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上着上着就習慣了
涼州大牢。
布政使命人把江家其它人押回原牢房,唯獨留下江月回。
「你說,本官這病是怎麼回事?」
江月回抬手,手腕上的鏈子嘩啦作響。
「大人,這可不是求人的態度。」
布政使氣笑:「本官會求你?!」
「不然呢?我現在不是該人頭滿地滾,血濺三尺高嗎?」
布政使心口的疼痛稍減,但仍舊沒有散去,他半信半疑地問:「你有什麼辦法?本官可從未聽說江家小姐會醫術。」
「大人沒聽說過的多了,給我去掉鐵鏈,我要洗澡,換乾淨衣服,」江月回掃他一眼,「大人可以不答應,反正疼的人不是我。」
布政使當然不想被一個小女子拿捏,但心口的疼又嚴重起來。
「按她說的準備!」
江月回被帶出大牢,到衙門最偏的一處小院。
一邊收拾,她一邊檢查神體。
還是黯淡無光。
她暗罵掌管下凡的天官,等她回去之後,定要去討個說法!
眼下,還是得趕緊把原主的記憶整合一下,尋找個突破口。
半個時辰后。
江月回神清氣爽地抿一口茶,拿一顆藥丸給布政使:「大人可吃下此葯,疼痛可緩解。」
布政使看着黑乎乎的葯,不敢吃,捏在手裏道:「你要明白,江季林犯了眾怒,你就算給了本官葯,本官也不能放了你們。」
「大人放心,只要給我三天時間便可。」
布政使暗自冷笑,真是好笑,沒想到小姑娘長得好看,腦子卻是個不中用的。
三天?她憑什麼認為,自己會給她三天時間?
江月回輕笑:「大人不會以為,您的病,只這一顆葯就好了吧?要想痊癒,至少還需要三顆。」
「!!!」
原來如此。
布政使氣得轉身出去,外面等着好幾位大夫,挨個給他把脈,卻也看不出什麼。
又切下三分之一顆藥丸,驗了又驗,確實無毒。
他這才敢吞下去,說來也怪,不過片刻,心口的疼痛就退去。
布政使暗暗驚疑:看來,這個江家小姐,一時半會兒還真殺不了。
三天,就三天!
再見江月回,江月回又增加了條件:「給我父親他們準備吃食,蜜水,一日三餐,好好伺候。」
布政使氣得頭上冒煙,又不得不同意。
「還有,」江月回笑容中帶着幾分戲謔。
「還有?!」布政使腔調都變了。
「勞煩大人帶句話,給沈指揮使,告訴他,我醫術超群,專治天下疑難雜症,他家那位公子的病,我也有辦法。」
布政使摸着胸口,呼吸一窒。
達成協議,江月回又回大牢。
遠遠就見牢房門前站着個人,正和江季林說話。
「江大人,我們吳大官人說了,這銀票共計一千六百兩銀子,就當是您這些年撫養我們家表小姐的報酬。
一十六年,每年一百兩,尋常人家夠吃一輩子。
從今以後,我們吳家,與你們江家,一刀兩斷,再無瓜葛!」
江季林道:「這銀票我不要,你拿回去,我養大她,也不是為了錢。」
原來是吳家人。
這是見江家人沒死,過來打探情況吧?
江月回走過去,拿起地上的銀票。
一共四張,每張四百兩。
四,死。
這數字選得還真是吉利。
江月回把銀票疊了疊,收在袖子裏:「這些錢我們當然要,一千六百兩,不是小數,足夠我那個養母活上十輩子。」
吳家家僕輕蔑地一撇嘴,聽着她最後一句,又皺眉。
江月回無視他的表情,繼續說:「不過,回去告訴你家大官人,這點錢,不夠。
我父親當初養你們表小姐,可不像我養母養我,一千六百兩,表小姐這些年買的首飾衣裳,也不只這個數吧?」
吳家家僕嗤笑一聲:「那你想要多少?」
他後退一步,環顧四周:「恕我直言,無論多少錢,你們現在也無福消受吧?最多就是打點一下獄卒,混上一頓好的斷頭飯。」
江月回摸摸脖子:「本小姐這頭,一時半會兒還斷不了。」
她清冷的眸子狹長,目光平靜無波,似幽沉深遂的海面,平靜之下藏有驚濤。
牢中火光落在她身上,周身飛舞着細碎的光塵,吳家家僕有一瞬間的恍惚,像是看到神女站在雲端,用冷漠又蒼涼的目光俯瞰人間。
他心口猛地一跳,無意識再後退一步。
江月回極慢地笑了笑:「告訴你們表小姐,讓她親自到這裏來,與本小姐說話。
否則,她與沈指揮使家那位病公子的婚事,本小姐可不知道,該如何處理才好。」
吳家家僕震驚地看着江月回。
「你竟然敢威脅我?」
江月回慢條斯理整着衣袖:「威脅你?你算老幾?讓吳瑤瑤來見我!」
吳家家僕匆忙離開。
江月迴轉頭看到季林,正一臉擔憂地看着她。
「阿月,你……」
這閨女,是不是嚇糊塗了?腦子壞了?
「父親,我沒事,就是人之將死,最後拼一把罷了。」
江季林眼睛泛紅:「是爹對不住你,拖累了你,讓我哪有臉去見你死去的娘?」
他突然又頓住,猛地拉住江月回的手:「孩子,你拿着這些錢,打點一下,逃吧!
就說你是來走親戚的,無辜被牽連,反正當年抱錯孩子這事,也沒對外說,外人並不知情。」
江月回心口泛熱,這位老父親,其實對她挺好,又愧疚又心疼。
回到江家之後,就想着大擺宴席,告知族人,祭拜祖宗。
但原主膽子小,哪見過那種陣仗,磕磕巴巴地表示,等晚點適應了江家的生活再說。
江季林雖不忍,但也尊重她,同意了。
哪知道,會落到今天這種地步。
「父親,」江月回目光緩緩,在江季林和關在兩間牢房中的江家人身上掠過,「我不能走,我還要救大家出去。」
「你別說大話了!」有人小聲而憤怒的反駁,「你以為你是誰?你平時連人都不敢見,還救我們!」
「給我們希望,又讓我們去死,你很開心嗎?」
「閉嘴,」江季林沉下臉,「要怪就怪我,是我辦砸了差事,連累到你們,和阿月有什麼關係?」
江月回聲音冷淡:「如果我沒本事,你們現在早是死人,哪還有嘴說我?都老實獃著,辦不成,大不了再上一次斷頭台,上着上着就習慣了。」
眾人:「……」
聽聽,這說的是人話嗎?
此時,遠處有鐵鏈滑動的聲響,有人打開大牢,往這邊來了。
獄卒身後跟着一個人,手裏提着一盞燈籠,映着他的玄色錦袍,閃着冷光。
燈籠上,寫着一個龍飛鳳舞的「沈」字。
「大人,就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