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蘇小雨翻了個白眼，心不甘情不願地出了護士站，這兩個傢伙說得也確實沒錯，就自己和主任還有點交集，至少還算混了個臉熟，我不如地獄誰入地獄？她孤零零站在走廊里，前方不遠處就是主任辦公室這個“鬼門關”。
她真不願意進去，這個嚴主任，從她們來那天起就沒見他笑過，總是一臉嚴肅，嚴格說是一臉苦大仇深，也不愛講話。進去了要是他不搭理自己，那不等於去罰站了，夜班查完房也基本沒別的事了，運氣不好那不是要站大半夜？不過再不情願，和實習期間永遠都是夜班比起來……權衡完利弊后，蘇小雨長嘆一聲，進吧！早死早超生！
帶着上刑場一般的悲壯，蘇小雨輕輕敲了敲門，沒反應，過了片刻再敲敲門，還是沒反應。燈光昏暗的樓道里空無一人，讓蘇小雨心裏有點發毛，就算罰站也進屋裏去罰站好些啊！站了三五分鐘，蘇小雨加大了力度，用不是聾子就能聽得見的聲音又敲敲門，還是沒有任何反應。
又等待了幾分鐘，蘇小雨在憤怒和害怕交織的情緒中靈光一閃，提了口丹田之氣，咣咣咣地砸起門來，扯開嗓門急切地喊到：“嚴主任，嚴主任您怎麼了？是不是低血糖又犯了？”
終於，門內傳來一聲怒吼：“進來！”
蘇小雨暗暗得意，醫生低血糖的多了去了，但聽說嚴主任在犯低血糖時表現與眾不同，原因誰也不知道，而且嚴主任非常忌諱別人提他低血糖的事，看來這是真的，這招管用！叫你不開門，再不開我把全樓的醫生病人都喊出來！
得逞的蘇小雨迅速收拾好自己的表情，輕輕扭開門進去了。
嚴涵抬頭瞟了蘇小雨一眼，繼續低頭翻看桌子上的病歷，眉頭緊鎖，看上去心情極度不好。蘇小雨努力調整出最真誠的飽含着歉意的笑臉：“主任，您還在生氣呢？小孩子不懂事隨便瞎聊，您大人有大量，原諒我們吧！”
嚴涵沒吱聲，頭都沒抬。
好吧，不就是罰站嘛！反正護士的工作就是久站，站的耐力咱還是有的，我就不信我一個大活人還是個女孩子杵在這，你能假裝看不見！拿定主意后，蘇小雨立正低頭，擺出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樣不動了。
十分鐘，二十分鐘，三十分鐘......
蘇小雨同學信了，主任大人是真的能假裝看不見。雖然護士工作是久站，但好歹是來回走動的，這樣一動不動地站着真的是難受，蘇小雨開始悄悄的偏移重心，左右腳輪換着休息一下。過了一會兒，她的脖子也開始酸了，忍不住偷偷活動一下，正轉脖子時候突然發現嚴涵正盯着她，瞬間尷尬了，趕緊立正站好，喊了聲：“嚴主任！”。
嚴涵沒說話，眼神示意蘇小雨有屁快放。
一直以來，蘇小雨跟老師撒嬌耍賴哄老師開心的技能還是不錯的，當然這中間也有成績優秀老師喜歡她的成分。雖然這位嚴主任看上去油鹽不進，但是在她們三個實習生中只經常使喚蘇小雨幫他跑腿，勉強也可以解釋為看她比較順眼。
蘇小雨按她一貫的套路開口了：“嚴主任，您別生氣了，我們保證下不為例，漫漫長夜無聊嘛，隨便聊……”後面的插科打諢還沒施展出來，就被嚴涵中氣十足的一聲“出去！”打斷了。
看來嚴主任是真的怒了，蘇小雨突然覺得很委屈，論學習成績自己最好，被使喚得團團轉也從來沒計較過，不管是不是在自己職責範圍內都盡心儘力毫無怨言。剛才三個人一起聊天，講壞話的又不是我，自己主動頂雷來承認錯誤，一點小事怎麼說都不行，罰站了這麼久還沒完，還想怎麼地？！一時間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蘇小雨的口氣也硬了起來。
“我們又不是在非常忙的時候不幹活光聊天，我們是照顧完了所有病人，碰巧遇到了才隨便聊幾句。科室的老師們都不願意值夜班，就總是把我們安排在夜班，我們這麼努力來一中心實習，是希望能學到東西，可是現在天天夜班，能學到什麼？你們對實習生就是不公平，一點小事就苛責我們！我們是怕您生氣，實習期間全給我們安排夜班才來找您的，我們是拿您開了句玩笑，是有錯，但也算不上什麼大錯吧？”
嚴涵玩着手裏的筆，面無表情，靜靜看着蘇小雨口沫橫飛地抱怨着。
蘇小雨痛快淋漓抱怨一番之後，馬上就後悔了，後悔得恨不得給自己兩個大嘴巴，本來是來道歉息事寧人的，怎麼一衝動成了興師問罪了？這下完了，徹底完了！
嚴涵自顧自低頭做自己的事情，沒有再理蘇小雨，悔之晚矣的蘇小雨只好繼續罰站。
“嚴主任，我錯了！”為了不永遠夜班，蘇小雨只好硬着頭皮再次開口爭取主動：“我真的知道錯了，以後工作時候會認認真真，再也不敢了！您別生氣了！”
本以為主任會繼續不搭理她，沒想到嚴涵卻異常嚴肅的開口了：“你們值夜班確實是我安排的，我不管你們怎麼想，怎麼看待實習工作，但是我認為我的安排是合理的，並沒有故意刁難你們。院裏是規定實習生不值夜班，但這裏是心外科，不比其他科室，你們剛來，大部分的工作你們根本幹不了。你們應該早上八點上班，但是我要求你們每周至少有四天下午四點到崗，是因為四點以後科室里沒那麼忙，白班是什麼狀態你們也看到了，根本沒有人能有時間給你們講解什麼，你們除了給人打下手，連病人的邊都沾不到，能學到什麼？四點以後工作節奏慢一些，你們可以跟着他們多進行一些實際操作，適應一下心外科的節奏。
“另外現在下午四點的班我都是安排的安晴和陳萍，她們技術最好，而且細心，遇到有代表性的病例可以慢慢操作，給你們詳細講解。其實我們這裏不是教學醫院，你們來就是為了工作，並沒有義務再給你們培訓，明白嗎？陳萍也告訴過我，楊妍有些粗心迷糊，晚上值班的時候就知道聊天。想留院就努力點，等你們到了能獨立操作的水平，自然會給你們調整到下午班和白班，還是說你們還想跟在兒科一樣，打兩個月下手就走？
“你們聊天說我什麼我無所謂，我也不是為這個生氣，如果你們在護士站聊我也不會說你們。但是你們是在走廊聊天，而且當時安晴在病區，就是說護士站里一個人都沒有，如果有人按床鈴你們能知道嗎？如果是緊急情況怎麼辦？耽誤了病人你們負得起這個責任嗎？”
蘇小雨愕然地抬頭看着嚴涵，平時惜語如金的嚴主任突然滔滔不絕地說了這麼多，讓她很不習慣。她心裏的委屈和氣憤已經煙消雲散，嚴涵說得很對，這裏是醫院，是心外科，一旦搶救起病人來那都是爭分奪秒的，護士站里沒人絕對是不能容忍的失誤，只罰會兒站已經是對自己極其仁慈了。而且嚴涵還向她解釋了安排實習生夜班的良苦用心，沒想到一個大主任為她們三個小實習生考慮得這麼周到，心裏不免有一種受寵若驚的感覺。
“嚴主任，我知道錯了，我回去會和她們兩個說，以後再也不會有這種事了，請您原諒我們這次吧！”蘇小雨口氣誠懇，說完還認認真真地鞠了個躬。
雖然嚴涵脾氣冷了點，但是這麼年輕能坐到一中心這級別醫院的心外科主任的位置上，任誰都知道光靠關係是絕對不行的。據小道消息稱，嚴涵是以優異到逆天的成績畢業於哈佛大學醫學院並取得博士學位，和現在的院長邢易一樣，一個神外科一個心外科，都是相當厲害的人物！所以蘇小雨雖然不喜歡這個冷冰冰的領導，但是並不影響她對嚴涵的佩服，人家是傲，但是有傲的資本。
看蘇小雨誠心認錯，態度良好，嚴涵也決定放行：“出去吧。”
這多了個吧字，口氣就大不一樣了，蘇小雨知道嚴涵已經原諒她們了，低着頭又鞠了個躬轉身打算出去，剛走出兩步突然聽嚴涵叫道：“等下，過來。”蘇小雨剛放下的一顆心又提了起來，轉過身盡量恭敬地問道：“嚴主任，您還有什麼事嗎？”
“去對面給我買點宵夜，三兩水煎包，一份粥，加糖。”
“是。”蘇小雨答應一聲就想轉身離開。
“等等，錢。”嚴涵從錢包里拿出一張一百元遞給蘇小雨。
嚴涵這點是很為大家稱道的，他不像有些醫生護士，叫實習生買東西不給錢，實習生怕得罪人又不敢找他們要，這便宜就佔着了。有一次一個醫生叫喬鑫去買東西，到喬鑫走都沒有要掏錢的意思，嚴涵正巧路過，當時就叫住了喬鑫，讓那個醫生馬上把錢給喬鑫，喬鑫連說不着急，回頭再說，馬上轉身跑了，畢竟主任和醫生她都得罪不起。沒想到回來后那個醫生居然主動找她把錢結清了。後來喬鑫才知道，她跑了之後，嚴涵發話明令禁止叫實習生買東西不給錢，使喚着跑跑腿可以，錢必須按數給，別的科室他管不了，但在心外科必須嚴格執行。三個人對這個規定是愛恨交加，對“錢必須按數給”舉雙手擁護，對“使喚着跑跑腿可以”則是無力吐槽。
蘇小雨雙手接過錢，還沒來得及轉身，嚴涵又改口叫她再多買半斤水煎包，買兩杯粥都加糖。
蘇小雨心裏說了一個字：“豬！”一不小心嘴也跟着動了一下。
“說什麼！”一個凌厲的眼神直刺過來，嚇得蘇小雨連說兩聲“沒有”轉身就跑。背後嚴涵的嘴角微微往上翹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