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殘缺木梳（10）

燕星辰說完便根據記憶抬腳往河邊走去。

他腳步雖快，卻一點也看不出急促之意，絲毫沒有一點被水鬼標記的樣子。

岑依依沒聽懂他什麼意思，困惑地站在原地思索了片刻，見燕星辰沒有停留，她趕忙快步跟了上去。

小村子裏的路崎嶇得很，七拐八拐，轉幾個彎就不知道去哪了。

幸虧昨晚來的時候，燕星辰早就有所留意，記下了往河邊走的路，但當時黑燈瞎火的，未必就能完全記得。他本以為會耗費一點時間在找路上，沒想到路上零星看到幾個村民，全都和他一樣往河邊走，跟着他們便可以。

那些村民身上或多或少都帶了點行李，有的甚至孑然一身，但都步履匆匆，比燕星辰這種身在副本中隨時會喪命的玩家還要急躁。

除此之外，燕星辰特意留意了一番，發現這村子裏的房子大半都已經空了。李家村背靠竹林，很多家裏的器物都是竹子編成的，但是有很多竹籃和竹子編成的器物都滾落在外頭的地上，無人問津，還有很多房子外頭都掛着白燈籠或者白飄帶。

稍微裏頭有點人煙的，大多窗戶和房門都緊緊關着，只能從炊煙中看出還有人家。

這裏大有異常。

眼看就要到河邊，他皺了皺眉，喊住了前方一個往河邊趕路的村民。

那村民小心翼翼的，被他拍了一下肩膀，猛地抖了一下，待回過頭來看到燕星辰的面容時，總算鬆了口氣，但還是戒備非常地說：“你……”

“這位大叔，”燕星辰放緩了語調，眉眼彎彎，嘴角稍稍上揚，好似當真只是一個什麼都不知道的路過的人，“我是昨天路過李家村借宿的旅者，今天無聊，想到處走走，問問您知不知道哪裏風景不錯。”

他平日裏為了剋制負面情緒，大多都是與人和善，最擅長心平氣和地和人打交道。

村民立刻放鬆了些，神情也沒有之前緊張了。一旁的岑依依都呆了呆。

片刻，那村民雖然態度很好，但他欲言又止了一會，還是什麼都沒說。

燕星辰轉了轉眼睛，從兜里掏出先前從船夫那邊拿來的兩張紙錢。

這種晦氣的東西，一般人避讓不及，可這村子鬧鬼許久，紙錢又能稍稍逼退水鬼……

他佯裝很害怕地說：“我還在住的地方撿到了這個，看着有些心慌，更不敢亂走了。”

那村民果然眼前一亮，迫不及待把紙錢拿到手中，揣進懷裏，這才說：“這東西你用不上，給我吧。你們想去看風景？別看了，你們要是路過的旅人，能走還是趕緊走吧，我今天也要過河離開，要是真過河的運氣不好，死了就死了吧，總比每天都擔驚受怕好！”

燕星辰佯裝不知：“這是怎麼了嗎？”

“村子裏鬧鬼好幾年了，你沒看很多人家裏都辦過白事嗎？這、這都是這兩年被彩娘殺死的人啊！”

這已經是他第二次聽到“彩娘”這個名字了。一個髒東西，若人們不是以鬼怪稱呼，多半都有來頭。

他露出驚疑的神情：“彩娘？昨天我好像聽到了這個名字。”

那村民一點也不驚訝：“旅人是住在老李頭家裏聽到的吧？他是村長，每次有旅人來，都是他接待的。”他“呸”了一聲，“都是他們一家子腌臢事！彩娘是他的續弦，幾年前他們家……哎，總之，她跳河死了，死了之後河裏就有了水鬼，村子裏每隔幾天都在死人，好好地在自己床上淹死的，白天一看滿屋子都是水。竹林那也是，現在大家都不敢去了，還有過河都有人溺死，就老李頭他們家，仗着有村子裏一直供奉的觀音小像，反而活到了現在……”

他越說越憤怒，顯然積怨已久：“就是這個紙錢，你知道為什麼能在老李頭家撿到嗎？現在他們一家子揣着那個觀音小像，觀音像是我們以前過河都要拜的，放在村長家，承了多年香火。現在觀音像護佑他們一家平安，他們卻不願意給我們用，只願意給船夫供奉觀音像的香灰。香灰有什麼用？也就只有抹在紙錢上，過河的時候撒一撒，我們還得給船夫好處才能上船。

“我看都是老李頭作的孽！要是讓彩娘報仇了，說不定村裏的大夥都不用死！反正我是要走了，村裡其他人沒走，只是因為一天能過河的人數有限，還沒來得及而已。小夥子，我看你長得這樣靈，死在這裏我都覺得可惜！其他的我也不敢多說，我勸你們，能走早走吧……”

說完這些，他像是擔心彩娘突然出現，驚疑不定地左右看了看，便因為急着趕往碼頭，快步離開了。

【編號13玩家燕星辰，由於您發現了水鬼來源相關線索，您獲得5點劇情點獎勵。】

【您現在一共擁有8點劇情點，若成功完成副本任務，您將獲得8%獎勵加成。劇情點已暫計在您的信息面板中，當前副本內都可以隨意查看。請您再接再厲。】

岑依依恍惚地說：“這就問到了？你、你剛才說什麼了嗎？”

“不是我說了什麼，是紙錢的原因。你有聽到什麼提示嗎？”

“啊？”岑依依茫然道，“什麼提示？”

“沒什麼。”

看來這個劇情點，只有第一個發現、且是出了力的玩家才可以獲得。不僅在他之後知道的玩家不能得分，岑依依在旁邊和他一起聽，也沒有劇情點。

也就是說，玩家其實不僅僅要完成副本。其他的玩家們，既是合作夥伴，也是競爭對手。

另一頭。

刀疤分到了和村長去取香灰的任務，拿到香灰之後，他好不容易暫時拖住了村長，旁敲側擊了村長半晌。

他自己有點手段，近乎用盡了方法，才從村長這邊得到了彩娘身份的信息。

除此之外，村長支支吾吾，什麼也不肯說了。

但光是彩娘身份的信息，就足以讓他慢慢發現新的突破點，絕對有劇情點獎勵。

可他等了許久，腦海中都沒有提示音響起。

刀疤的臉色猛地放了下來。

怎麼回事？劇情點獎勵呢？

有人捷足先登了？可他故意選了個取香灰這個距離最近、接觸的人也是村長這種關鍵人物的任務，為的就是第一個得到劇情點。其他人不是取晨露就是去殺雞取血，剩下的也正在隔壁院子裏檢查活水根源，這些人要去找別人探查信息還得一段時間，村長和村民也不可能隨隨便便開口，根本不會有人比他快。還會有誰——

刀疤神色一頓。

一個人的名字冒了出來。

[這個人臉色怎麼這麼難看？他剛從村長這邊套出信息，肯定會有劇情點獎勵，應該高興啊。]

[說明沒拿到唄，劇情點獎勵得第一個人，他未必是第一個，看看其他直播視角不就知道了。這個人副本素質比其他新人好啊，但他判斷還是失誤了，另一個人怎麼做到的？從村民那裏嗎？村民應該知道一些，但村長都這麼難開口，要讓村民開口肯定也得費一番功夫，怎麼這麼快？]

[我剛從其他視角切過來的，都看了一遍，開着視角的沒人得到這個信息。只有可能是關着的那幾個……]

[不會是燕星辰吧？之前發現小混混屍體的時候，他發現了活水是死亡媒介，還第一個走了。他好聰明，可惜他沒開視角，離開其他人視線又看不到他了。]

[岑依依不也和他一起走了？就一定是燕星辰發現的？他當時被質疑，連解釋一下擺脫嫌疑都不會，只會在那邊裝可憐，你們追捧這種小白臉也講點邏輯吧。]

[咦？這個刀疤臉拿到香灰為什麼不趕快去和其他人會合，他去幹什麼？怎麼直播視角突然關了？]

畫面中，刀疤確實把直播視角關閉了。

剛才，他和觀看直播間的玩家一樣，想到了燕星辰。

雖然他很不願意承認，但這個副本還活着的玩家裏面，燕星辰雖然看上去體弱多病，完全無法保證自身安全，但他確實有點小聰明。而且只有他和岑依依，離開得最早。

劇情點只有第一個獲得的人能得到，之後不論多少人獲得一樣的信息，都沒有任何獎勵。

但這有一個例外。

那就是第一個獲得劇情點的人死亡，而這個劇情點還有其他人獲得的話，劇情點就會轉移給第二個知道相關信息的玩家。

那個燕星辰看上去脆弱得一捏就碎……

-

河邊。

燕星辰一人走到了碼頭。

來的路上，他們看到一家空了的人家裏有適合岑依依的女孩的衣服，岑依依那樣一直穿着有血跡的衣服確實不好——燕星辰覺得沒有事情是空穴來風的，既然有兩個玩家特意去換衣服，這種沾血的衣服還是能不穿就不穿比較好。

於是燕星辰大概探查了一下，確認那家沒什麼危險之後，便暫時把岑依依留在那換衣服，自己一個人先來碼頭。

河邊的涼風帶着絲絲陰森的氣息吹拂而過，河的另一邊仍舊如昨夜那般一望無際，看不見頭。整個河水一片死寂，波紋都靜悄悄的，讓人多看幾眼都有些顫慄。

船夫和一些村民站在河邊，那些村民正在給船夫好處，船夫笑呵呵地接過——這船夫昨晚又是希望路過的旅人被水鬼殺死，方便多渡幾個村民過河，又是拿着村長的香灰收村民們的好處，總歸不是什麼好東西。

看到燕星辰靠近，這些人里除了之前見過他的那個，其餘人紛紛動作一頓，警惕地看着他。

而船夫看見他，臉色更是不好看，顯然還記得昨晚的事情。

他不想在這種地方多耗時間，走上前便直說道：“老伯，想來找你要點東西。”

船夫沒有立刻回答他，而是眯着眼睛左右看了看，確認燕星辰只是一個人來的，嗓音喑啞：“旅人，你還敢來找我！是你該把東西還給我。”

他覺得燕星辰當時在船上能成功，都是因為他沒有防備。現在他有防備了，怎麼可能讓這個年輕旅人得逞？

話落，船夫突然拿起一邊的船槳，面色陰沉地朝燕星辰打去。

下一刻。

青年面上笑意一頓，乖巧的神情突然消散殆盡。

他不想在這裏浪費時間，稍稍抬眸，手腕一動，舉重若輕地抓住了船夫枯瘦卻有力的手腕。

這船夫身為重要npc，怎麼都是有點武力值的，但他卻像是什麼力氣都沒有使，只是那麼隨意一握，便穩穩噹噹地攔住了船夫的動作。從他人的角度看上去，反倒像是船夫要動手，他正在抵抗。

只有船夫自己能感受到手腕一麻，手中的船槳直接掉在地上，發出一聲悶響。

他驚駭地望着燕星辰，說不出話來。

燕星辰太隨意，從頭到尾連平靜冷淡的神色都不曾變過，周圍的村民甚至看不出發生了什麼，全都在一旁猶豫，沒有上前。

他就這樣一手輕巧地握着船夫的手腕，讓對方動彈不得，一手伸進了船夫麻衣的兜里，將那一整疊抹了香灰的紙錢掏了出來。

“老伯還是這麼心地善良，”他禮貌地說，“十分感謝。”

他放在鼻子前聞了聞，大致確認了一缸香灰可能會有的分量，拿走了那部分紙錢，塞進自己的兜里，剩下的給了剛才他問話的那個村民。

正打算收手，不遠處驟然傳來一聲驚呼：“你幹什麼！”

聲音靠近之時，發聲的岑依依已經迅速沖了上來，用力推了船夫一下，毫不猶豫地阻擋在了燕星辰和船夫當中。

她剛趕過來就看到船夫似乎和燕星辰糾纏在一起，當即嚇得不輕。她想的很簡單——她就算再怕鬼怪，也不至於到害怕這種普通人的地步。她還是經過數據加持的玩家，真的和這個船夫打起來，應該是可以把燕星辰安全帶走的。

船夫剛被燕星辰鉗制了許久，本就沒什麼反抗能力，被岑依依這麼狠狠一推，猛地倒在地上，“哎喲”“哎喲”地痛呼出聲。

儘管面前的是人不是鬼，但船夫好歹是前一夜眼睜睜看着玩家被水鬼拖下水還幸災樂禍的npc，岑依依剛才動手根本沒過腦子，現在才后怕地後退了一步。

但她仍然擔憂地看向燕星辰：“你沒事吧？我剛才看他要對你動手，你有沒——小心！！”

燕星辰身後，一個村民趁着他們沒有留意，拿着鐮刀，面露兇狠起衝上來：“把紙錢給我！”

鐮刀反射着白晝的光，刀鋒直指燕星辰後背。

這一切發生的太快，電光石火間，岑依依這種沒有練過的普通人根本來不及反應。

這一瞬間，岑依依連呼吸都忘了。

可就在她後知後覺地想拉開燕星辰的時候，身邊的青年反倒快速轉身，往前走了一步，迎着那兇惡至極的村民，一個抬手，當場上演了一個完美的過肩摔。

隨着而來的是一聲清脆的骨響。

那村民“啊——”了一聲，齜牙咧嘴地和船夫一般躺倒在地，鐮刀砸在了地上。不僅如此，他還捂着自己那被燕星辰抓過的手臂，痛得面目猙獰。

而做完這一切的燕星辰只是從容地站了起來，撇了撇手上沾染到的污漬，甚至沒有生氣。

動作間帶起的輕風吹動他的碎發，漆黑瞳孔映着天光，襯得他面容愈發白皙，再加上天然的幾分蒼白病弱之感，好似河邊的水波都能將他吹倒，全然對應不上剛才冷着臉動手的模樣。

他低頭看了眼村民和船夫，又看了看自己動手的那隻手，雙眸中一閃而過些許驚訝。

他剛才其實只是用了以往熟悉的力道，通常這樣只會將人摔到地上，可現在他只是輕輕一捏，那村民卻骨頭碎了……同樣的力道，達到的效果卻遠遠超過他進副本之前，是因為那個武力值的加成嗎？

他真誠地說：“抱歉，沒控制好力道。”

村民：“……”

船夫：“……”

燕星辰此行想要的東西已經拿到，河邊又極為危險，他不打算久待，轉身說：“走吧。”

還沒有反應過來的岑依依：“？？？”

作者有話要說：燕·病秧子·小白臉·脆弱得一捏就碎·星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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