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雨
元興二年,戰亂統一后的酈朝緩慢的恢復着生息,藉著開闊平原的肥沃土地和天公的作美,糧食連季豐收,百姓從流離失所的水深火熱中喘了一大口氣,運氣好的那部分最終緩了過來,踏過餓殍遍地,凍骨累累,看見了嚴冬后的初春。
......
“哎——,天老爺喲,好啊,好啊,這時候的雨比金子也貴着嘞。”
頭戴斗笠的老翁蹲在田埂邊,雙手搭在膝蓋上垂下,微仰着頭,雨珠從斗笠的破洞穿過,打在滿是溝壑的古銅色臉上,順着紋路汩汩流下。他身邊放着一把鋤頭,看樣子也有些年月了,木製的杆子被雙手的老繭盤的油光發亮,它也斜靠在田埂上,和老翁一起感受這些能在未來填飽肚子的綿綿春雨。
“爹!爹!吃飯了!”
遠處一道厚重蓑衣的囫圇影子穿梭在田隴之間,靠的近了才瞧得清樣子,寬大的箬笠襯着顯得愈發清瘦的臉,很耐看,饑寒交迫的日子也沒有抹去他的靈氣,反而更添了一份潺潺的書卷氣,雖然他沒讀過什麼書。
“爹,吃...吃飯了。”
姑且還算是少年的方雨雙手撐在大腿上,不堪重負似的大口喘着氣,羸弱的體格因為劇烈的運動喉嚨有點微微泛着甜意,不停地想要往下咽口水。因為出生那年大旱,於是他就有了這樣一個名字,也是因為那年大旱,他從小身子就弱。
“哎——,傻娃兒,你跑這作甚,回頭染了寒,快快快,回家,回家。”
看起來是老翁的中年漢子操着急切又瓷實嗓音拖着方雨就往家裏趕,於是兩道蓑衣在春雨和田埂里劃出或方或圓的軌跡,慢慢變得氤氳起來。
......
一間中規中矩的小茅屋,屋裏方山卸着蓑衣,抖落一地水漬,差點濺到桌子上,桌上是一碟腌好的小菜,方雨正在廚房從鍋里盛着厚粥,濃濃的米香飄散出來,好像把剛才的勞累壓下去了。窗外已經從小小的雨珠變成了細細的雨絲,還在飄着,父子倆對坐無言,屋子裏只剩下濃稠的吸溜聲和嚼鹹菜發出的脆生的嘎嘣聲。
“咚咚。”
輕輕的敲門聲在父子倆起此彼伏競賽似的喝粥聲中沒有起到什麼作用。
“方叔,小雨,挖了些野菜,來給你們送點。”
門口的女人撫了撫沾滿細小雨珠的額前碎發笑着說道。淡淡的溫婉柔美從女人的鵝蛋臉上絲絲縷縷的沁出來,麻花辮被雨打濕了顯得鬆鬆垮垮的垂在一邊,好像一碰就散,輕笑也會彎成月牙的眼睛看着狼吞虎咽的父子二人,透着一絲春雨一樣細細的艷羨。
“哎——,木柔來啦,吃了沒,坐下吃點,一起吃點。”
“姐,”吸溜——,“一起坐下吃點,我去給你盛。”
率先喝完最後一口的方雨得意的朝方山揚了揚手中的空碗,起身就往廚房走過去。
“不麻煩,叔,我剛才已經吃過啦,看見小雨跑出去,以為出了什麼事,這才過來......”
話還沒說完,方雨已經端着一碗白粥到了李木柔跟前。
“哎——,可不是嗎,從小就蔫了吧唧,也不知道這孩子最近怎麼變了性子了,老是往外跑,這時節再染上風寒。”
喝完最後一口的方山一邊念念叨叨一邊起身往廚房走去。
“爹,我沒事的,就是想出去走走,成天在屋裏悶也悶出病來了。”
說著還想拍兩下胸口表示自己不再是小病秧子,奈何手裏端着粥,於是順勢往李木柔手中遞過去,李木柔有點好笑,抿抿嘴唇接過粥碗坐到了方雨原來的位置,小口的喝起粥來。方雨坐在李木柔的旁邊,撿了一條小鹹菜空口吃着,時不時看一眼這個姐姐。
方雨過完今年的生辰就是十九歲了,李木柔則是二十四,在這個年代已經是快到阿姨的年歲了,兩家從方雨有記憶開始就是鄰居,要不是差着年紀,估計已經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一段佳話。李木柔從小就文文靜靜的,有着鄰家大姐姐的模樣,方雨因為身體原因經常生病,這些年沒少麻煩鄰居,所以方家時不時就送些東西過去,兩家一直都很融洽。
但是好景不長,連年的戰亂迫使兩家跟隨着大批的流民從西南郡的西北往東南方向逃亡,奔波的勞苦和疾病帶走了李木柔的爹娘,自那之後她便跟着方雨一家,直到來到現在這個小村子,安定了下來。即使只有李木柔一個人住,方雨一家也幫她搭了跟自己這邊差不多的小茅屋,兩家人還是鄰居。
“小雨?”
“嗯?啊,姐,怎麼了?”
“想什麼呢?喊你幾聲都沒個響。”
“沒,沒,想昨天的夢入神了,姐你怎麼不吃菜,別光喝啊。”
說完愣了一會,方雨笑了一下,搖了搖頭,李木柔莫名其妙,感覺這個弟弟最近變得有點神叨,於是也輕笑搖頭,跟方雨一樣用手捏了一根小蘿蔔條咬了一口,繼續小口的喝着粥。
屋外的雨已經停了,方山蹲在空曠的路邊,一個手端着一碗新盛還剩一小半的白粥,一個手拿着一個干豆角編成的結吃着,看着屋裏姐弟兩個有說有笑,不自覺的又大喝了一口粥,把剩下的豆角一股腦塞嘴裏,站起身擦擦手,不知是滿足還是遺憾的嘆了一口氣,回了廚房。
......
入夜。
方雨躺在床上,雙手枕在腦後,看着窗外的星星發獃,看得眼睛快要起重影了,不想睡。來到這個世界已經快一年了,一年前從那場高燒中醒過來就覺得自己不太對勁,偶爾會有一些根本看不明白的景象在腦子裏閃回,直到三個月前才慢慢想起來自己是另一個世界過來的,好像是做了一場春秋大夢,現在醒了過來,又好像這裏才是夢裏,自己還沒有醒。
迷茫,困惑,很多奇奇怪怪的想法在方雨的腦子裏轉悠,但是他始終理不出一條線來,腦子雖然想着事情,十八歲的身體已經發出渴望睡眠的請求,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又到了夢裏。
......
【作者題外話】:第一次把自己寫的東西發出來,有點感慨,其實這個想法斷斷續續萌芽又熄滅,這次算是圓了一直以來的夢。
平時還有工作,社畜,挺忙的,摸魚的時候希望能和大家一起交流,請各位多多支持和指正。