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殘骨記憶
“轟隆……”耳邊傳來雷鳴，一道刺目的閃電從頭頂劈下，疾速從眼前閃過消失在遠方。夏劍宇突然發現自己的五識漸漸在恢復，眼前的景象由朦朧慢慢變得清晰起來，與此同時胸腹處不斷傳來撕裂般的劇痛，血腥味在鼻端繚繞。夏劍宇心下駭然，“我受傷了，那截手骨傷了我？不知傷得有多重？”
“轟隆……”又是一道閃電劈下，眼前一切景象清晰映入眼帘，“這…這是……”
夏劍宇竟發現自己站在一把巨大的劍身上，似乎此時自己正在高空之中，四周雷雲遍佈，道道閃電在雲隙間閃現。
“這是怎生回事？我究竟在何處？”夏劍宇欲抬頭四望，卻發現自己的視線竟不為自己所控制，視野在雷雲中不斷來回掃視，這種感覺就好似自己能感覺到這個身體所有的感受，但整個身體並不屬於自己，而被他人操控着。夏劍宇心中焦急卻又無可奈何，只得耐下心來靜觀其變。在他心靜下后，突然就知曉了這具身體的主人名叫林康。
視線在雷雲中掃視一陣后終於停下，夏劍宇感覺到這副身體忽然放鬆下來，陣陣虛弱無力感湧上心頭。伸手拍了拍掛在腰間的一個袋子，手裏突然一沉，一個玉瓶出現在掌中。夏劍宇微微一征，奇道這是怎麼變出來的？玉瓶上的木塞被打開，瓶口傾下，倒出兩粒微微泛着光澤的琥珀色丹藥。夏劍宇只覺腦袋微微搖了搖，心裏傳出一道聲音：“唉，最後兩顆。”轉過身，往後面望去。夏劍宇卻見劍尾處盤膝端坐着一位如天仙般的美麗佳人，不過此時佳人亦也負了不輕的傷，正閉目調息，半身白衣長裙血跡斑斑，不知是敵人的還是自己的，亦或是兩者皆有。
“夢鈴！”林康開口道。
佳人長長的睫毛微微抖動，緩緩睜開雙眸，抬頭看着他，口未言，笑意已然躍上嘴角；雖未語，眸中儘是款款深情。
“終究逃不掉了么？”佳人問道，聲若黃鶯。
林康搖頭苦笑：“四方皆是來敵，聚雷術擋不了多久！”夏劍宇攤開掌，捻起兩粒丹藥放在佳人唇邊，“還靈丹，服下吧！”
佳人黛眉微蹙，疑惑道：“康哥哥，你為何不服用？”
林康爽朗笑道：“待會免不了又是一番惡戰，我剛剛已經吞下數枚還靈丹，此刻只覺全身靈力充沛。”
佳人盈盈一笑，朱唇輕啟任由林康將丹藥喂入口中。
“你且繼續調息傷勢，我在此守護！”林康見佳人服下丹藥，心中稍安，盤膝坐在她身前。
“嗯！”佳人點頭微笑，緩緩閉上雙眼。
雷雲間閃電密佈，但隨着時間流逝慢慢變得稀疏起來，終於待得最後一絲閃電消逝，雷雲也隨之散去。此刻正值黃昏，夕陽西下之時，林康調息完畢吐出胸間一口濁氣，身前的佳人也在此時睜開了眼，二人相視而笑，林康伸出手將佳人的柔荑牽在手中，互相依偎着站起身。
林康將佳人攬在懷中環視四周，眼神之中儘是睥睨之色。天空四周已被數百人包圍，有男有女，男的腳踩飛劍立於雲端，女的凌空飛行身周法寶環繞，一個個神情肅穆嚴陣以待如臨大敵，細看之下能發現他們大都身上帶傷，衣袍上血跡斑斑。夏劍宇心中震撼：“這些莫非都是傳說中的仙人？我附身之人又是誰！”
林康冷冷一笑，腳踩飛劍落在下方峰頂之上，飛劍在身周繞環繞一圈，劍身變至普通大小倒插在身側。天上包圍之人也隨之所動，依舊將二人圍在中央。
這時，一位身着紫袍臉上有一道長疤的男子腳踩飛劍至夏劍宇頭頂，厲聲道：“林康，你搶我新娘，殘害同門，可知罪？任你逃亡天涯海角也休想逃出我的掌心。”
林康冷笑道：“門派之中誰人不知我與夢鈴兩情相悅，早已私定終身。而你，乃掌門之子，貪圖夢鈴美色，使那下作手段將我囚禁於劍塔下，以我性命逼迫夢鈴嫁給你。但你萬萬沒想到我竟能在劍塔中另遇機緣得以逃出生天。只可惜啊，在你拜天地時被你那掌門老爹發覺，不然那一劍必取你狗頭，而不是僅僅劈死了你身旁的幾個爪牙。”
“休要強詞奪理，門派之中掌門為尊，掌門降下法旨將夢鈴許配與我，便是我的女人，速速將夢鈴還我！”紫袍男子聲音冷冽。
林康拔出身側長劍，劍尖直指紫袍男子，“那你先問問我手中之劍答不答應？”
紫袍男子不再言語，一揮手，四周包圍之人祭出武器攻向林康與夢鈴二人。一時間，空中各色流光綻現，法寶，術法鋪天蓋地直往夏劍宇身上招呼，更有擅長近攻者直往林康身前攻來。林康與夢鈴相視一笑，眼中並無畏懼，有的僅僅是一種無聲的訣別，林康持劍而起悍然面對前方而來的凌冽攻擊，夢鈴祭出法寶守護在他身側將剩下的攻擊一一抵擋，雖然他們只有二人，但二人修為不低，一攻一守配合得天衣無縫，百來人一齊攻來一時也奈何他們不得！夏劍宇瞧得熱血沸騰，大呼過癮，但未過多久卻感覺到這具身體由內而外不斷傳來虛弱的感覺，體內真元運轉也有些後續無力，握劍的手微微顫抖，竟有些持不住。
“康哥哥！”夢鈴瞧出端倪，不由低聲道。
林康回道：“無妨！夢鈴，他們的攻擊招招狠厲，已然不留情面，我也無需再顧及同門之情。原本不願對同門動用此劍訣，此刻也不得不這般做了！夢鈴，替我抵擋一二！”
夢鈴輕嗯一聲，玉指輕點法寶，她的法寶是一枚拳頭大的玉蓮，玉蓮生有九瓣，九瓣微閉含苞待放。此刻玉蓮流光閃爍花瓣陡然綻放，一道蓮花虛影綻現，將二人包裹其中，夢鈴使出此招后臉色頓時慘白三分，身形亦有些搖搖欲墜，好在蓮花虛影防禦極強，將襲來的術法和各類飛劍法寶阻擋在外，任憑它們如何轟擊也不見絲毫晃動。
五行三界，惟劍獨尊。
聞之不識，視之不見。
遮天蔽日，萬劍無蹤。
"遮天蔽日訣！"林康雙手掐訣，飛劍豎立懸浮於身前，一段咒語從口中傳出，雙手隨咒語音節不斷變幻指訣。
夏劍宇發現經脈內真元流轉的軌跡也隨着咒語和指訣在變化，不禁在腦海中浮現出一道透明的人影，人影之中一條條經脈顯現，真元流轉的軌跡清晰展現在眼前。也不知是有意或是無意，夏劍宇只覺得這些真元在經脈中流轉的軌跡圖已經深深刻入他的識海之中，想忘也忘不掉。
待林康施術完畢，整個劍身微微顫抖之後瞬間消失無蹤，卻見蓮花虛影外突然出現九千九百九十九道飛劍虛影，劍尖指天。在林康的指引下九千九百九十九道飛劍衝天而起，密密麻麻的飛劍一時間竟將夕陽的餘暉遮擋，只覺大地被一片陰影覆蓋。九千九百九十九道飛劍從天而降，將數百敵人籠罩其中。每人皆被十餘把劍影圍攻，劍影無聲無息又銳利異常，難以招架，一時間慘叫四起，怒罵不斷，不過短短數息時間便有大半之人從天墜落，或亡或傷！
遮天蔽日劍訣一經施展，天地間皆是劍影，劍去劍回無聲無息，每一道劍影之威皆與施術者全力一擊相當，除非修為強於施術者，或身懷異寶，否則斷無抵擋之可能！此時空中剩下之人不斷逃離此劍訣覆蓋的範圍，以期逃得性命，好在林康念及同門之誼並不想趕盡殺絕，這才饒得他們一命。可就在此時，異變陡生，一段咒語從林康身後傳來。
天地玄宗，證吾神通。
乙戊葵庚，萬象本根。
青龍撼地，寂滅眾生。
“林康，嘗嘗我這招青龍撼地劍訣。”
“不好！”紫袍男子陰狠的聲音傳入林康耳中，讓林康臉色大變，來不及思考他是如何無聲無息來到近前的。夢鈴此刻正站在他身後，她施展的防禦之術斷然無法防禦住這與遮天蔽日劍訣齊名的青龍撼地劍訣。遮天蔽日劍訣擅長群攻，青龍撼地劍訣則更重單攻，以破壞威力而論更在前者之上。
林康來不及多想，盡聚周身最後的真元於右手，轉身化掌為刀直直劈向紫袍男子那已呈青龍之象的飛劍，而夢鈴更是將法寶催動極致，蓮花虛影在這一刻竟變得猶如實物。
“轟……”一聲巨響。
巨大的聲音震的雙耳幾欲失聰，尖銳的聲音在耳中徘徊，呆在林康體內的夏劍宇在這一刻恨不得雙手捂耳。在最後那一刻，夏劍宇看到那一道青龍之影轟碎了蓮花虛影，又將林康的右手手肘以下轟得血肉盡無，僅剩下骨頭殘留在外。二人被餘威轟飛，夢鈴口吐鮮血飛向遠方，而林康則被轟向地面，砸穿地底，而後眼前一黑，陷入黑暗之中。就在昏迷那一刻，夏劍宇突然明悟，原來外面洞穴頂上的窟窿是這樣被撞出來的。
再次陷入到黑暗中，但這次並未多久便清醒了過來，夏劍宇察覺到此刻自己正躺在地面上，但腦袋有些脹痛，似乎是因腦袋中突然湧入大量信息導致。夏劍宇明白了前因後果，此時心中還因林康經歷的那場大戰而久久不能平靜。
“原來這斷臂是林前輩受傷后難以恢復而自己斬斷的，也不知那叫夢鈴的女子後來又怎樣了!”彭岳用手掌輕柔額頭許久才覺得好受些，這才翻身站起來。
虛影那高大的身影靜靜站在前方，那淡淡的影子瞧不清五官面貌，但夏劍宇能感覺到虛影此刻正盯着他。
“既行跪拜，便入吾門！”一道滄桑的聲音在洞穴內迴響，分辨不出聲音從哪裏發出，只覺得四面八方都是聲音。
夏劍宇知道聲音乃是這道虛影發出，他先是驚愕得愣住，這林前輩的虛影是要收他為徒？轉而心中卻是狂喜，他想到之前在那巨大劍身上的場景，若是學會這御劍飛行之術不就可以脫困了嗎？突然轉念一想，又想到那夜懸浮在空中的玉棺，或許自己也有了報仇的底氣罷！於是他鄭重的向那虛影跪拜並磕了三個頭。
待得禮畢，那道虛影似乎微微點了點頭，抬起右手轉身一揮，一道透明的氣浪從掌中發出，撞向插着劍柄的那面石壁，只覺得整個洞穴一震，便見石壁上經年累積的青苔淤塵漱漱往下落，露出石壁本來面目。石壁上刻滿了文字與圖案，似乎受氣浪所激，一個接一個的文字和圖案泛起微微紅光，清晰無比。夏劍宇抬眼望去，心中隱隱有些猜測，這或許是厲害無比的修鍊秘籍，那些圖案雖瞧上去複雜無比，但能大致能猜出乃刻畫的是真元在人體內經脈的走向，可那些文字卻是上古文字，一個都不認識。夏劍宇犯了難，不識這些字怎能瞧得懂，連猜帶蒙怕是也無法辦到吧？
虛影似乎能知曉夏劍宇心中所想，右手一指夏劍宇，夏劍宇頓時感覺到身子一輕，整個人竟漂浮而起，懸停在空中，接着數道肉眼難見的氣流將夏劍宇四肢軀幹束縛，另他動彈不得。“這……這是？”夏劍宇心中有些慌亂，不知虛影意欲何為。但見虛影緩緩飄至夏劍宇身前，伸出右手緊緊握住夏劍宇的右手，握住手的剎那，虛影頓時化作漫天光點消散，僅餘下那截緊握着夏劍宇右手的手骨，夏劍宇心生不妙，腦中還未來得及想些什麼，那截手骨忽然發出璀璨的紅光，猶如一段燒得通紅髮亮的玄鐵緩緩熔化。熔化的液體沿着夏劍宇的手掌往上蔓延並將所過之處完全覆蓋，恰好蔓延至手肘為止，接着便見那熔液緩緩滲透入肌膚，又從肌膚繼續滲入血肉，直到與夏劍宇本身的手骨熔為一體。整個過程夏劍宇親眼目睹，只覺得右手似在那通紅的熔爐之中炙烤，劇烈的疼痛令他慘叫出聲，而頭腦卻是清晰無比，想暈都暈不過去，簡直是生不如死。
然而更為劇烈的痛苦還在後面，那截手骨內數道血紅色經絡也隨之滲入夏劍宇血肉之中，但並未與手骨熔為一體，反而頗有靈性般化作一絲絲血色細絲鑽入夏劍宇手臂內的經脈之中，並隨之在體內各處遊走，打通各處阻塞的經脈和穴位。整個過程猶如萬千蟲蟻噬身，從體內深處傳來的酥癢痛麻更是銷魂蝕骨，比之右手之痛更勝數十倍，可偏偏頭腦清醒無比，將整個煎熬的過程一絲不差的感受到底。也正因為頭腦清醒，所以夏劍宇發現自己識海中竟突然顯現出一副盤膝打坐的透明人體，人體內由血紅色細線勾勒出經脈走向，貫穿人體的四肢軀幹。夏劍宇從小習練家傳劍法且天資極高，而且自身經脈早已被家族秘法打通，對自身經脈走向瞭然於胸。識海中的這幅經脈圖卻是與自己所知的經脈大不一致，而此刻從體內各處傳來的痛癢感讓他忽然明白，自己體內與識海中的經脈圖所對應的經脈穴位正在被打通……
夏劍宇懸空的身體早已盤膝而坐，依稀可見皮膚之下有微弱的紅光透出，特別是在各處穴位的紅光更為明顯。終於，待到身體各處的經脈穴位快要被完全打通的那一刻，洞穴內那片被夏劍宇認為是葯園的地方，忽然傳來窸窸窣窣的動靜，便見葯園各處那些生長有雙色果實的矮樹枝葉迅速變得枯萎，而雙色果實顏色變得更為鮮艷，片刻之後矮樹枝葉完全枯萎，化作齏粉掉落，樹上結的雙色果實紛紛脫離飛向半空，往夏劍宇身邊匯聚，只余半截枯死的樹榦留在原處。
很快，雙色果實全都匯聚在了夏劍宇身邊，數量並不多，只有二三十枚。這些雙色果實突然悄無聲息的從中斷為兩半，剛好是在火紅和暗紫兩色交界處而斷。空中好似有一雙看不見的透明之手又將這些斷為兩半的雙色果按照不同顏色分開，火紅色的聚在一起，暗紫色的又聚在一起。似乎透明之手猛然一捏，那些果實微微一抖瞬間化成汁液，火紅色的汁液飛入夏劍宇口中，暗紫色的汁液則是飛往夏劍宇的身上，均勻的覆蓋在夏劍宇全身各處，而夏劍宇身上所余的最後幾縷衣物在汁液覆身之時已被一道力量震碎成齏粉消散，只瞧見隨着汁液入體的夏劍宇周身通紅，由體內散發出來的紅光更是比那石壁上那顆珠子更為耀眼。
夏劍宇盤膝懸空，臉上神情時而痛苦，時而舒緩，但雙目緊閉，也不知其是否已經沉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