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 撕破臉了
其實多年以後回想起來,在中槍的那一瞬間,葉華其實並沒覺得有多痛,只是覺得有一片無邊無際的寒冷,將他一點點吞噬。
等到雙眼重新聚焦的時候,映入他眼帘的正是寧醫生一雙通紅的眸子。
“撐住。”如果不仔細聽,他還真聽不出這個變態醫生聲音里的顫抖。
葉華忽然又覺得痛了。不止傷口,連心都是痛的。
“對不起。”他勉強開口道歉,“我騙了你太久。”
寧醫生沉默着,雙手用力按壓着他的傷口,緩緩搖了搖頭。
葉華沒懂他的意思,更沒力氣去猜,他還有更緊要的事情得告訴他。
“我的心臟,你可以拿去做研究。”他以為寧醫生會欣喜,可他只看見了對方緊蹙的眉頭。算了,還是當成一場交易吧,“只求你答應我一件事……我的任務就是做邊牧的替死鬼,如今我完不成任務了,今後若邊牧有難,求你,多幫幫他。”
有液體在身下不斷擴散蔓延,葉華打了個冷顫。他拼着最後一點力氣說完這些,沒能等到寧醫生的回應,就頭一歪昏死過去了。
後者一驚,哆嗦着放開手摸了摸葉華的脖頸,感受到極其微弱的脈動之後,他心弦微松,大腿上槍傷帶來的刺痛一陣強過一陣。寧醫生草草地給自己包紮了一下,咬牙切齒地低聲對昏迷不醒的人道:“我要你那麼健康的心臟做什麼!你想幫着邊牧你就自己起來幫,老子可不管!”
這時十幾個憲兵已經翻過廢墟,站到了千葉和都身邊:“專員,這裏恐怕不能再當埋伏點了。”
“帶上所有武器,去黃浦碼頭。”千葉又指了指寧醫生,“去把他雙手手腕卸了,一起押過去。”
“是。”
見千葉和都不打算殺自己,寧醫生也不意外。畢竟他是紅黨的人,留個人質說不定什麼時候就派上用場了。只是沒人來救葉華的話,這傢伙會因失血過多而死啊。
被人架走之前,寧醫生擔憂地回頭看了一眼血泊中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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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聽到城內槍聲大振,殷玖第一時間衝進了高昀騫燈火通明的營帳:
“師長,時機到了。”
高師長抬頭看了他一眼,猶豫了幾秒,最終還是大手一揮:“出兵。”
與那邊的肅穆氣氛不同,這個點阿辜剛悠閑地躺倒在行軍床上,就被槍聲嚇了一激靈。他跳起身,邊套褲子邊往外跑,跑進議事廳一看,藤原中將的臉比鍋底還黑,瞪着他沉聲道:
“國軍有動靜了。”
特高課課長的腦子還算清醒,他立刻拉過一旁的小秘書,吩咐道:“去陸軍醫院,把穆霜白押來。”
不久前千葉和都打了個電話給他,把自己知道的事情都講了一遍,末了千叮嚀萬囑咐的,讓他一定要找機會殺了穆霜白。
有高昀騫在,他可不愁沒有機會。
特高課的人動作一向很快,國日兩軍剛列了個陣,還沒來得及交火,阿辜的秘書就押着穆霜白到了。
藤原的視線依舊沒落在穆霜白身上,他只朝阿辜打了個手勢,示意他按計劃行事。
穆霜白雙手被反銬着,身上穿的還是醫院的病服,被推搡着到了陣前。四周都是搖曳的火把,他還沒來得及看清他大哥在哪,一把手槍便頂上了他的太陽穴。
阿辜舉着個大喇叭朝對面喊話:
“高師長,一別數月,別來無恙啊?”
什麼時候了還有心思寒暄。穆霜白對自己的處境渾不在意,還有心思望天翻個白眼。
見對面沒有迴音,阿辜自顧自續道:“高師長,你若執意進攻,我只能先用穆霜白的人頭,來祭軍旗了。”
“愛殺便殺,關我何事?”火光映照下,高昀騫的臉明明滅滅看不分明,他冷冷地開口,沒用喇叭,但一字一句都清晰地落在了兩人耳朵里,“我與他之間,恩怨早已勾銷,只是陌生人而已。準備進攻!”
說完他扭頭小聲吩咐殷玖:“看來張瞎子很靠不住。你悄悄繞過去,一定要想法子救下小穆。”
“好嘞。”那頭阿辜高高興興地放下喇叭,拉開槍栓,就想照着穆霜白的腦袋來一槍。
“課長,”後者眯着眼睛看他,“是真的想殺我?”
“我聽千葉說了。眼看我們贏不了,你就給自己找了紅黨那條退路吧?”阿辜盯着他,“是你先背叛的,可別怪我。特高課的功臣為帝國犧牲,這可是不可多得的榮耀。你死之後,我會給你好好立塊碑的。”他眼裏的殺意漸濃,“還得多謝高師長,給了我這個絕好的機會。”
沒想到穆霜白沖他嘿嘿一笑:“你認為的榮耀,在我眼裏可不值一提。我的命若不是我親手給出去的,誰也別想拿走!”
話音一落,早就掙脫了手銬的他三兩下擊飛了阿辜手裏的槍,直接把人撲倒在地,扭打成一團。
笑話,他現在身上沒槍沒匕首,不肉搏難不成等死?自己的命得靠自己掙,反正黑燈瞎火的,誰還顧及什麼瀟洒風度。
直把辛辛苦苦摸黑過來救人的殷玖看得目瞪口呆。
他們兩人其實沒能打多久。雙方軍隊很快衝撞在了一起,子彈滿天亂飛,廝殺聲此起彼伏。但當國軍把山炮推出來之後,戰局頓時往一邊倒了。
眼見傷亡慘重,藤原中將不得已指揮着日軍向城內撤退,阿辜也一把推開穆霜白,從地上爬起來,喘着粗氣也往城裏跑,還不忘補上兩句扎心話:“穆霜白,你現在可沒活路走了,就算我們打不贏,你的漢奸身份擺在那,自有人要殺你,不過是晚死一些罷了。到時候你可能還會後悔為什麼不早點讓我殺了你。”
而穆霜白壓根沒在聽他說啥,他好不容易看清了躲在暗處的殷玖,後者一個勁沖他打着手勢讓他跟自己走。但穆霜白還惦記着城裏的某些人,無奈地搖了搖頭,轉身追着阿辜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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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看到城裏那硝煙四起的景象,阿辜便明白軍部關於“玉碎戰”的計劃已然被粉碎了。國軍長驅直入,藤原只能且戰且退,一路退到了黃浦碼頭。上海的大街小巷裏,國軍和日軍的屍體堆積如山,家家戶戶門窗緊閉,百姓們嚇得大氣都不敢出。
正值黎明前最深沉的夜。碼頭上,藤原中將帶着殘兵在臨時壘起的沙袋掩體后做好了防禦的準備,不遠處,日本軍部的高官正在有條不紊地撤離。千葉和都跟阿辜差不多同時抵達了碼頭,後者擔憂地看着自家姐姐:
“阿姐,你怎麼還在這裏?你快上船去,你不是軍人,沒必要留下來戰鬥。”
千葉和都則皺眉望着他身後,不滿道:“我不是叫你殺了他嗎?”
阿辜扭頭一看,穆霜白氣喘吁吁地跟着他跑了進來。他正要開口,沒想到對方二話沒說,扛着桿槍蹲去了街壘後面,放心地把背後暴露在他們面前,大有和國軍拚死一搏的意味。
“既然他肯幫我們打國軍,就利用到最後一刻吧。”阿辜嘆了口氣,這才注意到千葉和都帶來的人,“這是……寧醫生?”
“他可是紅黨,你認識?”千葉和都對於他的反應有些驚訝。
畢竟見了好幾回了,又救過穆霜白,阿辜當然記得清楚,這人還是他安排去陸軍醫院的,沒想到竟然會是敵人。他磨着牙點頭,總算想明白了前因後果:“我屠城南醫院,為的就是他,沒想到竟被他逃掉了。”
他俯身揪住跪坐在地上的人的頭髮,強迫對方抬起頭,嘲弄道:“那麼多人因你而死,你卻還在這裏苟且偷生,怕死是嗎?不如說說,穆霜白和你是什麼關係?你既是紅黨,為什麼要費心救一個漢奸?說出來,我便放你走。”
不遠處的穆霜白豎著耳朵聽着這一切,背後出了一層薄汗。他剛還在思考要怎麼救寧醫生,要是對方一言不合咬他一口,那他可真是偷雞不成蝕把米。更何況這也像是那個變態醫生會做出來的事。
寧醫生這一路上把近幾天發生的事梳理了一遍,最終在心裏得出了一個稱得上可怕的答案。既然葉華不是邊牧,那排除掉所有的不可能,真正的邊牧,只能是那個人了。
他挺直了脊背,迎着阿辜的目光,咬牙切齒:“醫者天職而已。他一個狗漢奸,我若有機會,定親手殺之。”說著還朝阿辜吐了口唾沫。
特高課課長沉着臉,抬手甩了他一個耳光,吩咐一旁的憲兵道:“問問他玉碎戰的情報從哪來的,能撬出多少是多少,別把人打死就行。”
千葉和都冷眼旁觀,但她始終看的都是穆霜白的反應。可後者從始至終一直安安靜靜地待在原地,連頭都不曾回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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