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第一百三十四章(二合一)
謝書辭知道這倆難伺候,但是沒想到一個比一個難伺候。
看見蕭尋繃著臉,一副謝書辭做錯了天大的事的表情,也不說話就這麼一動不動地看着他。
謝書辭被他看得無可奈何,心想他現在就是個小破孩嘛,自己跟他一般見識幹什麼。
於是他走上前安撫地拍了下蕭尋的肩膀,說:「我重新去給你買一個好不好?」
蕭尋抿着唇,依舊一言不發,估摸着是不大滿意。
謝書辭本着小不忍則亂大謀想法,深吸一口氣,說:「那你想怎麼樣?你告訴我,你不告訴我我怎麼知道。」
蕭尋似乎就在等着他說這句話,當即點頭道:「既然沒有鈴鐺,你就不要亂跑。」
謝書辭被噎了一下,瞪他一眼,說:「我什麼時候亂跑了。」
「你如果沒有亂跑,你和謝安為何會各自掛着一串鈴鐺。」
「我……喜歡不行啊。」
蕭尋似笑非笑,「行。」
和蕭尋吵了兩句,這件事總算是翻篇了。
正午過後,謝書辭聽見窗外一片嘈雜,走到窗邊推開窗戶一看,客棧外站着許多看熱鬧的百姓,七嘴八舌地在說些什麼,謝書辭將半個身子探出窗外,可是他們的聲音太雜亂,壓根聽不清。
「嗷!」大王跳到謝書辭腿上,扒拉着他的衣服一路爬到謝書辭肩膀上,想看看熱鬧,只可是屋檐擋住了他們的視線,看不清樓下到底發生了什麼。
「走,下去看看。」謝書辭將大王從肩膀上抱了下來,轉頭髮現蕭尋正坐在桌邊,目光幽幽地看着他。
謝書辭一愣,想起自己跟他承諾的事,趕緊把他也拉起來,「走走走,一起去。」
蕭尋眉頭一皺,「不必。」
他向來不喜歡湊熱鬧。
謝書辭哪裏准,陰陽怪氣地說:「別啊,免得你到時候又說我把你丟下。」
蕭尋瞟他一眼,說:「我在窗邊看着你們。」
謝書辭:「……」
他冷哼一聲,說:「愛去不去!大王,我們走。」
「嗷!」大王興高采烈地應了一聲。
謝書辭抱着大王來到大堂,發現大堂中密密麻麻站着許多的官兵,他們聚集在一起,似乎在對中間的人說些什麼,謝書辭踮腳往裏面看了一眼,好像是松九營幾個當家的。
「客官客官,您若有事外出就走側門吧!」店小一在後院門口喊住打算上前的謝書辭。
謝書辭抱着大王走上前,問道:「他們這是幹嘛呢?」
店小一道:「客官,您有所不知,這幾位當家的不喜歡軍營,但凡有什麼事需要請示他們,都得到咱們客棧來一趟。實不相瞞,因為這幾位當家的,咱店裏的客人都已經退房去住別家客棧了,就只有您和小公子還留在這兒。」
「哦。」謝書辭點了點頭,又看向客棧門外,問道:「門外又在幹什麼呢?怎麼圍那麼多人?」
店小一道:「哦,今早那頭赤雪狼您瞧見了吧?它正守在門口呢。名字好像叫什麼行、行、行……」
「行鐵。」謝書辭補充道。
「對對對!就叫行鐵!據說這頭赤雪狼有靈智,堪比一頭靈獸,一直以來隨松九營的大當家征戰四方,兇猛無敵。有這個機會,百姓們自然是想瞧瞧這兇猛無敵的赤雪狼長什麼樣子。」
」嗷!「大王不滿地叫了一聲,什麼叫堪比靈獸?本寶寶就是貨真價實的靈獸,它怎麼比得上本寶寶!
感覺它不安分地想從自己懷裏溜出去,謝書辭不輕不重地拍了下它的腦袋,示意它別亂動。
」嗷……「可是寶寶真的很好奇嘛。
謝書辭也有點好奇這頭猛獸,而且它是大王的同類,大王自出生以來就沒有見過自己的同類,也應該讓它見見。
「側門在哪裏?」謝書辭問道。
店小一道:「客官請隨我來。」
在店小一的帶領下,謝書辭抱着大王從側門離開了客棧。
謝書辭繞了一圈,回到客棧門口,下意識往閣樓窗邊看了一眼,蕭尋果然就站在窗邊看着謝書辭。
謝書辭朝他招了招手,後者臉上沒什麼表情,輕微點了下頭。
他收回視線,帶着大王擠進人群中。
「這就是號稱齊國第一猛獸的行鐵?」
「真的假的?怎麼一點都不像,溫順得像條狗一樣。」
「嗷!」大王聽見這話憤怒地朝路人呲牙,可它的小奶狗形象一點震懾力都沒有,路人甚至瞧它長得可愛,想伸手去揉了一下。
「嗷!」呸呸呸!本寶寶才不讓你碰!
謝書辭拍了下它的腦袋,斥道:「別亂動。」
「嗷……」大王一下子就焉了,趴在謝書辭手臂上一動不動。
謝書辭臉皮厚,不管旁人的白眼,硬生生擠到了最前排,看見一條原形的赤雪狼病懨懨地趴在地上,右耳的赤色毛髮也不如大王的有光澤,大概是沒有修出內丹,這個年紀對一頭普通赤雪狼來說,已是年邁,看起來無精打採的。
「跟傳說中的一點都不像,它真的是齊國第一猛獸嗎?」
「或許只是松九營養的寵物吧,大家應該都知道,赤雪狼雖然是狼族裏戰鬥能力最強的,但也是狼族裏性格最為溫順的,攻擊性甚至還不如一頭家犬。」
「我還以為它長得多麼兇猛,結果連一頭家犬都不如。」
……
人群中傳來不少唏噓聲,而行鐵只是趴在地上專心舔自己身上的毛髮,沒將周圍的人放在眼裏,更不在意他們在說什麼。
「嗷嗷嗷!」
胡說八道!你才像狗!你全家都像狗!寶寶一口能咬死十個你!
聽見大王的聲音,一直沒有反應的行鐵終於抬起一雙平靜的眸子向大王看了過來。
「嗷!」看什麼看!他們說的是你不是寶寶!寶寶發起威來一定讓他們死翹翹。
然而行鐵壓根不理它,只看了它一眼,就輕描淡寫地收回視線,繼續舔自己的爪子。
謝書辭也覺得面前的赤雪狼過於溫順,可能是由於年邁的原因,看起來十分滄桑。
大概是見慣了大王原形的威風凜凜,謝書辭看見這樣垂垂老矣的赤雪狼,謝書辭心裏有點不是滋味。
「它只是老了而已。」謝書辭道。
因為年紀,它身上的毛髮變得沒有光澤,上面還殘留着一些無法被洗去的污垢,也沒什麼精神,就像是被關在籠子裏,失去攻擊性的寵物。
「嗷!」大王得意洋洋地搖着尾巴,寶寶還年輕,寶寶可不會像你一樣,就算以後寶寶老了也一定威風八面,讓娘親再也說不出自己是狗的話。
「嗷嗷嗷!」看在你和本寶寶是同類的份兒上,寶寶願意收你做小弟,只要你喊寶寶一聲大哥,以後寶寶一定會保護你,不讓別人欺負你。
「嗷嗷!」聽見沒有?寶寶跟你說話呢!
大王這小東西話特別多,又是第一次見到同類,還是一個看上去十分沒出息的同類,它不由得趾高氣昂起來。
謝書辭無奈地捏了下它的狗頭,說:「幹嘛呢?沒看見前輩不願意搭理你嗎?」
「嗷?嗷嗷!」前輩?它才不是本寶寶的前輩,寶寶比它厲害,寶寶要做它的大哥保護它,以後就再也沒有人敢說它是狗了!
大王嗷嗷的聲音吸引了不少百姓的注意,他們不由得高聲大笑起來。
「這齊國第一凶獸怎麼連一條小奶狗都怕?」
「畢竟是最溫順的一個品種。」
「嗷!」
你才是狗!寶寶不是狗!是靈獸!是靈獸!
謝書辭拍了下它的腦袋,「好了,別鬧。」
「嗷!」可是它好可憐啊,寶寶想保護它嘛。
就在這是,趴在地上的行鐵抬起眼睛,又看向謝書辭懷裏的大王。
大王也鼓着圓溜溜的眼睛看着它,「嗷嗷。」
幹嘛,本寶寶就是看你太廢物……
「嗷——」
一直默不作聲的赤雪狼突然張開血盆大口,從喉嚨里發出一聲震耳發聵的吼叫聲,憑空捲起一圈氣浪,勢如破竹般撲向謝書辭以及身後一眾路人,滄桑巨大的狼嚎聲彷彿喚醒了人類靈魂深處對於野獸恐懼,屋檐上飛鳥四散,奪命而逃,家犬夾住尾巴躲在狗窩裏瑟瑟發抖。
明明只是一聲狂妄狼嚎,卻彷彿在眾人腦海中勾勒出了一副自己野獸刨開胸膛血流如注的畫面,瞬間一股涼意從足底沖向了腦袋,整條長街,頓時鴉雀無聲。
就算經歷過生死,再聽見這聲狼嚎時,依舊讓謝書辭忍不住打了個冷顫。
外表看上去再溫順的野獸,骨子裏依舊是野獸,人類對於它們的恐懼早在上萬年前就已經根深蒂固,只是太多被關在籠子裏的野獸逐漸讓人類忘記了內心對於它們原始的恐懼。
只當有一日它們從籠子裏逃出來,再次張開獠牙,人們才會感覺到,那道根深蒂固無法被抹去的恐懼。
大王呆住了,被吼懵了。
身為赤雪狼的同類,它更能夠清楚直接地感受到嚎叫聲的壓迫感。
它從來、從來沒有聽見過這麼可怕的聲音,不需要多威風的外形,不需要成為靈獸,只是一個吼叫聲,就嚇得讓它雙腿發軟。
大王心中無法抑制地蔓延起了一層恐懼,眼淚瞬間從眼眶裏飆了出來。回頭扒住謝書辭的袖子就要往他懷裏鑽,一邊鑽一邊發出低低的抽噎聲。
「嗚嗚……」
嚇死寶寶了……寶寶要被嚇死了……
好可怕,好有氣勢。
在驚嚇背後,是一種敬畏。
謝書辭都被聲音嚇了一跳,更別說大王和其他人。
謝書辭安撫地將大王摟進懷中,撫摸着它的腦袋,轉頭去看身邊的其他人,大約是還沒從叫聲中緩過神來,竟然有許多人被嚇得直接哭了起來。
即便回過神來,他們再看向行鐵的神情已經不是方才的輕視,而是以一種恐懼又敬畏的目光。
方尋雪聽見動靜從門內走了出來,看見此番場景,大約明白了什麼。
踩着緩慢的步子,輕輕搖晃着腰肢,走到行鐵身邊,抬眸看向眾人,一雙杏眼含情脈脈,「諸位小心些。」
其實最初得知松九營大當家的居然是個不男不女的人,許多人看待他就像看待看似溫順的行鐵一般,可如今見識過行鐵充滿威懾力的一面,再也沒有人小看這個看似陰柔無比的男子。
大家看待他的目光一如行鐵一般,恐懼中帶着敬畏。
無論他們有多危險,可都是用來保護這些普通百姓的。
方尋雪伸出細長的手指輕撫着行鐵的腦袋,有眼神又變得空洞起來。
他抬眸看向謝書辭,點了硃砂的唇微微扯開,「鄧公子可有大礙?」
謝書辭愣了一下,險些忘記自己編的名字,掩飾性地低下頭,揉了揉懷裏縮成一團的大王,說:「我沒事,大王有點被嚇到了。」
行鐵眯起眼睛看向他懷裏的大王,鼻間發出一聲輕嗤。
方尋雪意有所指地看着他,說:「赤雪狼雖然親人,但是攻擊性並不比其他野獸弱。你懷裏這孩子,攻擊性太弱了,對它而言未必是一件好事。」
謝書辭沉默下來,聽懂了他的言下之意。
大王太親人了,幾乎沒有對任何人表露過攻擊性,它身為天生靈獸,不知道有多少人想要它的內丹,若是長此以往下去,大王會喪失攻擊性,變成一隻真正的寵物。
就算謝書辭有本事護它安然無恙,這對身為狼族的大王來說,完全喪失攻擊性絕對不會是一件好事。
更何況,謝書辭沒這個本事。
大王察覺到謝書辭的情緒,淚眼婆娑地從他懷裏將頭抬了起來。「嗷……」
爹爹……
謝書辭眼神複雜地看着它,揉了揉它的腦袋,輕聲問道:「害怕嗎?」
「嗷……」
大王點了點頭,想了想,又搖頭。
怕……
可是寶寶也想像它一樣威風凜凜。
大王窩在謝書辭懷裏,悄悄抬眼去看地上的行鐵。
嗚嗚嗚寶寶錯了,前輩好可怕。
行鐵撩起眸子,不咸不淡看它一眼,大王立刻把腦袋縮回去裝死。
「鄧公子,請。」方尋雪俯身道。
謝書辭點了點頭,「多謝。」
他抱着大王從行鐵面前經過,大王趴在謝書辭手臂上,眼角還懸着未乾的淚珠,怯怯地看着行鐵。
路邊圍着的百姓也看着行鐵,只是眼神已經變得非常敬畏。
大王發現,他們看向行鐵前輩的眼,和一路上遇到的哥哥姐姐叔叔嬸嬸爺爺奶奶看它的眼神都不一樣,他們把大王當成一隻沒有攻擊性的小奶狗,喜歡摸它逗它,可是這些人看向行鐵前輩的眼神卻是又害怕又尊敬。
大王怔怔看着他們,它也想和行鐵前輩一樣威風。
謝書辭擔心大王受了驚,沒在大堂逗留就帶它回了房間。
一走進房間,大王就從謝書辭懷裏溜了下里。
它垂頭喪氣一言不發地走到角落裏,背對着謝書辭趴了下來。
蕭尋從窗邊走過來,看了一樣蜷縮在角落裏心情極為自閉的大王,說:「看來謝安對你還不錯,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你還能這麼沒用。」
大王身形一僵,嗚咽一聲,把腦袋埋得更低了。
謝書辭有點不贊同地看了蕭尋一眼,但是沒有反駁。
蕭尋說得沒錯,在自己身邊,謝書辭把它養得太沒有攻擊性,謝安則顧忌着謝書辭,雖然看上去對大王沒個好臉色,但待它還是不錯的。
「跟謝安沒關係。」提起謝安,謝書辭眼神沒落了許多。
蕭尋看他一眼說:「怪他。他明知你的秉性,也明知這條狗喜歡你,你是什麼樣子,它便是什麼樣子,卻從來沒打算讓你們擁有自保的能力。」
謝書辭:「……」
果然還得是你,自己罵自己從來沒有口下留情過。
「不過——」蕭尋話鋒一轉,眼睛直勾勾地看着謝書辭,「他大概是覺得自己有能力保護你們。雖不知發生何事將他逼到魂魄分離,怕是因為他的自負,牽連了你們。」
謝書辭垂下眼帘,「不可能有誰會一直保護誰,以前是我想得太簡單,以為躲躲藏藏就能避開一些事情,但其實有很多事情是早已註定好了,無法避開的。」
就像謝書辭註定要遇到謝安,註定要經歷這些事,註定要差點死在他手裏,註定要死在仙門大選之上。
蕭尋定定地看着他沒有說話。
謝書辭此番前往天竺城,其實不僅僅是想在命劫之前,將花魁令牌還給洛姑娘,也想將大王留在天竺城。
天竺城內還有兩頭靈獸,並且還是由一個國家管轄的地方,把大王留在那裏,對大王來說應該是最安全的。
謝書辭不清楚自己的行為叫不叫託孤,但是他不能繼續把大王留在身邊。
「你在想什麼?」蕭尋往前踏了一步,漆黑的瞳孔凝視着謝書辭的臉,犀利的眼神幾乎能將謝書辭看穿。
隨着他的靠近,無形的壓迫感籠罩在謝書辭身上,讓他不敢抬起眼睛與之對視。
「沒想什麼,就是有點沒緩過神來。」謝書辭故作鎮定道。
好在蕭尋只記得就九歲前記憶,不知道他和謝安的爭吵,否則,謝書辭都不知道應該怎麼面對他了。
在仙門大選開始之前,謝書辭決定暫時不去看謝安,否則他醒來一定會阻止自己。
蕭尋抿起唇線,臉色莫名顯得又些陰沉,看着謝書辭一言不發。
這傢伙無論小時候還是現在都異常聰明,謝書辭不想被他察覺異常,伸了個懶腰,走到床邊說:「好無聊啊,不知道東離什麼時候才撤兵,我好想小仙蘭他們啊。」
蕭尋跟着他走到床邊,聞言皺了皺眉頭,問道:「小仙蘭是誰?」
見他這麼輕而易舉就被自己轉移了注意力,謝書辭偷笑,心想果然比大的那個好騙多了。
謝書辭道:「修真界第一美人洛仙玉的妹妹——洛仙蘭。」
謝書辭往床榻上一趟,用手捂住眼睛,沒敢去看蕭尋那雙彷彿能洞悉所有的眼睛,怕自己露餡兒。
其實,自從離開船艙后,謝書辭的心情就非常、非常不好。
蕭尋走到床邊,一雙濃黑的眸子居高臨下地看着謝書辭,眼裏有着和同齡人完全不同的深沉。
他像是沒聽見謝書辭的話,壓低上身,一條腿跪在床沿上,手掌握住謝書辭纖細的手腕,這時才發現,謝書辭的身體在輕微地顫抖着。
蕭尋攥住他的手腕,想將他的手從眼睛上拉下來,謝書辭卻不讓,他想掙開蕭尋的手,卻不敢有太大的動作。
蕭尋也像是不想驚擾謝書辭,並沒有強制將他的手扯下來,只是在一拉一扯間,一滴溫熱的淚珠從謝書辭胳膊下流了出來。
目光接觸到那滴眼淚,蕭尋瞳孔驟縮,沉聲喊道:「謝書辭。」
謝書辭喉結滾了一下,咬緊牙關,想阻止眼淚繼續掉落,可是他根本做不到,眼淚一顆接着一顆從胳膊下滑落,沒入鬢髮,消失不見。
「謝書辭!」蕭尋聲音一沉,呼吸變得有些紊亂,他用力將謝書辭的手從臉上拉了下來。
謝書辭卻不願讓他看見自己此時的模樣,轉身扯起被褥,將臉埋進被子裏,可身體已經有些不受控制地顫抖起來,他死死咬着牙齒,才沒讓自己發出聲音。
這一次的慟哭與以往的他都不一樣。
哭也好笑也好,謝書辭從來不知隱瞞,可這一回,他像是拚命想把眼淚、想把喉嚨里的哽咽咽回去。
特別是在蕭尋面前。
床榻邊的動靜吸引了大王。
大王懵懂地抬起頭來,它的感知能力比普通人強太多,即使隔着這麼遠的距離,他仍然從爹爹身上感覺到了無盡的悲傷,好像馬上就要把他拖進絕望裏面。
「嗷……」
大王的眼眶幾乎一下子就紅了。
它從地上爬起來,小跑到床邊,沒顧得上小娘親會不會罵它,一下子蹦到床上,想往謝書辭懷裏鑽,想安慰爹爹,想讓爹爹不那麼難過。
可謝書辭卻用手將它擋在旁邊,不讓它繼續靠近。
大王急得眼淚掉了下來,用軟乎乎腦袋去蹭謝書辭的手,用舌頭舔謝書辭的手指,希望讓他減輕身上的悲傷。
謝書辭的心早就被挖了一個大洞,填不滿了。
蕭尋保持着僵硬的姿勢單膝跪在床邊,他看着這樣的謝書辭,一股陌生的情緒在胸膛中蔓延,那股情緒拉扯着他的五臟六腑,比曾經受過的任何刑法都要令他疼痛難忍、不知所措。
「謝書辭……」
他還小,他不知道此時應該怎麼安撫謝書辭。
可比起謝書辭的眼淚,這樣沉默無聲不知理由的淚水,更讓他覺得窒息,除了喊謝書辭的名字,他一時之間竟然不知道應該說什麼。
謝書辭忍了很久,一直強迫自己不去想,可當淚水決堤時,他卻再也控制不住了。
他感覺到從頭到尾的寒冷,好像把他扔在冰天雪地里,凍得他四肢冰涼,除了心臟蔓延的疼痛他什麼都感知不到。
蕭尋俯下.身,將手掌貼在謝書辭的背上,喉嚨里像堵着什麼東西,難受得讓他說不出話來。
謝書辭的身體仍然在顫抖着,他背對着蕭尋,不讓大王靠近,把自己關在一個孤獨的地方。
蕭尋將手慢慢伸進被褥里,一團熱氣中,一滴滾燙的淚水落在他的指尖,手指彷彿被針扎了一下,又緩緩將手伸了出來。
他怔怔看着指尖透明的淚珠,不知在想些什麼,將指尖抵在自己眼角,那滴淚珠沿着臉頰滑落,就好像,他也哭了一樣。
「謝書辭……」他的聲音變得顫抖起來,不知是否明白了謝書辭眼淚的意義,啞着聲音道:「謝書辭,我惹你生氣了,對嗎?」
謝書辭沒有言語,無法言語。
謝書辭是個忍不了的人,疼忍不了,難受也忍不了,眼淚更加忍不了。
儘管這一次他忍了又忍,還是忍不了。
他不知道怎麼面對蕭尋,也不想讓蕭尋看到自己的眼淚。
他太懦弱了,太懦弱了。
他太喜歡謝安了,希望這輩子、下輩子永遠都能和他在一起。
就算自己死了,他也能找到自己。
可是他從來沒有想過,謝安會不會去找他。
在昏暗的船艙里,謝安靠在床頭上,一手攥着謝書辭的手腕,用一種冷漠決絕的眼神看着謝書辭。
謝書辭用力想將手抽回來,謝安的眼神讓他害怕,讓他覺得陌生,可更讓他害怕的是,謝安看着他,緩慢卻堅決地說出來的話。
——「謝書辭,如果你死了,我不會去找你。」
——「死了就是死了,我只認今生,不問來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