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18章 爭執
賈宅。
賈珍自回家之後就砸了一套瓷器茶具,氣得滿臉發青:
“這叫個什麼事兒!他薛家——呸!他馮家辦了喪良心的事,與我姓賈的何干?既然是那府里二太太的親戚,叫二太太一人聽訓就是了,我們招誰惹誰了?”
尤氏也深覺晦氣,她好歹也是賈家夫人,平日裏出了家門進轎門的主兒,今日居然跪在府門前讓那些平頭百姓圍觀,簡直把幾輩子的臉都給丟凈了!
秦氏坐在一旁,不住地低頭抹淚,秦家雖然清貧,但也沒讓她在外頭拋頭露面過,她長了這麼大,還沒受過這種委屈!
賈蓉黑着一張臉,雖然已換了衣裳,卻還是對着膝蓋上不存在的塵土撣了又撣,恨聲道: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宮裏不是剛封了貴妃娘娘嗎,怎麼皇上轉眼間又下這樣的旨意!”
賈珍余怒未息,狠瞪了賈蓉一眼:“你問我,我問誰去!”
他敲了敲桌子,冷冷道:“往後少過去那府里,逢年過節應個景兒就是了,他們府上封娘娘,又沒給咱們好處,可是每次遭殃,都拉着咱們墊背!”
“我是受夠了,咱們雖然不再是國公門第,可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也不至於非要沾貴妃娘娘的光,至於他們的那位娘娘……哼,前腳封了貴妃,後腳全族人都跪在外頭聽聖訓,可知這貴妃也沒什麼稀罕的!宮裏頭主子娘娘多了去,怎麼人家吳貴妃的族人就沒在外頭跪過!”
另一邊,三等將軍第這邊也早已亂作一團。
宣旨太監走後,賈赦這下可是來了神,才剛進了大門,便指着王夫人的鼻子罵起來:
“瞧瞧咱們這位二太太,真真兒是有本事的人!外甥打死了人卻不叫我們知道,還敢把人請進府里來住着,真不怕人家發起混來,連你一起打死!”
“別人家出了貴妃,全家都跟着沾光,誰似咱們家這般晦氣,先是被貶了爵位,再是連臉面都丟光了,貴妃娘娘真真是咱們族裏的福星,才晉封了幾天,家裏就這麼兵荒馬亂的,要是再過幾天,怕不是抄家滅族之禍都跟着來了!”
王夫人原就昏昏沉沉,臉色白得像紙一般,被賈赦罵了一通,氣得肝火上升,手指顫巍巍地伸出去,卻又摔了下來,只能靠在丫鬟的身上渾身發抖。
賈母眼圈裏含着眼淚,怒道:“閉嘴!娘娘乃是皇上親封的賢德妃,誰敢不敬重!平日裏仗着家裏的勢作威作福的時候有你,如今受了委屈,就丁是丁卯是卯的!”
賈赦渾濁的眼裏射出兩道精光,眼底更是劃過一絲恨意:
“仗着家裏的勢?母親怕是說反了吧,要是沒有我,咱們家連這個‘三等將軍第’的牌匾都掛不出去!”
從小到大,他不知道受了賈母多少申飭,開口孽障閉口混賬的,反觀賈政,卻是誇了又誇,都是親生骨肉,也別太厚此薄彼了!
賈母冷冷一笑,厲聲道:“沒有你?那倒好了!若真沒有你這孽障,以政兒的為人才學,襲了爵只怕更有出息些!家裏沒跟你計較已經不錯,你還有臉說家裏仗你的勢?!”
“國公府的爵位,是你爺爺掙來,你父親守住的,有你什麼事兒!你自己倒說一說,若是沒有你爺爺和你父親,你憑什麼就能襲這個三等將軍了!”
賈赦被噎了個半死,邢夫人連忙幫腔:
“老太太,您即便是心裏有氣,也別拿我們撒氣啊!這事兒又不是我們惹來的,我們什麼都沒幹,卻被連累到如此地步,難道還不興抱怨兩句嗎?大老爺一沒殺人二沒講情,璉兒小夫妻倆更是安分守己,我們做錯了什麼了,怎麼也得跟着沒臉呢?”
邢夫人說完,哼笑一聲:“我們雖不敢跟二老爺相比,可老太太也別太偏心了!我們倒真想讓二老爺襲爵呢,誰讓王法律條擺在眼前,我們說了也不算哪!”
賈赦冷哼一聲,看向滿臉尷尬的賈璉和王熙鳳:“你們倆往後也省省吧,少替人家操心了,就算等我百年之後是璉兒襲爵,落在人家眼裏,也是咱們沾人家的光,人家有貴妃娘娘護着,跟咱們這樣爹不疼娘不愛的豈能相提並論!”
賈母氣得肺都快炸了,怒道:
“真是放肆!你眼裏還有沒有……”
賈赦哪管這個,不等賈母說完,就一甩袖子氣呼呼地走了,邢夫人也趕緊拉過迎春跟了上去。
賈璉和王熙鳳對視一眼,還是留了下來,但臉色都不好看。
賈赦走後,賈母一下子好像衰老了十幾歲,整個人肉眼可見地萎頓了下去,探春連忙上去幫着扶了一把。
迎春被邢夫人拉走,惜春跟着賈珍回了隔壁府上,如今在場的姑娘,竟只剩了自己一個,雖然這時候正用得着她,可看了看對面丫鬟懷裏的王夫人,探春抿了抿唇,沒有說話。
為人子女者,本無怨懟父母之理,可是看着王夫人,探春心裏實在不是滋味!
她捫心自問,並未對不起王夫人過,可是接二連三被王夫人連累,探春自認不似迎春好性兒,這口氣她即便是能咽下去,一時半會兒也絕對忘不了!
御下不嚴,致使惡奴嚼舌,名聲見毀;賢愚錯勘,乃令親痛仇快,家宅失和;無力協合,以是前怨未竟,又添新仇!
王夫人的種種行徑,即便是探春也能看出問題所在,可王夫人身為二房正室,貴妃娘娘和寶玉的生母,王子騰大人的胞妹,誰又能奈何她?
難道,還真能將人逐出家門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