩膀上,青鳥明媚的雌性聲音為他答疑:“虎老大非要文鄒鄒地端前輩架子,當年要不是你家老祖搭救,庇護我們在這洞天內,我們早就消亡了,我們把他當主人的!喏,白鹿還給他當坐騎呢。”
老底被揭,這幾位頓時崩不住了,都懶散了起來,抓耳撓腮有之;靠樹蹭癢有之;扒拉草根有之。
被點名的白鹿接着心照:“我們秉承五行,鎮壓四域,促風調雨順,使國泰民安。與那些為非作歹、傷人性命的妖怪大不同,況且這洞天並不隔絕外界聲像,金猿還喜歡看電視劇《西遊記》呢,如今人類繁衍迅速,科技精進,料想妖精靈怪多隱匿深藏,但還有跡可循,這導遊工作我們做得。”談及本職工作,白鹿自信滿滿。
少年放鬆下來,五妖一人認親暨病情研討會熱烈地進行着,五妖這麼多年憋得着實不善,七嘴八舌,爭相插言,所述過往荒謬怪異、離經叛道,少年縱是心性沉穩也被這些怪誕故事震得七葷八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