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兩千兩買這些紙

精緻小巧的瓷杯，立於深棕色的木質托盤上，不急不躁地停留在林暖暖面前。

眾人的心，也隨着瓷杯的停止，而逐漸揪起來了。

來參加這個晚宴的才子們，要說一點心思都沒有，那是不可能的。誰都想要在公主面前，好好表現一番，藉以換到飛黃騰達的機會。

現如今，這第一個表現的機會，竟然落到了林暖暖的面前。

怎麼能令他們不操心呢？

這要是林暖暖只是個庸才，也還罷了。

但是如果她確實極富才華，那這可就有說頭了。人的興趣注意力，都是逐漸減少的。第一個人就博得滿堂彩，接下來的人，即便是與之才華相當，都很難引起公主的注意。必須要有十倍強於林暖暖方可。

所以，此時眾人都把目光集中在林暖暖身上，等待她的表現。

林暖暖自然也明白這個道理，她理應表現的很差才是。但是如果太差，那就對紙張宣傳不利了。

此時，她正是左右為難。

只見林暖暖慢慢站起，試圖為自己爭取一點點時間。

正在她打算心一橫，念一首打油詩的時候，李長安發話了。

“這是誰家的孩子，看着也不大。想必也未曾學有所成。不如，就讓她身邊那位，代替她吧。”

李長安說這話的時候，是目不轉睛地盯着李長信的。

而李長信則是大方的回視，在林暖暖坐下之後，他便站起來，吟誦一首詩。

“寒風硯池波，疏影春意多。月白香夢醒，飛來青鳥夜。”

一首中規中矩的詩，林暖暖驚訝地抬頭看向李長信，沒想到這小子還是有些才能的。

而李長安聽到這首詩之後，喜笑顏開，大為讚賞。

一時間，場內的才子們，都放下心來了。

畢竟，李長信的詩作水平一般。而公主大加讚賞，自己這出頭的機會有的是了。

隨着李長信的這首詩，曲水流觴宴，繼續緩慢進行下去。

而林暖暖的紙張，也在這個時候，被分發給了眾多才子。

彩色紙箋，在這個時代，是個非常特別的發明。眾人已經對桃花箋略有耳聞了。如今這紙拿到手上，方才覺得，這紙張如此順滑，如此合用。

當然了，這些紙箋，都是林暖暖無條件贊助的。

有舍才有得，有了夜宴與李長安的名頭，雖然現在損失了幾百兩銀子，但是之後的品牌效應，是非常不不一樣的。

夜宴一直持續到子時，才結束。

而有李長安的名譽做背書，即便眾人不知道，這紙張到底是何人所制，但是已然對它的品質，有了迷一般的信任。

下山的路上，有些看到過宋盼兒比文招親的人，知道林暖暖一伙人擁有這紙箋，竟然直接搭訕，想買一些紙張。

消息口耳相傳，不少人都圍了上來。

林暖暖自然是照單全收，讓眾人明天一早，便到客棧買紙。

而她與程布星、李長信三人，則是連夜把紙箋全部從倉庫運出，放在了客棧後院。

等全部忙完，天色已經蒙蒙亮了。

林暖暖坐在椅子上，閉上眼睛，準備略微歇一會。可剛閉上眼睛，就有人敲開了客棧門。

這人，正是特意來買紙的。

須知道，在京中混的，有幾個不是人精的啊？

京中趕考的才子們，除了要好好考試，還要打點人際關係。因為，被錄取了進士之後，去哪裏、做什麼，都是朝堂之上的大人們說了算的。

所以，打點好與這些人的關係，方才能真正算上博得好前途。

為了打點好人際關係，這些人也都是絞盡腦汁。

李長安喜好彩箋，夜宴之後，立刻就傳開了。

所以，眾人自然想要投其所好。

事情嘛，都是趕早不趕晚的。

所以這剛雞鳴，就有人敲門。

有生意上門，林暖暖自然不能拒絕。便立刻開門做生意了。

所幸這生意不用跟人討價還價，也並不難。

聽着買紙的人說，已經在京中花費了幾百兩銀子了，也不會在乎買紙的這些錢了。

送完那人離開之後，立刻又有客人上門。

一批又一批的客人，絡繹不絕地上門，林暖暖是累並快樂着。

這些客人中，也不乏與林暖暖一樣，徹夜未眠。他們就為了打探林暖暖住址，好上門購買的。說是怕來遲了，就沒紙可買了。

對此，林暖暖表示誇張了，她這紙多着呢。

然而林暖暖這次，可是失算了。

因為，有一位重量級大客戶，把所有的紙張全部買走了。

天色已經完全亮起來了。

客棧門外，來了一位坐着四抬大轎的客人。

此人正是李長安身邊的親信宮女，小桃紅。

小桃紅今天穿着一身翠綠色的羅裙，頭上插着八隻金簪子，耳朵上掛着一對圓潤潔白的大珍珠耳墜。

這一身行頭着實是富貴逼人。

正在買紙的客人，看到小桃紅的出現，都不由自主地往後退了一步。

小桃紅大大方方地走在林暖暖面前，大聲說道：“你們庫房還剩多少彩箋，大公主全要了。”

她的聲音洪亮，在場的所有人都聽到了。

這可讓幾家歡喜幾家愁了。買到公主同款的，自然高興。還沒結賬的，儘是後悔，怨恨自己怎麼沒早點下手。

來了個打包的，林暖暖自然是高興不已。

小桃紅招了招手，讓林暖暖進裏間，準備交賬。

兩人坐在桌子前，小桃紅昂首挺胸，卻不先說錢的事情。而是說到：“普通人，能夠為公主供紙，是天大的榮幸。你可知曉。”

“自然知曉。”林暖暖聽這話，感覺有些不對味。但是想來，或許就是擺個闊。

有錢的就是主，擺闊就擺闊吧。

然而，下一秒，林暖暖心中的不對勁，被驗證了。

“公主肯用你的東西，是你的榮幸。這些紙，兩千兩銀子，公主全要了。”

林暖暖頓時就急了：“兩千兩？”

這批紙，按照如今的價格，賣出八千兩，是完全沒問題的。

李長安只肯出兩千兩，林暖暖自然是不肯的。畢竟，她需要在五月底，湊足五千兩銀子的。

聽到林暖暖堅決的拒絕，小桃紅只是冷笑着，敲了敲桌子。

“現如今，外面的人都知道，你這批紙，是大公主看上的。你如果不賣給我們，你覺得還能賣給誰？那些人，敢與公主搶東西嗎？”

林暖暖聞言，當頭一個雷落下。

事情就像小桃紅說的那樣，買紙的人，多是為了討好李長安的。他們肯定不敢跟李長安搶紙。

如果不賣給她，根本就不會有其他人買了。

想到這裏，林暖暖心中有股極其大的火，沒法發出來。

自己這是用了科學技術，造出來的紙，所以即便是兩千兩的價格，還有的賺。

但如果這是傳統工藝的紙，李長安出這個價格，就等於是把人往絕路上逼啊。

不偷不搶，靠勞動都無法保證所得。在這個封建時代，統治者的一句話，就能斷送一個家庭。

“兩千兩……”林暖暖反覆咀嚼這個數字。

她深吸一口氣，淚眼婆娑地看向小桃紅。

她在賭，小桃紅這個人的人品。

宮裏的奴僕，也不是什麼人上人，他們也只是貧苦大眾。小桃紅如果有良心，她自然能察覺到林暖暖的難處。

果然看到林暖暖這個樣子，小桃紅動了惻隱之心。

可是，這件事並不好辦。

李長安自然也是知道，林暖暖這批紙，最起碼要有個大幾千兩的。

但是，她剛剛準備重新參與權力之爭。也是要用錢的時候。自閉宮中的這些年來，除了公主俸祿，幾乎沒有任何其他收入。

所以，她自然是想把錢用在該用的地方。

而小商人給她進獻紙張，那是榮幸，何必要花多少錢呢？

所以，小桃紅手上也只有兩千兩的預算。

“不如這樣吧……”小桃紅看林暖暖只是個半大孩子，哭起來確實讓她於心不忍。

“公主那裏，有些閑置的金飾，用來作為你給公主進獻彩箋的賞賜。只是，這些都是順手的小打賞，你也不必謝恩。”

聽到金飾，林暖暖眼前一亮。

再仔細琢磨着小桃紅的話，她很快就明白了，李長安是個窮光蛋，只有面子工程。

須知道，皇室賞賜，那都是記錄在案的。普通人不可隨意買賣。

但是小桃紅說是賞賜，卻又說是順手的小打賞。這擺明是想挪用小金庫嘛。

而且，選的是金飾，也是非常有心機的。

古代貴女們，都是滿頭珠釵，遇上投緣的人了，便順手給一兩件。

這其中就有了極大的操作空間。

“小桃紅姐姐，我這些紙，需賺五千四百三十六兩銀子，給鄉親們救急用。煩請你幫幫忙，可好。”

林暖暖這裏略微用了些心機，把數值說成如此具體的樣子，小桃紅必然以為，林暖暖是非常確切需要這個數，少一分也不能的。

所以，她給出的東西，價值必然在這之上。

當天下午，小桃紅帶着一些侍衛，把紙張拉回去。

同時，她也給林暖暖帶來了一些“賞賜”。

李長安在小桃紅的勸說下，同意給林暖暖一些“賞賜”，讓她不虧錢。而挑金飾這件事，是小桃紅去做的。

公主閑置的首飾很多，小桃紅特意挑了款式普通、分量足的金飾。

這些東西，沒有特別的造型，可以隨時買賣，也不惹人懷疑。

林暖暖急需錢，可以直接找京中的金店換錢。

“姑娘有心了。”林暖暖對小桃紅作揖。小桃紅的想法，她也看出來了。如果不是真心想要幫助自己，她哪會如此上心。

小桃紅卻擺了擺手，把頭上簪子拔出一根：“你也是年紀小的。這根簪子，是我送的，或戴或賣，都不打緊。對自己好些。”

原來小桃紅看林暖暖一身素裝，怕她虧待了自己。索性好人做到底，把自己的簪子給她。讓她為自己多打算打算。

林暖暖會意，收過金簪，再次感謝。

這次是謝所有勞苦大眾，心中的那一點善意。

目送完小桃紅之後，林暖暖便立刻去把金飾換成了銀子。因為是皇室的東西，縱然款式普通，但是用料可是十成十的純金。

因而換算下，竟然有四千五百兩銀子之多。

摺合之前公主給的兩千兩銀子，一共有六千五百兩。

林暖暖一遍又一遍的摸着這些銀子，心裏頭的大石頭，終於放下了。

接下來，就是帶着銀子回去了。

因為大周朝還沒發展處銀票這類的東西，所以，林暖暖只能帶着大批白銀回去。

這個實屬無奈。

只能多雇傭馬車，買些藥材，當做掩護。

當然了，林暖暖特意對輪子做過一些加寬改動。

如此一來，即便是極重的銀子，車輪的痕迹，看上去都不是很重。

萬事俱備之後，她便要回滄州了。

不過回去的時候，只有林暖暖與程氏爺孫回去了。

鄭雅蘭因為布料沒賣掉，所以自然需要在京城多停留一些時間。

而李長信，則是說，幫人幫到底。鄭雅蘭在這裏得罪了譚家，得有人在這裏幫襯一下。

這確實是有些道理，不過林暖暖總覺得李長信的性格，看上去不像是會這麼熱心的人。但是她也想不到其他的理由，只能認為，李長信是想跟鄭家打好關係了。

而李長信當然不是為了幫鄭雅蘭，實際上，是他與李長安聯絡上了。在那次夜宴上，李長信意味深長地提到了青鳥，就是暗示李長安。

一個想要提防皇帝，一個想要借地方的勢，兩人倒是一拍即合，開始合作起來了。

林暖暖等人，出了京城，便風塵僕僕地往連州六合渡。到了六合渡，韓家的船就等着了。

這一路上，雖然辛苦，倒是沒出什麼差錯。

等到所有銀子，全部都裝上船之後，林暖暖緊繃的心情，才得到緩解。

說她沒出息也罷，說她膽小也罷。這一堆銀子，運輸起來，可是真的太讓人提心弔膽了。

只能說，鈔票是個極其偉大的發明。

商船在臨滄河上飛速行駛，甚至因為之前李長信的打點，都沒有人攔截下來，要檢查船隻。

五月初一這天，船隻就已經行駛到雲澤湖了。

渡過這處湖泊，只需半日，即可到達林家村了。

然而，意外卻在這個時候發生。

“宿主，有幾艘小船快速接近，應該是河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