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以信你嗎

我可以信你嗎

張奇是一直在水榭酒樓的,平時沒事根本不會出水榭酒樓的範圍,他正在櫃枱拿賬本,見雲希跟夜啟一起進來,沒有表露半分,卻細心的給他們尋了個安靜所在。

雲希跟在夜啟身側,向待常人一樣,沖他笑笑,張奇卻明白雲希笑里的意思,在他看來,這個笑,明顯多了幾分熟絡。

點菜的夥計下去準備,夜啟先就着桌上的瓜果喝了口茶水:“這水榭酒樓就是不一樣,安靜,西瓜都比其他地方好吃。”

看着夜啟幾口就下去一角西瓜,雲希白了他一眼,能不好吃嗎?為什麼叫水榭酒樓不知道嗎,酒樓旁的這一潭泉水寒冬臘月都不曾結冰,不止西瓜是泉水餵養的,茶水也是這是泉水沏出來的。

夜啟見雲希無動於衷,就默默的看他吃瓜喝茶,深深嘆了口氣:“雲希,你今日怎麼了,這才幾天未見,這麼乖巧知禮了?”

雲希看着夜啟的眼睛,她發現,這個人的眼珠在光下看是琥珀色,深不可測,卻明亮,澄澈,看向她的眼神充滿疑惑,關心和詢問。

雲希扯扯嘴角,忽然想起兩人初次見面的樣子,誰也不肯讓步,然後畫面閃現到他們第一次對坐喝酒……

雲希猶豫片刻還是開口問:“夜啟,你與我結交真的與鎮國公府無關嗎?”

夜啟愣了一下,隨即看向雲希的眼睛笑彎了:“你是受什麼刺激了嗎?我可從沒想過你是鎮國公府嫡女,誰家嫡女不是端莊穩重?”

雲希盯着夜啟的眼睛,似是怕錯過什麼,繼續問:“你知道我在說什麼,夜啟,我挑明了,那個位置誰坐都與鎮國公府無關,我雲家忠的是君,而非某位皇子,我不想讓我們之間的友情摻雜在權力紛爭中,雲家不會因為我而向著誰,我也不會因為鎮國公府而放棄自己的偏好。”

夜啟聽了垂眸收斂笑意,再抬眼,一臉認真:“雲希,我發誓,從認識你到現在,我沒想過在你身上,在雲家得到什麼,如果以後我想通過你得到什麼助力,我一定直接跟你說。”

夜啟的眼睛一直是真誠的,沒有變化,雲希終於笑了,或許是她多想了。

她眨眼笑笑:“好。”

“可以了吧?”夜啟見雲希笑里,打趣道:“這是怎麼了?竟然有這種想法,來吃飯吧,嘗嘗新菜口味怎麼樣,不過他這裏的魚真不錯,來。”

外面小夥計敲門進入包廂,端上來的幾道菜中有魚,夜啟執筷,選了魚身上最嫩的位置,給雲希夾到她面前的盤子中。

其實這幾道菜,雲希吃過,她是這酒樓的幕後老闆,這裏出了什麼新菜,自然會先給她品嘗。

雲希笑笑,拿起旁邊放置的銀筷,伸向盤中魚肉。

魚肉帶了些酸辣的味道,入口滑嫩,嘗起來油而不膩,這是漠北的口味。

在漠北吃慣了牛羊肉,嘗慣了那裏的菜肴,雲希多少有些吃不下帝都的鮮甜味,這魚肉,倒真是不錯。

咽下肚,不由得點頭笑了笑。

看雲希吃下魚肉后一臉滿足的笑顏,夜啟又恢復往日的不羈:“哎,這就對了,什麼事過不去的,吃吃喝喝不就好啦?本王可是難得請客,你得抓住機會!”

說著,又往雲希那邊夾菜。

雲希夾着剛到的魚肉,道:“嗯,鐵公雞難得拔毛,我自然要好好珍惜。”

說完,她把送到嘴邊的魚肉含進嘴裏,直接咽下,沒有魚刺,夜啟給她夾肉時都剔除了。

夜啟,如果拋去我們的身份不談,我是真的信你的。

可大傾國二皇子,和鎮國公府嫡女,一定不能聯繫到一起。

夜啟不知道雲希的想法,時不時還是會拿起一旁的公筷給雲希夾菜,每次都要叨叨兩句,像是在埋怨雲希看不開,實則是在勸解她什麼事都會過去的,沒必要放在心上壓着。

酒足飯飽,二人走出廂房恰好遇到棋社三娘迎面走來。

夜啟走在前面,雲希稍稍落後他半步,與三娘錯肩時,二人對視一眼。

若是平日,三娘不會在眾人面前跟她見面的,如今專程來一趟水榭酒樓與她碰面,那定是有什麼事。

雲希目不斜視,隨着夜啟往前走,下樓梯,三娘也是不疾不徐的前往自己的包廂。

酒樓門前,與夜啟分別後,雲希去街上繞了一圈,走上小巷,再次回到水榭酒樓。

她剛喝了點酒的緣故,此刻坐在主位上倒比往日多了些慵懶。

雲希看着面色如常,除了身上淡淡的酒氣,與平時無恙,但她喝了酒就想睡覺,喝了一點點也想睡,此刻就想閉眼睡一會兒。

三娘坐在一旁,看着單手托着額頭的雲希道:“千初,邊關真出事了,線人傳來的快信,金都部落很久之前就在集結兵馬,前段時間的書信只說戰事再起,如今,已經攻陷兩城了。”

“金都部落?”

雲希睜開半闔的眼睛,眼神清明。

她看着三娘,腦子卻轉的飛快。

金都部落不是剛換了首領嗎?

之前對傾國俯首稱臣,幾十年來倒也平安無事,年年上貢哪裏有餘錢招兵買馬?

金都手下兵馬才多少,怎麼可能有這個力量攻打漠北邊關?

是不是有人暗中協助?

鄰國?

帝都?

三娘看着雲希,等待她的答案。

雲希一時間將近日彈劾雲家的人和這次金都叛亂聯繫到一起。

她看着三娘的眼睛,快速說道:“如今駐守邊關的將領是之前陪皇帝上陣廝殺過的,帶兵打仗是好手,不過金都這個新的部落首領陰險狡詐,就怕他使什麼陰招,仔細盯着,有什麼變化立刻報給我。”

三娘點頭,恰巧此刻張奇端着酒敲門進來了。

他是來送酒的,畢竟三娘是棋社老闆,多少有點名氣,她來吃飯,酒樓老闆親自送酒也合理,做戲要做足全套嘛

張奇關上門,把酒壺放在桌上,沖雲希點點頭,:“千初,我今日上午聽到一件事覺得需要讓你知道。”

看着張奇一臉凝重,雲希心裏咯噔一下,莫名覺得不安。

“今日又有一批人湧入帝都,他們分散開,都在巷子裏的那種小酒店落腳,怕是……”

又?

雲希抓住關鍵點:“又?之前也有?”

張奇點頭:“半月前有一批,我着人留意了,都比較老實,而且也在做些零活,我覺得自己多想了,他們帶着大包小包的,又是男女老少都有,我覺得或許是他鄉一族的人集體遷移又或者為了避事兒逃出來的,可今日這一批明顯不同,身上殺氣很重,防範心很強……且……”張奇猶豫着,看了看雲希才繼續說:“他們中,有一個接觸過睿郡王府中的人。”

雲希抬頭看向張奇,說到這裏還有什麼不明白的嗎?

她立刻安慰自己,或許不是夜啟,是他府中人有二心,又或許,不是衝著鎮國公府來的,那個位子大家都想要,他只是提早做打算……

一時間邊關戰亂,朝中彈劾,異人進城,甚至臨近春試時,皇帝讓大哥出城都被她聯繫起來,雲希雖然還是坐在那裏,姿勢都未變過,可心裏卻直打鼓,回帝都后的所有事都在腦海中閃現,她覺得自己彷彿漏了什麼,可總抓不住關鍵點。

她心裏悶悶的,囑咐道:“最近,讓各府里的姑娘們都小心些,打聽消息要緊,保護自身更重要,異人進城,不定起什麼風波,莫出頭,莫殃及自身。”

三娘點點頭,從計劃籌辦月來院那日起,就開始有各種形形色色的人被送往各個貴人的府中,或是街邊偶遇,或是英雄救美,每一個人都有清白的背景,她們或是在某個侍郎府上做下人,或是成了誰的小妾,溫柔貼心,沉默少言,打聽消息最為方便。

雲希嘆氣,又道:“我總覺得,近日有大事發生,卻始終抓不住不對勁的地方,雲家……我雙親那邊還好,母親身子不好,父親陪着她基本不會出府,兄長卻是個閑不住的,還有長嫂,平日上街或是去什麼地方,辛苦大家多多費心,保護他們了。”

說著,雲希站起身,朝他們抱拳行禮。

三娘她們趕緊扶住:“這麼多年了,客氣什麼,說起來,那日你救我的恩情還沒有報答呢,到底是我欠你的。”

張奇沒說話,拱手還禮,他不善言談,卻把感恩都化作了實際行動。

日落西山,雲希搖搖晃晃的往家走去,卻不知不覺走到崇九予的府邸。

她定睛看着那道牌匾:崇府,心裏又想起崇先生跟她說的話了。

“劍乃雙刃……”

雲希想着與三娘她們的會話,想着自己的安排。

帝都的達官顯貴遍地都是,她那是年幼不懂這些,都是三娘她們主事,也只是在某些重臣或是在看不慣武將的那些府中放些眼線,後來她大些,也明白了這些黑暗,便有了自己的想法,現在的帝都,可以說五品官之上的府中都有她的眼線,或男或女,或老或少,可她從未往夜啟的府中塞過人,連這個念頭都沒有。

今日,她卻猶豫了。

三娘問過睿君王那邊要不要安排一個。

她沒有像之前那樣果斷拒絕。

夜啟,憑着我們自小的情分,我信你一回,可千萬,別傷我。

邊關戰況很快傳到皇帝耳邊,這日下朝不久,雲希就聽到有人來找自己兄長,她站在垂簾后聽着大哥與御前帶刀侍衛長昌碩的談話。

昌碩連官府都沒換,直接走進雲嘉的書房,把隨身的兵器往桌上那麼一放就開始嘀咕:“你說漠北邊關怎麼回事,小小的金都部落竟然攻陷我們兩座城池了,如今駐守邊防的人可是容正老將軍,當年與陛下共同作戰過的,怎麼如今……”

雲嘉皺眉打斷他:“你小點聲,這是你我能隨意評論的?發牢騷也不注意點兒地方!”

昌碩撇了撇嘴,自知說的多了些,可還是憋不住,道:“我這不就是跟你說說嘛!我跟陛下請過兩回了,都不許我參戰,急死我了!”

雲嘉打趣道:“你那兩下子也想去?”

昌碩一臉不服氣:“比你我可能是差點兒,畢竟你的招式是雲將軍親自教導的,又是在戰場磨練出來的,可對上別人,我沒輸過!如今邊關戰事再起,小小一個游牧部落都敢挑釁我大傾國,你妹妹都上過戰場了,怎麼?我這七尺男兒能輸給一個小女子不成?可是……”

聽到這裏,雲希拿着一柄弓箭從垂簾下走出來,接過昌碩的話替他說下去:“可是陛下就是不讓你上戰場,急死你了吧。”

他們算是第一次見面,以往見面都是大場合,要麼是宴會上,要麼是皇帝出行,像是這樣私下會面,也是頭一遭。

昌碩見雲希走出來,愣住了,他從沒想過雲嘉的書房中會有人,他可是特地問過,世子夫人陪着鎮國公夫人逛園子呢,他才進來的。

怎麼……

雲嘉笑了笑,他從不意外自己小妹會出現在書房,不論何時,雲希進出他的書房都會提前打招呼,要麼就是他找雲希幫什麼忙了,主動邀請。

看着小妹手裏的弓箭,他笑道:“約了人過幾日去獵場,是我請千初過來幫我整理箭羽的,誰知你會來,進門就開口發牢騷,我妹妹都來不及跟你打招呼。”

昌碩撓撓頭,不好意思的嘿嘿笑了兩聲。

雲希把整理好的箭羽以及那張弓交給兄長,繼續道:“陛下不讓你去,也是為你好,你父親…當年與陛下平定戰亂時傷了身子,如今年事已高,你們家只有你一個孩子,自然不忍讓你去那刀劍無眼的地方。”

否則,若是出什麼差錯,如何與老臣交代……

昌碩心裏明白,卻還是難受。

他自小就是被保護的太好了,自己的親娘本就是軟弱的性格,對他極為溺愛,加上姨娘們又會說話,把他哄的都沒邊了,要不是父親對他嚴厲些,自己就是個紈絝子弟。

雖然父親對他嚴格了些,卻比府中那些一娘們的糖衣炮彈要好的多,這也是為什麼他喜歡往鎮國公府跑的原因。

昌碩沒說話,坐在旁邊垂頭喪氣的,他的一腔熱血就這麼涼了?

昌碩愣坐在那裏,勸說自己接受現實,好久好久,幾乎是他起身的同一時間,管家跑進來:“公子!小姐!宮裏來人了!”

雲希皺眉看向屋外,管家快步跑來,近日朝堂上是挺熱鬧的,可是跟她雲家有什麼關係,不會是……

她心中大驚,立刻跑出房門。

早飯後,雲陣就說去找老友下棋,不在家裏,而顏依和池墨都是女主人,主內事,所以管家是直接報給了雲嘉。

雲嘉追出去,在正廳遇到了前來傳旨的公公:田沛

田公公身後跟着一幫子小太監小侍衛,他捧着聖旨向正廳走來。

雲希停住腳步喘着粗氣,滿眼擔憂的看着那捲明晃晃的聖旨。

雲嘉快速停住腳步,深吸幾口氣調整呼吸。

田沛看了看雲希,波瀾不驚的面龐竟多了幾分無奈和心疼。

雲希自幼生長在漠北,沒有帝都這麼多規矩束縛着,對人對事自然有自己的見解,對待田沛這樣的人也會極為尊敬,沒有旁人那種人前一聲田公公,人後一句閹人,她每次回帝都都是住在皇宮,每次都是田沛帶着去宮殿,衣食住行一一安排妥當,也算是田沛看着長大的孩子,如今……

果然,旨意內容是讓雲陣帶兵出征,前往漠北邊關收復失地。

雲嘉行禮後接過聖旨,田沛親自扶起雲希:“郡主,鎮國公戰功赫赫,勝仗無數,此次也定會平安歸來,您別太擔心。”

雲希點頭,微微欠身:“謝公公,我只是,只是。”

只是什麼?

只是擔心。

田沛嘆了口氣,沒說什麼,此刻什麼安慰的話都不管用。

原鎮守漠北邊關的榮正將軍被金都首領用計重傷,只得臨時換帥,熟悉漠北邊防又能立刻接手的人,除了雲陣還有誰?

雲嘉拍了拍雲希的肩膀,收好聖旨,他不知道如何跟母親開口。

田沛拉着雲希往旁邊走了幾步,小聲道:“這是鎮國公自己進宮跟皇上求來的旨意,最近朝上彈劾的人也有好幾個,老奴倒是覺得,此時出去也是好事兒,避一避。”

雲希抬眼看了看田沛,眼圈微紅,屈膝行了個禮:“多謝公公告知,我知道了。”

田沛嘆氣,沒再說什麼,又帶着一棒子人離開了。

聖旨一下,大軍出征就在即日,顏依像是早就知道一樣,很平靜的走進內屋,給雲陣收拾了行李,又把他常用的那柄紅纓槍拿出來擦拭。

雲希坐在腳踏上,她依偎在顏依膝上,看着母親拿着白布把紅纓槍擦的發亮,小聲問道:“娘早就知道爹爹會去請旨?”

顏依手裏的動作沒停,像是自言自語一般道:“他就是這個性子,漠北算是他的第二個故鄉了,那天邊關起戰事的消息傳來,我就知道他要去打仗了。”

夏季的天是燥熱的,鳥兒都不知道在哪裏躲清涼了,一聲不吭,只有夏蟬不住的叫着,屋裏盛冰的缸放在外間,卻依舊有冷氣傳來。

雲希靜靜的看着那白布裹住散發寒光的紅纓槍,她抬頭看看母親,又低下頭蹭了蹭母親的膝頭。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鎮國公府二小姐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都市青春 鎮國公府二小姐
上一章下一章

我可以信你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