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面試

林和起的很早，他站在衛生間鏡子前，注視着鏡子裏的人，比起大學剛畢業時，高三的他面孔稚嫩了許多，鬍鬚因為清理的次數尚少，還十分柔順。

他打開水龍頭，洗了把臉，刺骨的冰冷接着提醒着他，這的確是現實。

8.05，林和出門了。

林和的家鄉是一所十八線的小城市，但早高峰的時候人依舊很多，拐出小區大門，林和看見了自己高中吃了兩年的那家早餐店，裏面張貼的售價牌、擺放的桌椅，都與他記憶中並無二樣，但老闆跟老闆娘，他卻完全不認識。

林和走到早餐店門口，還未點餐，眼尖的老闆娘已經看見他了，熱情的招待着：“來了啊小林，今天還是老樣子？”

這句話讓林和有些恍惚，在以前，那個他所熟知的老闆娘也會這樣問上一句，看樣子，老闆娘雖然換人了，但還是與這個世界的他熟悉。

“對，老樣子。”林和微笑回應。

飯很快端了上來，炸的金黃的油條配上醇厚的豆漿。

林和的確餓了，很快，他將食物一掃而空，癱在椅子上，打了一個飽嗝，一股滿足的幸福感從胃裏開始擴散到全身。

“小林今天沒去上學啊，起的這麼晚？”眼瞅着已經過了早高峰點，店裏的人越來越少，老闆拿出毛巾擦了擦手，坐在林和身邊，跟林和嘮起了家常。

“沒呢，今天身體不太舒服，準備去醫院看看。”林和猶豫了一下，拿出了騙班主任的話來回應老闆。

“不舒服啊，那是要去看看。”老闆熱情的笑了笑，“你一個人生活有很多不方便，要是有啥困難，跟我們老兩口說一下，都是老街坊了，別有啥不好意思的。”

“好啊好啊。”林和回應，但這種跟完全陌生的人述家常的感覺讓他內心怪異無比。

林和算了算價錢，掏出五塊錢遞給了老闆，他看了看牆上的掛鐘，已經是8.35了，距離面試開始還有25分鐘，林和是個很守時的人，他準備提前趕到。

8.50，新泰時代酒店，五樓會議室。

“青檸，你的坐姿能不能好看一點，等會林和就要來了。”一個男人眉毛微皺，他端坐在椅子上，輕抿一口濃茶，有些無奈的看向對方的少女。

少女小腿纖細，一頭烏髮撒下，陽光從窗帘縫隙注入在她的臉上，梳刷整齊的睫毛正緩慢抖動，像破蛹的蝴蝶第一次扇動翅膀。

這本該是一幅恬靜美好的肖像畫，可有人卻特意在上面用黑筆畫了一個污點--少女的腿半蹲在大會議椅上玩着手機。

因為遊戲快要輸了而透露出仇深疾苦的表情，頗有幾分蹲坑時便秘的樣子，如果把會議椅換成馬桶，看起來倒是更和諧一些。

“哎，又輸了。”少女丟下手機，手指撥弄着頭髮“一個小鬼而已，有什麼好重視的。”話雖如此，可她還是端正了坐姿，整理了一下儀容。

女人啊，總是口是心非。

“咚咚咚”敲門聲響起，少女跟男人對視一眼，隨後瞥了眼手腕，“還算準時”少女嘀咕着。

“請進。”林和又聽見了昨天電話里那個清脆的女聲，他推開門走了進去，新泰時代酒店不愧是這個城市最豪華的酒店，它的會議室里鋪滿了毛絨地毯，鑲嵌着金絲花紋，昂貴的讓林和不好意思落腳。

一張足以坐下二三十人的會議長桌僅坐了兩個人，林和看見那個男人走了過來，朝他伸出了右手。

“林先生是吧，歡迎歡迎，我叫肖子贇，本次面試組的組長。”男人頓了一下，指了指另一邊的少女“那是我們的組員呂青檸，原本還有一位組員的，但她臨時有事，今天請假了。”

“你好，我叫林和。”林和輕握了一下，他能感受到男人手上蘊含的可怕力量。

肖子贇對他點頭示意，將他迎到了座位上，親自挪出凳子，林和有些受寵若驚的坐了下去。

“感謝林先生能按時參加我們的面試，相信林先生在投遞簡歷的時候對我們單位已經有了初步了解，我們單位也對林先生的簡歷進行了詳細篩選，覺得林先生很符合我們單位的招錄計劃。”

林和撫頭，他實在是想不到自己高中之前有什麼出色的地方。

況且，單位？他原本以為這會是某所野雞大學的面試，像這樣的面試他記得自己高考前班裏很多同學都害怕考不上正經大學而去面過。

但單位這個詞一出，卻讓林和有些困惑，難道這個世界的高中生不上大學的嗎？

更何況什麼單位會要一個高中生？掃廁所協會還是幫助小學生抄作業工作小組嗎？

“我能看一下我的簡歷嗎？”林和簡單的想了一下，問出了一個看上去很怪異的問題。

看着對方遲疑的眼神，他只好補充道：“不好意思，最近投遞的簡歷過多，簡歷也多次優化更新過，我忘了給貴公......”

說到這，林和停頓了一下，強忍着想說出公司的想法，“給貴單位的是哪一個版本了。”

很不尊重對方的一句話，但所幸，肖子贇並沒有在意，他用手示意了一下，旁邊的少女嗤之以鼻，從包中拿出了一張紙，遞給了林和。

林和趕緊站起來，表現的很尊敬的用雙手接過自己的簡歷，以表達對對方的歉意，更何況，他對自己的這份所謂的簡歷實在是太過好奇了。

簡歷很普通，這樣的簡歷林和在另一個世界大學畢業時投遞過太多份，上面寫了姓名、性別、年齡等基本信息，林和仔細的盯看，想通過這份簡歷窺視出自己在這個世界的人生經歷。

但一無所獲，上面寫的基本信息與學習經歷與林和記憶中的一模一樣。

在林和觀看簡歷的時候，肖子贇與呂青檸也在觀察着林和，兩個月前，由於單位太過缺人，在領導的逼迫下，肖子贇又發佈了一份招錄計劃。

在肖子贇的認知中，這份招錄計劃本該像鬼魂一樣遊離在世間無人問津，因為這樣的招錄計劃他們已經發佈過五次，可每一次都是徒勞無功，畢竟，他們的工作並不好做，而且，發佈簡歷的地方，是在一個專門的內網中。

直到昨天上午，他們在單位收到了一份快遞。快遞上沒有註明發貨人與發件地址，拆開快遞后，林和的簡歷躍然而出。

一個高中生，肖子贇也將這份簡歷琢磨了很久，他實在是想不明白這樣一份普通的簡歷怎麼會寄到了他們單位，抱着獵奇的心理，肖子贇讓呂青檸撥通了簡歷上留下的電話。

徒勞的放下簡歷，林和有些懊惱的靠在了會議椅上，思緒有些漂泊不定。

“能再為我詳細介紹一下貴公司嗎？”林和回過神來。

“榮幸至極。”肖子贇從桌子上拿起簡歷，又遞給了呂青檸“但在介紹之前，我想問林先生你一個問題。”

“你問吧。”林和點頭。

像是在斟酌着用詞，良久，肖子贇才問道：“林先生，你相信這個世界上有那種超自然事件嗎？或者說，你相信這個世界上有奇異生物嗎？”

這個問題讓林和呆住了，他在思考，究竟是什麼樣的單位面試會問出這樣的問題，外星人研究協會還是民間靈異事件調查會？不管是哪個，聽起來都不太正經。

但拋開面試來談，這個問題問的卻恰到好處，甚至頗有深意，自己喝着啤酒擼着串，莫名其妙來到了此刻的處境，坐在這裏跟一個大叔面試，如果這都不算靈異事件，那什麼才算。

“我”林和頓了一下，就在這時，彷彿有人控制了他的聲帶，逼迫着他發出了與自己心聲完全相反的聲音“不相信。”

林和毛骨悚然。

肖子贇認真的看了林和一眼，他從一邊的包里掏出一份文件，遞給了林和。

身上冷汗直流，林和突然覺得就在這個房間裏，有什麼東西在死死地盯着他，他起身想要逃出這個房間，手卻不受控制的接過了文件。

那是對方單位的介紹，從文件上來看，對方是一家製造有色金屬的重工業公司。

就在這時，林和覺得自己的身體又恢復了控制，他放下文件，丟下一句“對不起我突然有點急事。”隨後落荒而逃。

肖子贇注視着林和的背影，就在剛才林和回答問題的時候，他感覺到了“靈”的氣息。

“看來，這一趟真的沒有白來”肖子贇收起桌上文件，放入包內，蓋住了另一份文件。

呂青檸在看着窗檯，那裏不知什麼時候多了一隻伸着懶腰的橘貓，對於她這樣的貓控而言，具有着無窮的吸引力。

“是的，但他現在跑了，我們怎麼辦。”呂青檸也伸了個懶腰。

“好辦啊。”肖子贇笑了，“你去保護他，他此刻身上的氣息太過濃郁，應該會招來不少有趣的東西。等他真正見識到了那些東西，就是對他發出正式邀請的時候了。”

“有沒有搞錯，讓我去保護他，我才不去。”呂青檸冷哼一聲，“我還在休假期呢，跟你來這邊幫忙面試，可耽誤我去西班牙海岸看那些光着上身的英俊小哥哥了。”說到這，她甚至舔了舔嘴唇。

“那我說這件事可以給你多申請一點學分呢？”

“有沒有搞錯，老大，我的課外實踐學分已經修夠了好不好，我需要這點學分嗎，我又不去評優評先的。”呂青檸不屑一顧。

肖子贇無可奈何的搖了搖頭，“那這樣吧，你上次看中的那件衣服，我回去幫你買了，行了吧。”

“我去，我去。”呂青檸的眼睛眯了起來，像看見了野雞的黃鼠狼。

兩人沒再說話，一前一後走出了會議室，輕輕關門的時候，呂青檸又朝着窗檯看了一眼，不知何時，那隻貓已經離開了。

“走吧，今晚要有一場硬仗打了。”

“那要辛苦你了。”肖子贇拍了拍她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